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北区，沙中绿洲。
教国，建立在这风尘仆仆之地的唯一国家。
而这，是发生在这用沙粒铭刻历史的建筑之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日照，花鸟。
一只拥有着紫色斑斓纹路的蝴蝶，在这轻拂的风中不断重复着挥舞蝶翼的过程。
穿过叶丛，穿过房屋，穿过人群。
它对于前路，总是无比的迷茫。如同乱花的场景，使路线总是曲折而漫长。
但或许是命运擅自的既定，它的目的地，却又总是执着且明确——
「小姐。」
观察着蝴蝶的女孩，被来自现世的呼唤打断。
小麦色的皮肤，赤发下难得闪烁着光亮的瞳眼。商贾人家的女儿，五六岁的孩子——如若除去那对深棕色的弯曲龙角，和拖在裙下的尾巴，恐怕，便是可以这样简单描述的吧。
「好……」
下沉，却又很快勉强上勾的嘴角。女孩不再盯着早便空无一物的天空，跑到了自家女仆的身边。
始终保持着的距离，并不是因为身份一类的原因，只是距离着而已。
低着头，带着僵持的笑容行走着。
“去学堂么？”
她对自己说到。
“我，不太喜欢那个地方呢。”
“为什么?”
“我也……好吧。因为大家看上去，都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
她对自己说到。
“为什么呢……我也很想问啊。”
其实，一切都比想象中简单。
女孩，是观察者。
啪嗒——
放下书本，堆叠起来。心理学，概率学，逻辑学，社会学，高等魔法算式，炼金化学目。幼儿班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桌面摆放着对于这个年龄段难以理解的书籍。
也同样的，也只有她一个不在管理范围之内。无论是组织活动，还是普通的教学。这一个角落从班级里剥离开了，没有任何的预兆，更没有任何人提案。
一切只是顺其自然地执行了。
「呼——终于下课了，喂，今天去哪里玩啊?」
「去梦轮吧，我爸给了我很多零花钱呢！」
「诶?那就可以大吃一顿了?真好啊……」
「好，干脆大家一起去吧，我请客！」
「好！」
「那，要叫上她吗?」
「你说谁。」
「她啊，那个龙女。」
「什么啊，那样我会吃不下饭的……」
「就是就是。」
「说到底既然是龙族……」
没错。
「干嘛要来人类的城市?」
一切只是顺其自然地执行了。
并不是因为种族，性格，行为一类的原因。只是她恰巧成为了而已，什么理由都没有，只是存在在那的「生物」。
“没错，只是巧合罢了——”
从作为继承者被培养，直至此时此刻。都不过是由交错纵横的思维中诞生的概率，恰好碰上的巧合。
这是，她第几次对自己如此说到?
算了。
反正，这也不过是个巧合而已。
「小姐。」
「我知道了。」
接下来是魔法课，还有十小时零三十七分钟。
或许是她最不喜欢的科目了。繁杂的计算量与数值会让脑袋总是昏沉沉的。因子聚集点，因子运动速率，因子聚合效果，因果律，那些复杂，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词汇。
「小姐。」
「嗯。」
炼金课，还有七小时十二分钟。
稍微轻松一点了，各种可以被双手触碰之物的组合，然后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这种脱离了思想和预料发生的事，让她感觉自己还与那些玩闹着的孩童有点相似之处。
「小姐。」
商务课，六小时。
需要和人相处的事情，无聊。和那些完全没有思想的生物聊天，不断浪费的人生意义。而反而是这种事情才更能赚到活下去需要的钱币，真是讽刺。
「闭嘴。」
政治课，三时二十七分。
和一群陷入情感就完全失去理性的家伙聊天，浪费生命，无聊。
「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语言课，四十三分钟。
以防万一，学习的语言。
「丽娜……」
在床边，女孩静静地坐在那里。
苍老而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放在女孩的头上，抚摸着。
阿尔萨斯·塞切尔，对于这个人，女孩并不了解。但貌似是他把自己带回来的，抚养着自己。
“父亲?”
他是能被这样叫着的人吗？
「你自由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课终，零时，零秒。
在那个时刻，属于女孩的时间，属于阿尔萨斯·塞切尔的时间同时结束了。伴随着下垂的手，停在窗边的蝴蝶。
结果直到最后，蝴蝶与巧合的问题都没能在女孩活着的时间找到答案。
……
中断于此，欲睡的赤瞳被阳光照射，出于本能的睁开。
捏了捏鼻梁，逐渐清醒的意识。
有时会这样啊，做梦想起以前的事什么的。
「嗯……嗯~——」
拉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舒缓的懒腰。拨开挡住视线的刘海，小麦色的皮肤顿时变得涨红起来。
「丽娜，醒了……」
躲藏在黑曜下的深紫淡开，少年有些僵硬地勾出笑容，合上了书籍。织……弟弟，自己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呜，呜哇——嗝唔……好痛！！?」
连忙站起的丽娜，在慌忙之中撞到车顶的头部。剧烈的疼痛很快就清空了大部分的思虑，留下抱头苦叫的少女。
「丽娜！没事吧……」
「没事没事……」
同样慌乱的模样，立刻的蹲下扶起。
看到少年一脸抱歉的模样，丽娜也只能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再揉了揉长了一个大包的脑袋，回到了座位上。
「这是……睡着了?」
面前的座位，纯黑皮肤的女孩平静的坐姿。就和刚刚的织一样。白色的发丝就像是纱帘一般，遮住了枕在双膝间的那对澄金眼瞳。
明明睁着眼睛，却在不断地发出细微的鼾声。
「没有哦。」
「⊙ω⊙！」
「⊙▽⊙！」
同时被吓到的丽娜和蒂塞。
而那惊诧和羞红的表情，也让泽拉艾特的内心充斥着满足感。
将四肢向上伸直，泽拉斯特用诡异的动作返回了坐姿。揉了揉蒂塞的脑袋，又将手指向了窗外:
「我们到站了。」
啪嗒——
停在车粱的鸽鸟飞去，掩映的白色羽毛下，勾勒出清澈的蓝天。两排高大的树木，分划出一条蜿蜒的曲径。
或在树木上，或是平地。用特殊的白色材料搭建起的一座座房屋。街道上，小路旁。长着兽耳与尾巴的兽人种，身形虚化的大妖种，身材玲珑的妖精，身矮嗜酒的矮人。甚至是已经已经隐世的魔种与龙种，在这里都能见到一二——
但唯一无例外的是，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生灵，脸上都带着充实而幸福的笑容……
「精灵国家「月之森」，本来只是一个由战争遗民的精灵种组建起来的组织，却因为其数万年以来在战场不分敌我的救治，被大众认可，注册为国。」
「因为其包容与兼爱的政策，这里也变成了最为繁华的交易地带和旅行寄居之所，近年来的外籍人口总量，甚至达到了一些大国的标准……」
来自白发少年的深情朗读，拿着那本张贴的一张路线地图的百科全书，一字一句的诉说关于这个国家的情况。
不过……这本书从哪里来的?
「啊啊！！」
慌乱的叫声，来自在看清书页上的笔记后，立刻将其夺回怀中的丽娜。关于她此刻的表情……羞涩与恼怒七三分成。
「你，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很显然，那是谁的书。
利用空间系魔法从那个大包裹里捡出来的。
「哎呀…这可真是，一不注意就犯瘾了，抱歉，塞切尔小姐。」
故作的姿态，摇摇晃晃的身形。欲坠的金瞳，最后趴在了窗边。断联的脑回路，难得跟上了步伐。转头，带着诡异笑容的回答。
「你们接下来是要去月之森商会取献给李氏的礼物吧？那里不接受预约，寄存再取还得排很久的队……作为补偿，我可以帮忙“微调”一下。」
嘴角下坠，重新睁开的双眼，注视着那飞散着零落燕雀的蓝天。
「毕竟，那里的人我还是认识一点的嘛。」
吁————
马生嘶鸣，挥洒的缰绳与前蹄离地的马匹定格。烈日下的雾水，模糊了最后的影像。
一跃而下的身影，双腿亮起的土色法阵，对骨头的挤压让泽拉斯特差点没能站稳。好在随即而下的蒂塞，立刻扶住了后倒的身体。而她也得到了抚摸的奖励，沾满脸颊的红晕。
静默许久的深紫，微愣后的笑容，牵起身旁还没反应过来的女孩，跟随着踏上这片新的土地。
话说回来，明明是这样的城市，在正门口出入的马车兴人物，却依旧很少。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几位客人。感谢你们不顾路途艰苦，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偏远的国度。」
「虽然我们也很想快点让你们快点了解这个国度的所有。」
「但为了安全，还请出示联盟发行的通行证。」
低矮到甚至没有存在必要的城墙，正中间底的拱形门。看守入口的是一男一女，穿着绿色花纹白袍的精灵种。一言一语的交错之间，不难发现他们的脸上带着的笑与泽拉斯特的天差地别。
甚至，可以说是两种极端。
如若用简单的词汇来形容，那就像人类种的母亲对自己孩童的目光。但却更加充斥着包容，与慈爱……对这片大陆中每个活着，有着灵魂的生灵。
多到令人不禁怀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做到如此的种族么？
「嗯?你们……」
接近的泽拉斯特，突然发出的疑问。又是突然之间，在错乱的回忆里浮现的，关于一对遗孤兄妹的事件。所以随即，便是带着笑意的语句:
「啊~真是好久不见了，小伊兹和盖尔。」
但显然，互相对视了一眼的精灵男女并没能理解。虽然眼前的少年，确实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呃，抱歉。」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呵呵……抱歉，差点忘了自证呢，我的不对。」
语落，全身的四百七十三个法阵立刻亮起。身后的紫黑与赤红的组合，似乎有点惊讶于他突然的行经。
而，反倒是第一次见到店主如此模样的蒂塞，立刻就被那在这种时候突然变得温和与柔情的金瞳吸引，五彩的辉映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族中故事里的「神」。
于是乎，理所当然的，女孩几近是由衷的感慨——
“好漂亮……”
即便隔着一层衣物，那斑斓的光芒仍然耀眼且持续地照射在两人呆愣的脸上。
而此时此刻的这幅场景，简直就和两百年前一模一样。
两人再次的互相对视，在对方眼里看到的惊愕的情绪让他们更加确认了这个令人有些不可置信的事实。
所以是几秒内，变得充满崇敬与敬畏的面孔:
「纳兰大人，精灵国度月之森，恭迎您的到来！」
终于不是一人一句，是异口同声的话语。半跪在地的身姿，毫不遮掩的卑微与愚忠。顷刻间，仿佛他们效忠的不是精灵女王，而是面前样貌年轻的男子。
「纳兰?」
食指轻拂过下颚，丽娜捕捉到了这些对话里的重要词汇。但没有任何事发生，也不可能会发生，只是轻声的自言自语。
「这是你真正的名字么？」
「不。」
身旁，突然靠近的织。显然他也清楚哪个才是关键词。看到自己的姐姐疑惑的表情，又是带着丁点笑意的解释。
「恐怕只是姓氏。」
「诶?织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
「呃(≖_≖ )……」
有些无语的丽娜，不再和织争辩。说到底，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泽拉斯特依旧是泽拉斯特，那个「低语」情报店的店主。
就像是西红柿有的地方叫番茄，西瓜有的地方叫凉瓜一样。
事物的本质，不会因为别人的称呼而改变。
「你们两人，都长这么大了啊。」
「是的，纳兰大人。」
「自从您上次到来并拯救了月之森，已经过去两百年了。」
「哈哈哈哈，是吗？我对时间不太敏感来着。」
说笑着，少年挠着后脑，不断组合的记忆。在那双瞳眼的视线里，两人似乎还都是那样不到自己腰间的孩童，在那战火纷飞的时代跟随在自己旁边。
他已经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一段经历了，在所有的事件都交杂在一起后，在那混乱的思想里只剩下了欢愉与盛宴。
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更不可能是什么很坏的回忆。
「那么，我还想去这个国家其他地方看看。塞切尔小姐，拿着这个吧。」
两位精灵让开道路，前方再次宽敞起来。已经在走道里行至一半的泽拉斯特，牵住跑着跟上自己的蒂塞。突兀，而缓慢的回头。
叮——
清脆的响声，一枚金边的银币被拇指掷出，平稳而精确的掉到了丽娜的头上。
「诶( ´ﾟωﾟ)？」
「(ー_ー)!!」
好吧，或许也不是那么精确。
但最后还是被女孩拿在手里了不是么？结果一样的话，那过程就不重要了。
「把那个银币给商会的人看的话，说不定今天就能重新出发呢。」
到最后，那短暂的话语，早已经变成了回音。声源已去，只余空旷的回荡。
剩下的赤红兴深紫，不约而同的对视，又是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真是……这倒是很有他的风格。」
双手环胸，看着入口对面刺眼的光亮。丽娜的苦笑与语句，组合成了普通的抱怨。
「嗯。」
少年简约的回答，让嗤笑声多了几次。女孩拍了拍他的背，牵起他那背在后面的手。又一次深深的呼吸，在开玩笑般的话语中开始前进。
「好了，我们走吧。如果那家伙给的银币没用，我们就自己先走，不等他来……」
织能感觉到姐姐的手在发抖。
「那，礼物不拿吗？」
「也没办法嘛~拿不到就算了，没事。」
她似乎很急促。从旅途开始的时候，一直都是。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在少年的内心得到了解答。
“自己……是得了「噬魔」来着。”
呼——
风拂过拱门，紫色花纹的蝴蝶被带上半空。翅膀煽动得已经有些吃力，却似乎毫无自知的继续飞翔着。
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估计不会有人知道吧，太少有人会认真去研究一只昆虫的思想了。
可似乎就是因为这样，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它的目的绝非高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它是昆虫。
一只长着翅膀的昆虫，一只紫色花纹的昆虫。
——但还是会有人去观察他。
比如，此时此刻的泽拉斯特·塞克塞斯尔。
在那只蝴蝶闯入视线时，他便一直观察着。或许是因为这很有趣，或许是之前存在过的某个人认为这很有趣，他也便跟着做了。
就像是在他身旁的蒂塞。即便看不到在高空飞翔的蝴蝶，但既然店长在看，她也跟着看好了。
「蝴蝶，很漂亮吧?」
「诶?」
「它的幼生时期是丑陋的，为了蜕变出双翼，必须要拼命地啃食叶片。而这时的人们，只会指责它恶劣的行径。」
手指在发丝间穿过，顺下。粉红一点点染上，抚摸依旧是同样的幅度。金瞳中，也依旧是平常的模样。没有虚，也没有实，一双骗人的眼瞳。
不管蒂塞是否在听，也不在意是否听懂。只是讲述着一件如同在餐馆吃饭时，桌边的调味料一样无伤大雅的事。
「他用蛹将自己包裹起来，消逝在舆论与人群之间。等待着破蛹之时，羽翼上绚烂的颜色。」
「而这种时候，人们反而开始赞扬他了。」
放下手臂，离开靠住的墙边。
泽拉斯特，带着店员蒂塞一起，重新开始了在精灵国度「月之森」的一日游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