不知道從什麼開始,我開始收藏打火機。赤裸着身子,打開抽屜,看到很多打火機,不同顏色的打火機躺在抽屜里。我不記得自己有抽煙的習慣。

我想起有一段時間房間停電,買了一個打火機,在房間里點了蠟燭,第一次看到痙攣的火焰。

從那時起,我每次外出回家都會買一個打火機。

我不一定是這些打火機的主人,它們的主人是我的那些前同事——我換過幾份工作,每份工作都有一個抽煙的同事,他們會在工作間隙去廁所抽煙。

有一天我走到他們面前,問他們:有沒有打火機?他們看了我一眼,拉着我進了廁所。

我沒有接同事遞過來的煙,只要了打火機,把打火機放在手裡把玩。廁所的洗手池邊有一瓶洗手液,藍色的月亮,正對着水龍頭,看到同事擰開水龍頭,把煙澆滅,打開廁所門,把滅了的煙丟進去,又按了點洗手液,兩首仔細搓着,泛起不太引人注意的泡沫。

藍色的月亮一半是白的,一半是藍的洗手液,只剩下半瓶,我看到煙散到天花板上,在燈光下消失,燈光收攏在燈罩內,看不清廁所盡頭那扇窗,和外面的景色。

感覺記憶出現了交叉點。

不記得最後有沒有把打火機還給他,也不記得那天獨自上廁所的時候,有沒有對着煙消散的地方,發一會兒呆。

只記得廁所多了幾束花,叫不上名字的花,插在一個橢圓形的瓶里,在藍色的月亮旁邊。

有幾次走到那扇窗戶前,把窗戶打開,灰暗的空氣,下方有一處十字路口,紅燈攔截了行人,綠燈亮后,涌動的人流和停滯的車輛,讓我一時有些恍惚了。

至於工作,我沒幹多長時間。走的那天看到面試我的主管沒有在廁所,而是在走廊的欄杆邊抽煙,背對着我。

站在公司門口,看着他的背影,我還沒有想好怎麼說。

主管,抽完了煙,把剩餘的煙彈到了下面,有一個螺旋台階,連接的下面,是一片空曠的地板。

主管看到了,我叫我過來,他從上衣兜里掏出煙,我說我不抽煙,他自己又點了一根,我看着煙從他的鼻子和嘴巴里出來。

“還適應吧。”

“我,我有事想和您說。”

“……”

他看着螺旋台階而沒在看我,我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得到橫在面前的煙。聽完我的話,他沒有說什麼,慢慢的把煙抽完,利索的把煙丟下去,只剩下過濾嘴的煙,一頭栽在了掃帚旁。

從20樓下來轉過身,仰望着這座樓,辨不清自己呆了一段時間的那個位置,到底在什麼位置?

走電梯里,電梯不再是以往逼仄的樣子,一個人看着電梯的廣告,過了好久才知道,忘了按電梯。

打開電梯,走到樓道里,走在這個狹長的樓道里,每家公司都很安靜,沒人說話,閃耀的電腦屏幕,一顆顆看不清人面容的腦袋出現這個即將離開之人的我的眼裡。

……

回了一趟,在冶城的房子。

樓梯間很暗聲,控燈壞了,跺了好幾次腳,燈還是沒亮,以往把中午吃剩的快餐盒丟到樓梯間的時候,腳步哪怕重了一點聲控燈就亮了。

有點害怕,沒有信心,能在沒有電燈的幫助下走完樓梯,三層的樓梯,現在竟有如半個天空的距離,扶着牆,用結實的胸膛給我信心,停了一會兒,沒敢下,忘了深淵,深淵望着我,不知道黑暗會不會將我吞噬,感到腳底懸空,身子快要漂浮起來。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過於驚險和刺激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想起她還沒離開的時候,喜歡讓我矇著眼睛找她,在一個不太大的房間里,這種遊戲很安全,沒有什麼危險可言。我答應了,蒙上眼睛后,我卻不敢走動一步,眼前出現了黑暗,讓我想起幾次做過的夢,在夢中,我總會一腳踩空,進入無休無止的漩渦中……

她已經藏好了,只露出兩隻狡猾的眼睛。剛開始看到蒙上眼睛的我停留在原地。

“一動不動?噗哈哈~”

她總忍不住笑出聲。

可能看我還是不動,好像睡著了,又好像在想問題,她不開心了,賭氣的坐在地上,不說話也不過來把我拉出黑暗,解開我的眼罩。

我站在原地想解下眼罩,又怕她生氣,最後邊靠着牆兩手揮舞。

沒有行動的尋找。

以自我為圓心的遊戲。

以為可以靠這種保險完成驚險的遊戲,好滿足她那顆還未完全長大的心的我,揮舞了幾下,便有了底氣,解開眼罩,光線像子彈射進了我的雙眼,恢復光明的我,以光明的方式把她從另一側床沿找回,把她壓在了床上。

可是有了孩子后,她不是之前那個興緻勃勃的她了,我也不是之前那個惴惴不安的我。

更沒有想到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男女不久就會隔世。

……

“哇~哇~………”

她把眼罩拿在手裡,不停安撫着、親親床上的孩子,眼裡、臉上,甚至空氣中都滿溢着幸福的味道。她愛我們的孩子,甚至超於愛過我,我有時候不禁會這麼想,說實話的,我吃醋了,對自己的孩子。

看到窗邊晾曬的衣服。

和眼罩般大小的文胸在風中打着旋。我把她從床上拉起來,用眼罩筆畫著她單薄的胸膛。她肯定知道我在笑她,淺淺一笑,掙脫開了我的手,不捨得看了看我們的孩子,收拾好行李、並反覆叮囑我要多抽出來時間陪孩子后,她走了。

……

——永遠的走了,只留下我和孩子兩個人,對着大了好幾倍的房間!而且囑咐的事,我一件居然都沒有好好的完成!

(……可惡!為什麼是你呢?為什麼不是天下其他的人?為什麼非得是你呢?)

我無聲的控訴着上蒼對她的不公……然後不斷的找工作,不斷的離開等到下班再回來,這個只有孩子的家,不斷的逃避。我的孩子也很給力,她堅強的活了下來——雙眼無神的。

邊這麼想着,邊滾動着打火機的齒輪。打着打着我就睡著了。

我聽見有人在夢裡喊我的名字。我醒來后發現自己大汗淋漓,那個夢耗費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夢見有一個我沒看到臉的女人,她的一部分被替換掉了,體內的器官居然是那個我朝思暮想的她的!

看了看身邊熟睡着的孩子,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間,來到客廳,看到桌上的打火機只能蹦出火花,火焰丟失的打火機。我的頭有點疼,從那以來疼得越來越厲害,起來喝了點水,隔夜的水有股怪味,我憋着氣喝完了杯中的水,發現杯里殘留着顆粒物——說是杯,其實也就是罐頭瓶而已。

我想嘔吐,走進廁所,扶着牆摳自己的喉嚨,沒吐出什麼東西,因為我昨晚沒有吃飯。

自從她離開后,我便不再做飯,不再擺弄那些鍋碗瓢盆和油鹽醬醋,孤苦無依的兩個人,一個大人,一個小孩,靠吃方便食品為生。

順便一提,我們的小孩現在看我,都是雙眼無神的,彷彿眼中根本就沒有我的存在了……明明是個很漂亮的我的寶貝女兒的……

拉開抽屜看到躺着的一排打火機,我想抽煙。給別人當了一輩子的工人——我突然想寫詩。

打開我的筆記本,摸着逐漸泛黃的紙張,記憶來到更遠處的梅花山——

冬季/依戀的懷抱枯萎/髮辮揚起嘴角/我在梅花山上/品味着天上的星辰/在這梅花山上/沒有湍急的人群/沒有疾馳的車輛/這是一座純粹的山/在這裡/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也沒有無休止的應酬/觥籌交錯不是梅花山的通行證/梅花山是一場永不開啟的宴會/如果有人來梅花山/我會告訴他/梅花山上害羞的梅花,經不起手機的擁抱/梅花山上平展的梅花樹群,無法承受煙火的熏烤/………

看了看自己寫的詩,感到比較滿意,想把它譜成曲供人傳唱,可是我不會作曲,只會玩點文字遊戲,我認為沒有曲調的詩,是殘缺的天使,人們無法看到它輕盈的翅膀,飛過頭頂。

碰巧在網上認識的人中,只有她會作曲——是個剛出院不久的,十分漂亮的女孩子,據說是位名牌大學教授的女兒,可這絲毫不影響我們之間的交流。

我喜歡她輕靈的曲調,她中意我淡然的歌詞。

她說她想來冶城與我見面。

我的腦袋又疼開了。最近一段時間,不是換季,不是下雨天,我的腦袋也會疼。不合時宜的頭疼,讓我無法專心做事。

實在是疼的受不了了,我去了冶城那家大醫院,醫生好好的用精密的儀器,檢查了一下我的腦袋,預計我活不到我孩子成人的那一天了……

可我的孩子才四五歲啊!

怎麼辦啊?這可π_π

這麼想着,眼睛邊瞟到了那個漂亮女孩的頭像上,一個計劃油然而生了起來——

“那我們就約好在梅花山上見面吧。我很期待我們的會面。”

過了不久,看到多出來的聊天框裡面的內容,不由自主的我笑了……

“那麼,計劃的第一步……”

我拿起打火機,拉開抽屜,看到躺着的一排打火機,我把它們全部都丟進垃圾桶,收拾收拾,下了樓,把它們一股腦的全倒進了樓下,那個大垃圾桶中。然後回到家,趁孩子還沒有醒,把家裡該收拾的地方都收拾了一遍,收拾的乾乾淨淨——

雖然只是些表面工作而已,但我感覺自己因為自己的計劃,冥冥之中,自己與孩子的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了起來……

轉頭又看了看那個頭像。

“對不起了呢,為了我的孩子,也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