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丝线缠上脖颈,仅在那不足做任何动作的毫厘之间。不,已经不只是……手腕,腰间,脚踝,全身上下影响到活动的每个重要关节。

这种情况最好别试着活动,足够细的线和刀刃差不了多少。

「小哥,杀意太明显了哦?隔着几条街都能感觉到。嗯?你是魔族呐,眼睛是紫色的。魔种的杀意是天生——的来着,就算不想干掉某人也……啊……我们可能有些误会?」

莫名打开话匣子的女孩,一瘸一拐的步伐环绕着织行走。挠着那头有些杂乱了的长发,靠在面前。指尖慢慢抬起少年的下巴,微张的双唇。

「话说回来,小哥你还挺英俊的。」

呲——

黑冰染上指尖,仅数秒就蔓延至手腕。立刻下拽,握着的手臂被丝线割断,但「绯妖之歌」也顺利下坠被少年咬住,轻微的脖颈转动使刀刃与之相撞,被冻结的上臂瞬间碎裂,冰晶的碎片也和预期的一样砸断了连接着脖颈和左手手腕的丝线。

再次用「圣灵诗篇」割断脚腕的丝线,捡起地上的断臂接回,恢复全盛状态。而再度的开口,织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和刺耳:

「现在,已经没有误会了。」

甩动双刃,活动脖颈,脊椎发出牙酸的摩擦响动。黑色冰晶覆盖全身,掀起的雾气散去,带有鳞甲的黑色风衣。在遍布阴影的建筑间,发散着紫色光芒的双眼。

【源初魔法:公正之司(Division of Justice)】

嗯,这种源初魔法,倒是符合了一把他身为魔族的身份。

女孩看着一副进入状态模样的少年,又看了看自己的断臂。皱了一下的眉头,用着奇怪的语气重新开启了话匣子。

「小哥你,不痛吗?」

「哦哦,你是想打架啊。也对,任谁被耍了都会生气来着,更何况你还是魔族,想杀了我倒也不奇怪。」

在丝线组成的盾牌后,抵挡着一次又一次来自少年的斩击。始终平淡的眼神,始终冷静的应对。但这带给织的感觉,和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他最擅长的是各种魔法……但女孩,似乎连一点魔力都没有?

那自己是在?

叮——

已经来不及收回,最为清脆的斩击打出,不,那甚至连斩击都算不上。女孩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因为所有组合的丝线,全部在那次斩击打在盾牌上的时候松散开了。

“为什么?”

突然的,剩余手臂传来的痛感刺激着她向其看去——手腕,手腕断掉了!?明明在一次斩击都没能击中的情况下!??不对,这个位置是——

「呵呵,是小哥的源初魔法?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都不痛呢。」

没有打算拉开距离,织似乎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想法。听到女孩的疑问,他倒也不打算隐瞒什么。或许是因为毫无必要,或是受到了其他一些影响。

「这个能力只有面对完全的物理伤害才能生效,在这种时代,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个摆设而已。」

一步一步的逼近,女孩的背后已经靠在了墙上。她却只是笑了笑,便坐在了地上。迎接少年的目光,将脖颈从衣领里露出来,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收起刀刃,黑冰散去,慢慢蹲下的少年与刚刚的模样判若两人。这场仅持续了五分钟不到的闹剧,也就这样结束了。

但,和女孩想象的不太一样的是,刀刃在最后并没有划过脖颈,也没有不像样的侮辱。面前的男人,只是撑开了她的嘴,像是要寻找什么一样观察了一会。

看上去,似乎还有点失望?

噗呲——

指甲刺穿皮肤,血液低落。在手掌张开的一瞬间,将手心按在了女孩还未闭上的双唇。

语句仍然恶劣且简约,但语气,稍微温柔了点。

「喝下去。」

金瞳张大,有些疑惑的看着少年。

「魔种的血,可以治伤。」

喉结抖动,手心传来被吸吮的触感。而正如织所介绍的那样,女孩的断口处开始逐渐复原。

虽然比起他自己的恢复速度来说很慢,但等到手臂重新长好,也就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没错,少年也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哇——这还真是方便。而且,小哥你的血好甜哦~魔族的血都是这个味道吗?」

咽下嘴中最后一点血液,站起的少女。视线转动,双唇微抿,貌似还在品尝刚刚的滋味。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用“神经大条”来评价她。

「抱歉。」

下一秒,令女孩呆愣的行为。

少年面对着她,呈九十度,意外标准的鞠躬。

「我认错人了,如需赔偿请尽管开口。」

「哈哈~就因为这个吗。没事没事,刚好我也挺无聊的,小哥还让我尝到了新鲜的东西嘛。」

毫不在意的摆手,竟然能在这种时候笑出声来。或许用神经大条来形容,都已经有点不够了。而且,那样认真的眼神,恐怕她是真的这么觉得。

「对了,我叫沚。小哥你呢?」

「……织。」

「是嘛是嘛,小哥的名字也只有一个字诶,我们说不定很有缘哦。」

自顾自在半空比划着着沚,完全不在意少年的目光。想起什么般的蹲下,在地面上摸索着,将那些丝线全都收起,装进了胸口带有储存法阵的紫色吊坠。

话说,那个也太眼熟了吧。

「啊,小哥刚刚说认错人,是把我认成谁了?说不定我会认识呢。」

收拾的动作停住,伴随同样停住脚步的少年。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而已。」

「这样啊。」

沚突然的笑起来,只是浅浅的,勾勒在嘴角的微笑。但给人的感觉,却好像比大笑着还要愉悦。

走跳着,两步一跌,来到织的面前,再一次对着那张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

「小哥是旅行者吧,要去哪里?」

「东大陆,中原地带。」

「哇——我也要去那来着,怎么样,我们同行?我可以帮你抬行李,也可以帮你打架哦?嘿-嘿!o( ̄▽ ̄)==O))」

沚一边说着,还摆了两个出拳的动作。但那张可爱的脸蛋强行带上严肃的表情,实在让人感觉不到威慑力。

甚至——

「噗呲……」

「哦哦,小哥,想到什么开心事了吗,我还以为你没有表情呢。」

「没什么。还有,我不需要比我弱的人帮我打架。」

「那我打比你弱的人,你打和你一样强的人,这样不就好啦(*`▽´*)」

「我……问问其它人。」

……

绕过昏暗建筑,重新来到街道。

位于王城前的中部,是商业街最特殊的地段。在食品,魔法用具一类的基础上,增添了更多贴近时代的机械产物。例如首饰店更加精细的饰品,纺纱机制造的新式衣物,乃至铁匠铺正在打造的火枪。

但时代,总是有局限性。

因为目前技术的发展不平衡与思想固性,这个地段的人也是最少的,所以这个地段的发展也是最慢的 。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偶也也有的异常想法。

白发下的金色光芒扫视着周遭的一切,伴随着那勾起的诡异弧度。泽拉斯特的目光始终是欣赏的,特别是当他开始把这幅场景和两百年前的世界相对比。

那个时候,人们个个都热血沸腾,叫喊着要为世界带来革命。可是过了两百年,他们的子孙后代早就把那些话语和他们祖辈的骨灰忘了个干干净净。不再有人深入研究因子的力量,不再有人参与机械侧的研究,在娱乐与酒池肉林中醉生梦死。

即便过了这么久,这深深的讽刺意味仍然不断带给序乱的脑神经无限的快感,让他肆意的发笑。

「店主大人……」

衣角被谁拉了拉。

他低头看去,收起了一点笑容,又将那只手牵起。盯着那双纯白的瞳眼,直至她因为害羞避开视线,却散发着安心的气息。嘴角回勾,继续观察周围的建筑。

而蒂塞,则观察着泽拉斯特的眼睛,又将身子靠近了一点。就像靠在篝火旁,靠在一团光亮上。

“这里有些吓人。”

她没敢说出来。

如果他因为自己的话语不高兴,如果他也离开?

这里真的让人很不舒服。这里安静到,传进耳畔的只有店面传出的,齿轮与金属的碰撞声。零散的,行走着的人们,店家。也和最开始看到的不一样。他们的眼神中,虽然还有着那样的「爱」,但却是悲观的。

就像是随时要为了「爱」赴死。不,就像他们期待着赴死。从这个世界上解脱,去往某个更加美好的地方。

蒂塞并不知道是否有那样的地方,但至少现在,泽拉斯特的身旁对于她来说,就是那样的地方。

她现在,还能够一刻不停的奔跑吗?

「蒂塞。」

呼唤声,制止了女孩继续低下头去。

她立刻看向声源,惧怕着下一秒便孤身一人:

「在!有什么事吗,店主大人……」

「哈哈~在外面不用这么拘谨。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么?当作是给你的纪念品。」

泽拉斯特指了指周遭一系列少人关顾的店面,询问着蒂塞的意愿。而当她发觉过来,又赶紧摆了摆手:

「不不不!我,我不用的!」

「别说这么无聊的话嘛,无欲无求有些时候反而会让别人不喜哦。」

「诶!?」

看到女孩受到惊吓的表情,泽拉斯特满意地露出了笑容。摸了摸那头柔顺的白发,进行了再度的发问。

「所以,现在有想要的了么。」

「"(º Д º*)!」

蒂塞揉起自己的脑袋,想要在之前的记忆里找出什么些东西来,回答泽拉斯特的话语。

“但好像以前,自己也没什么特别……”

为了从中看到一两件,她甚至开始回想本来决定不再想起的故乡。在那片土地上,自己最少见到的东西——

啊。

“好像,是有来着。”

「花……如果可以的话,那个,请……」

「因为!在家,在逃跑的时候,都没好好看过……所以,那个……」

有些焦急,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对于女孩有些滑稽的动作,这次,他反而没有任何要笑的意愿了。

「花么?我明白了。」

蒂塞的手被拉起,突然的跑动让双腿短暂的踉跄,却又因为拉着自己的人稳住了身形。即便有些勉强,依然固执地不想被留下。

在速度渐起的奔走中,不断映入双瞳的景象。繁多,繁杂,令人无法辨认,令人无法辨别。即便是现在,她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注周围。

因为她的视线前方的目标,已经许久未曾改变过了——

减缓的步伐,有些机会可以喘息。站在原地,在手即将松动之时,又很快跟了上去。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超过两米。总有人会主动跟上,也总有人会主动停下。

在这走走停停的时间,最后停留下来的,是在一家花店门口。

各种应季,或是逆季的植株。因为魔法的缘故,得以同时在店前绽开。如同迎接来客一般,围成门的形状。在静的吓人的街道,这里倒也算独树一帜。

「嗯……就这里吧。」

等待身旁女孩的呼吸平稳下来,汗珠在皮肤上滑干。银白的声响,才开始回荡。细微,相较平时而言,缓慢地进入蒂塞的耳旁。

叮铃——

铃响,伴随门的开合。

「欢迎光临。」

在两侧的花架,仔细照料着花的精灵大叔,或者说老板,也向走进店门的两位客人问好。但随即,又沉入进各色的艳丽之中。

蒂塞现在能理解花店老板的心情。这些花朵——其实,也说不上多美。只是它们色彩很多,却又和谐着,能给人平静下来的感觉。却又不同于店外的死静,这种平静,是温柔的。就像是之前在「低语」里时的感觉。

又抬头看了一眼泽拉斯特,而他,也只是推了推蒂塞的背部。红晕与笑容,也在刹那间出现在了女孩的脸上。她小跑到花边,去细细观察那些花朵近处的模样。

她第一次主动向除了泽拉斯特以外的人说话,每见到一朵说不出名字的花朵,就会向胡子拉碴的花店老板询问,而那位健壮的大叔,也会憨笑地回答蒂塞的每一个问题。

「嗯?」

本在用欣慰的目光观察着眼前景象,突然又被角落一株植物吸引的金瞳。顿时所有的情绪烟消云散,全部被其吸引。

缓缓走到它的前面,有些僵硬的下蹲。

——那是一株金色的郁金香。

独自被栽种在角落,一株淡金的郁金香。

「那个……」

身后,走来的女孩,手里拿着挑选好的花朵。

瞳孔似乎微弱的缩动了一下,在看清楚女孩手里的,也是金色郁金香的时候。

「选了郁金香?」

「嗯……啊,您不喜欢?!我……」

「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起身,安抚着慌张失措的女孩。

银白之下,沉寂下来的灵魂,轻轻吐露的字句。

「只是在我的印象里,喜欢郁金香的人运气似乎都不太好。」

「那……您喜欢什么花呢?」

面对女孩的发问,泽拉斯特少有的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在对过去的回忆里,找回来以往的笑容。用着轻松且诙谐的语气,回答着这个答案明确的问题:

「郁金香。」

捏了捏似懂非懂的,女孩的脸蛋。

现在,去为这两朵花付钱。

……

燕雀飞散,这标注着和平的都市。

是在某位王族的宅邸,不断传出的金属碰撞声与吼声。

后院,堆满练习用,已经断成多节的木人。布满划痕的老树,多次踩踏已经从草坪变成黄土地的场地,以及无数插在地面的旧剑。

而在这练习场地的中央,一位看上去约十四五岁的精灵少年,正单手持长剑,与自家满头白须的管家对练。

但从开始到现在,管家都仍气定神闲。单手背腰,刺剑划地,未曾沾染尘土的灰色燕尾服,尽显绅士风度。反观少年,本系成马尾的金发已经散开,粗声且多次的喘气。已经开始发抖的持剑手,满身狼狈。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却从未消退。一遍又一遍,嘶吼着将剑砍向前方,毫不遮掩的好战本性。

「少爷,差不多该结束了。」

「是么?那可不一定!!」

呲——

再次被刺剑弹开的斩击,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而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的管家并不准备再给予任何的反制机会,再度刺出剑刃直指额面——

吭——

在其即将命中的瞬间,被插在地面的剑身挡住的刺击。那满脸的皱褶中,也露出的惊异的神色。今天,少爷第一次成功挡住了自己的正面进攻。

对于阶位六的少爷来说,能够接住身为阶位九的自己的一击,实在是令人赞赏的进步。

「非常出色的格挡,少爷。」

最后甩出的剑花,刺剑重新被挂到腰间。婉拒了管家的扶起,少年独自艰难地站立起来,将长剑丢到一旁。

「呼——老爷子你还是那么强啊。」

「少爷也在一直进步,更加值得表扬。」

「哈哈哈,是吗?」

捡起放在一旁的衣物,少年有些急躁地将他们套在身上。但穿好之后,又开始仔细地整理那些皱褶。而多年伴随其左右的老者,也很快就分辨出少年的目的。

「您要出去见人么,我去为您安排好马车。」

「不,这倒不用。」

少年笑了笑,叶绿色的瞳眼里,映射着许久之前的回忆。

「我自己去见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