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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
一位國文老師起床，上廁所。
矇矓間聽到快速用力敲擊鍵盤的聲音，那可能是因為自己昨天傍晚忙到今天凌晨，從而導致的幻聽。已經習慣了。
老師照例先去看了看小安的房間，看着由自己養大的孩子那熟睡的臉龐，感覺自己的眼神渙散起來了。
……
6：20
隨意地洗漱了一下，今天沒有什麼異物在嘴裡，只要按時吃藥就可以了吧？
拉開冰箱，拿出吐司，看着自己越發潦草的字跡的便利貼，嘆了口氣，撕下來扔進了垃圾桶。
便利貼剛要離手，發現垃圾桶已經滿了。
嘴裡叼了一塊切片，整理好教學用具和備課教案本，整齊的放進自己的公文包里。
雙手有些嫌棄的提起垃圾袋，看着垃圾袋裡面的東西，不免生出一種“把這個垃圾袋還是扔回垃圾桶吧”這樣的想法，但還是怕被小安看見，所以今天必須處理掉；想到這裡就往老地方望去，看見了，一如既往放在那裡的罐頭瓶。也必須處理掉它呢……
不能讓她知道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準備去學校吧……
看了看上次隨手放在柜子上的相片，不由得再拿起來，用自己的嘴唇輕觸相片中的那個可愛的小人兒，可是小人兒是總會長大的，這點自己不也是很清楚的嗎？
窗外，路上的人越來越多。
……真的該走了。
出來的時候順手往樓門口的大垃圾桶里扔了垃圾袋，順帶扔掉的那個罐頭瓶也在裡面。
正巧撞到了上班高峰期，身邊不斷來往着各種西裝革履的上班族，不由得把包包的肩帶拉了拉，加快了腳步。
現在在冶城的一所名叫曙光中學的學校上班，距離家裡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剛上班的時候興緻很好，好像十分鐘就能到學校。不過今天這十幾分鐘，感覺自己走的都慢了許多，腦子裡垃圾袋和罐頭瓶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我們學校的學生在7：00左右到學校，而學校的各位老師都想趁早上這段時間為學生進行加深與鞏固，順便一提，正式上課時間是7：50……但為了自己學生的成績不落後，只能這樣了，把所有可能利用的時間都用上。
因為這個學校的教育實行考試成績末尾淘汰制：誰教的學生考試平均分如果是最後一名，就要下崗一個月；如果發生第二次最後一名，那就是一個季度；以此類推，最後甚至就不能再做老師了。
如果學生考試成績不好，還要被扣工資，扣的多的甚至可以是我現在的一半工資。
（我現在的工資也蠻高的了，但還是很有危險，畢竟制度是一視同仁的……）
為了這個，所有的老師和學生幾乎把能利用的時間都用在應付考試上了。只要是與考試無關的東西就都不學習……
我覺得這是不對的，可我也不能說什麼，畢竟我也在這個體制下生存着……
8：00
今天是收學雜費的日子，大多數學生都交了，但還有一兩個學生，因為家庭困難，沒有交。學校的財政也十分緊張，已經對所有老師說了，哪個學生沒有交學雜費，就不能讓這個學生上學……
——因為在此之前已經有許多學生欠學校的費用了，學校已經沒辦法了，這樣下去，連學校這個整體都無法正常運轉了，上面撥的教學經費到了學校已經所剩無幾了。
這其中在沒有交學雜費的學生里，也有一個學習非常好的學生，去年這時候已經用自己的一部分工資為他交了學雜費了；但今年冶城由於大搞建設，校領導要求所有老師集資。因此，今年老師自己也無能為力了。
但看到一個好學生，因為沒有錢而不能讀書，作為一個認為自己還算有點責任心的老師，心裡感到十分難過……
……
11：30
老師和學生開始集中在食堂吃飯，雖然離家都不遠，但為了利用中午這段時間，老師和學生都不能回家。
……
12：10
老師和學生又坐在教室里，連老師自己也不想這樣，更不要說底下坐着的學生們了。老師也知道這樣對學生不好，但為了自己不下崗，為了自己的工資不被扣，為了還能看到喜歡的笑容，只能這樣了……對不起……
……
14：00
因為今天是冶城教委主任兒子結婚的日子，所有的老師必須要給人家喜錢，上次他的兒子訂婚時，每個老師100元；這次是結婚就需要多了，每個人150元……
……
17：00
曙光中學放學了，可還需要再加上時間為幾個學習落後的學生開小灶，因為一個分數低的學生，可以把成績落下很大一段，哪怕是國文這門課……
為了生存，感到自己和學生已經精疲力竭了。
……
18：00
去診所打針，因為經常超負荷工作，包括自己在內的大多數老師的身體已經不好了，經常生病。
但那可憐的公費醫療，已經被不知道是誰怎麼的，就用去了大多數……普通老師根本就不夠用，去冶城的大醫院太貴，只有去學校附近的診所，那裡比較便宜……雖然我還是照常去大醫院……診所已經沒有辦法看了……
……
19：30
回家。帶着一天的疲憊，吃完飯之後，就馬上需要備課，批改學生的作業，因為現在的備課是很重要的，而且是每個學期都需要上交備課本。所以每個學期都要重新備。領導們對備課本的重視，甚至高於學生和老師……
至於小安，她跟我吃完飯之後，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就回到她自己的房間了……
……
23：00
房間飲水機呼的一下燒水的聲音，在黑夜的時候像是核彈爆炸。
終於做完了，終於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了，今天運氣還不錯……
睜開眼，望見牆上掛着的那套工裝西服；不知怎麼的，想起了自己還是學生時代的、令人發笑的老師……
想着早已經休息的小安，心中不免有許多的歉意，因為自己的工作，讓她受了許多的累……
然而那個男人——小安的生父也不在了……
……我必須得撐下去，為了小安的將來，也是為了自己……
漸漸感覺到了喉嚨里發出的血腥味，我強迫着自己又吃了幾片葯，然後沉沉地睡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