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都仿佛从幻境中醒来,眼前既非虚幻,亦非真实。就像一个迷失在雪地中的孩子,奔跑在白茫茫的雪原,一直跑着,跑着,周围愈发寒冷孤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大片的雪花如蝴蝶般扑朔飞舞,寒冷贯彻骨髓,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在低温中停滞。

可他不敢停留,只能迎着风雪不断向前。停留就意味着弱者的淘汰,就意味着死亡的临近。

跑着跑着,眼前出现两条通路,一条通往天堂,一条直达地狱。可没人能说清哪条是正确的,哪条又是错误的。

睫毛上凝成薄薄的冰霜,嘴里呼出白色的水汽,视线变得模糊不定,肢体好像要冻僵了,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抹鲜红。在纯白无暇,天地都归于寒冷孤寂的无边雪原里,绽放着一朵鲜红的花。

少女倒在鲜红的中央,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翠绿的裙摆在风雪中飘着,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少年的手中,是一把鲜血淋漓的匕首,粘稠的血液凝在刀尖,滴落,滴落……

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耳畔传来父亲冰冷的赞扬:

“你做的很好”

他挣开父亲的手,把匕首远远抛出去,跑向无边雪原的边界。可世界似乎早已将他玩弄于掌心,无论怎样奔跑,终究无法逃离。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这位旅客,这位旅客……”

思绪戛然而止,回忆中的片段被来自现实的呼唤撕裂。姜月明缓缓睁开双眼,才想起他此刻正坐在碧游市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座位很凉,与盛夏的酷热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他的面前站着一位有些焦急的工作人员,显然在担心他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毕竟酷热的夏季是中暑的高发期。

姜月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昨晚没休息好”

工作人员一副放心了的表情:

“请看管好个人财务,不要误了火车”

姜月明尴尬的笑了笑。工作人员见他没事,径自离开了。他拍了拍脸颊,好让自己更清醒了些。他检查了手边的行李箱,准确的说只是看了一眼,就足以确定没有物品丢失。

毕竟这个旅行箱,一般人是无法打开的。如果东西真的丢了,那一定是同行干的。

少年站起身,环顾周围。

他的身上穿着与夏季相称的白T恤和蓝色牛仔裤,有着一头毫不起眼的黑色短发,刘海微微垂在额前,拉着一只塞满物品的手提箱,一副典型的当代大学生形象。

毫不起眼,毫无存在,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员。

不过,对于一个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少年来说,平凡的衣着反而是最大的武器。

候车大厅里人来人往,充斥着嘈杂的声音。扛着大包小包的民工,穿着正装手提公文包面无表情的上班族,稚气未脱的大学生,各式各样的人涌入拥挤的车站,简直像是一场大型人类职业展览会。人们要借助火车站这一枢纽,前往自己的岗位上,做自己应该做的工作,就像螺丝钉般一丝不苟。

而姜月明与那些人都不同。即使大家同为螺丝钉,他也是个长了腿的螺丝钉,像风一样自由,无拘无束。这样想着,他不禁心神荡漾,心想只要能离开碧游市这个鬼地方,那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要前往南方的大城市,在威风的大公司里当白领,尽情享受现代化都市的繁华,找个漂亮小姐姐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走上人生巅峰……

沉浸在无法自拔的美妙幻想之中,姜月明简直笑开了花。直到广播里响起冰冷的机械音,姜月明的心砰砰砰狂跳不止,全身血液翻腾,像极了心动的感觉。

“搞什么!”

姜月明拎起旅行箱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狂奔过去,脚下几乎要生出火来。

“G556次列车即将停止检票,请搭乘的旅客尽快到检票口检票”

多么无情而又冰冷的女声,可这声音却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快,雄性荷尔蒙崛起。手里攥着那张G556次车票,大汗淋漓。此时的他比车站内的任何人都要急切。

这是当然的,好不容易从家里偷跑出来,机会恐怕只有这一次。一旦赶不上火车,就一定会被父亲的人发现的。只有离开这座离谱的城市,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心中这样想着,脚步随着焦急的心情逐渐加快,宛如脱缰野马一半只顾埋头狂奔,然后,

“哎呀!”

忽然间撞上了什么柔软的物体,一个饰有青色栀子花的女式挎包掉在地上,姜月明那有些木然的大脑忽然醒悟:

糟糕,撞到人了!

姜月明连声道歉,一边弯腰把挎包捡起来递了过去,一双白皙纤细的手稳稳接住:

“没关系的,你也有急事嘛”

温柔的女声传来,十分悦耳。他忍不住抬起头来。眼前是一个微笑着的女生,差不多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柔顺的长发梳在脑后,戴着超萌的粉色猫形发卡,完美的脸型上点缀着宝石般清澈迷人的双眼,像猫一般优雅可爱,散发着说不出的魅力。此刻,这个女孩就面对着他,向他伸出手。

他的脸有些发烫,一种难为情的感觉袭上心头,心跳更快了,随之而来的是眼前闪闪发亮的星星。

缺氧了?还是说?

他的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难道就是心动的感觉,所谓的一见钟情?

转念又一想,姜月明你是个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什么狗血小说电视剧的男主角?与女主角一见钟情然后趁机私奔勇闯天涯,寻找世间最为真挚的幸福?这桥段也太老套太狗血了吧!

往往男女主角之间还得有点阻碍才像话嘛。比如家世背景的巨大落差,比如父亲……

想到父亲两个字,姜月明忽然清醒了。自己到底在搞什么啊!自顾自的想入非非,连正事都忘了,笨蛋吗你是!要是被父亲的人找到可就前功尽弃了。

姜月明有时也会很头痛自己这奇葩的个性。该说他的情感太过丰富,还是做白日梦的能力远超常人?总之,他是那种即使世界毁灭,也能插科打诨,忘乎所以,满脑子奇思妙想的人。

而女孩的眼神也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发生了变化,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奇怪,好像在说这人怎么从刚刚起就呆住了?她把手掌在姜月明眼前晃了晃:

“你……你没事吧,中暑了?”

“对……对不起,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姜月明连滚带爬的跑起来,像一个狼狈逃窜的逃兵。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竟被人两次质疑中暑,男人也是要有尊严的好吗!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丢脸极了,不如趁早开溜。

女孩面对着姜月明仓皇离去的背影,嘴角牵起一丝神秘的笑容,她打开手提包,取出一份目标简历,发出了恶作剧般的清脆笑声:

“姜月明,目标捕获。什么嘛,这任务也太简单了”

……

姜月明冲到检票口时,检票员都被他这仿佛刚跑完马拉松全程般的气势给惊到了。旅客们纷纷转过头来,就像在看一只刚从动物园中跑出来的大熊猫。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同时一只手递出那张皱皱巴巴的车票:

“快,检票!”

检票员的表情略显尴尬,但还是耐心回答道:

“抱歉,检票已经停止了,您赶紧去售票处改签吧”

姜月明当场石化。

失望,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今天真是糗大了。姜月明无奈,拖着疲累的身躯往售票处走去,同时取出钱包里的身份证。

咦?

当他把手伸进外衣口袋时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钱包怎么不见了?他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可都在里面,他辛苦打工赚来的三万元存在银行卡里,那可是他目前的全部家当!

他翻遍了衣兜裤兜,里兜外兜,还把旅行箱打开检查了一遍,虽然明知那是徒劳,钱包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他的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回想之前的细节,至少当他坐在候车大厅里被叫醒时,曾下意识摸了摸衣兜,当时钱包还在身上。会不会是后来奔跑的途中不慎掉落了?

他沿着奔跑时的轨迹一路找过去,没有放过一处角落,可只看到坐在作为人百无聊赖的旅客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根本连钱包的影子都没有。他又去问了服务台,也没有拾金不昧的好心人送来遗失的钱包。

剩下的方法只有一个,报警?别开玩笑了,搞不好这会儿警察正帮着父亲寻找他的下落,那样做跟自投罗网没什么两样。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正在疑惑之际,人群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名身穿深紫色外套,猫一般苗条敏捷的少女,最关键的,那不正是之前不小心撞到的女孩吗!

“喂,请等一下”

姜月明叫着向她跑去。女孩回过头,轻轻瞟了他一眼,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随后突然加速向远处跑去。

“等等,别跑!”

姜月明提起旅行箱快步追了出去。他早知道有些技巧高超的扒手,只需要轻轻碰你一下,装作擦肩而过的样子,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足以取走你身上的贵重物品。如果说他与那女孩的碰撞不是巧合,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可……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小偷呢?一定是有原因的。对了,也许她有一个卧床在家的母亲和一个久病的弟弟,为了养家糊口不得已才干起了这样的营生。其实她也不想的,只是因为生活所迫。唉,真是众生皆苦啊。

想着想着,他居然开始同情那个女孩,甚至想着“如果抓到她,找回钱包后放她走好了,对了,顺便捐些钱给她,告诉她偷窃是不对的”

姜月明就是这么个人,即使自己的推断毫无逻辑基础,可他就是愿意这么相信。

一路追赶着女孩的步伐,旅行箱撞击着路面,他感觉自己快要力竭了,而女孩依旧是一身轻松的在人群路面之间穿梭,时不时的还会停下来看看他,露出挑衅似的笑容,像一只戏耍猎物的猫。

而姜月明是那只猫爪里的老鼠。

不,怎么看都感觉这女孩家境不会那么惨,她好像只是单纯在玩儿而已吧。

不知追了多久,他来到了一座公园里。微风吹动湖畔的杨柳,湖面波光粼粼,低垂的夕阳投下金黄的霞光,在他身后映出长长的影子。他拖着旅行箱一步一步的走着,像一个负重前行的雕塑。

女孩身上装点着绚丽的晚霞,观赏着湖里的游鱼,一头柔丝散漫在风中。见到他那疲惫的身影,有些抱歉的笑笑: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女孩的手里,正把玩着他的钱包。姜月明已经累的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他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从女孩的表现来看,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是我爸他让你这么做的吧”

女孩轻轻点头。微风带来一丝莫名的芳香气息,让人难以判断那究竟是花香还是女孩子身上特有的芬芳。女孩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温柔的目光中仿佛隐藏着锋利的匕首,质问道:

“为什么要逃跑?降妖师这一职业对你没有丝毫吸引力吗?”

姜月明的目光有些游离,似乎在躲避女孩的视线,又或许,是在躲避他自己:

“我……我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

女孩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她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仿佛换了一个人,像一个从地狱中走出的生灵。

姜月明的意识有些恍惚,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什么原因,他的身体疲软无力,双腿无法支撑,视线一点一点的黑了下去,在完全陷入黑暗以前,他听到了最后的声音:

“逃避没有任何意义,像我们这样的人,从生下来的一刻起,就注定要背负更多……”

在倒下前,他又一次闻到了沁人心脾的香气。原来如此,迷魂香……

漫长无比仿佛窒息般的沉眠,就像在阳光无法照到的深海漫游。幽蓝色的海水包裹着全身的肌肤,漂浮在虚无的海中,没有光,没有热,就连自己的存在都仿佛被抹消,让人体会到与世界隔绝般的,真正的孤独。他在海中奋力挣扎,想要跨越深海,寻找前方的道路,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耳边传来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和空调的嗡嗡声,眼前是顶灯投下的暖色光影,身旁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摞又一摞的文件,好像是个办公室之类的。窗明几净,大理石阳台上摆放着茂盛生长的吊兰,空气中能闻到淡淡的花香,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看身旁的木制茶几,上面摆放着几本杂志,花里胡哨的黑色封面上写着《都市异闻录》。

他对这杂志有印象,好像是一本小众的专门报道恐怖猎奇的都市传说的杂志,里面的内容大都是些荒诞不经的幻想小说,对正值青春期的青少年很有吸引力。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奇怪的地方,那个女孩呢?他看了看电脑前的工作人员,是几名陌生的青年男女,穿着统一的制服,像是公司的员工,见他醒了也只是埋头工作,偶尔看他两眼,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当他看向门口时,心中有了答案,墙上挂的营业执照上写着“天行杂志社”的字样。

看样子,自己有可能是被绑架了,被带到这个黑心编辑社当苦力?不过倒也无所谓,只要不被父亲发现就好。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他端起茶几上的水便喝起来,管他有毒没毒,喝了再说。

“听说姜桓宇的公子到了,真是有失远迎啊”

突然抛出的一句话,害的姜月明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被呛的不停咳嗽。姜桓宇,那正是他父亲的名字。

一个人从门口缓步走来,那是一个俊朗的青年,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年纪,双眼清澈有神,挂在嘴角的笑容如晨曦的春风一般迷人,他身穿银灰色的休闲西服,白衬衫领子上打着黑色的领结,胸前的口袋挂着一枝鲜红的玫瑰。

姜月明左看右看,总觉得此人像是那种又作又装,花心四溢的公子哥,可他的举止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与世无争,从容淡定的气质,透露出与外表极不相称的老成感,像一个披着年轻外衣的老江湖。女孩跟在他后面,靠着储物柜,看着姜月明的滑稽样子忍不住发笑。只不过她的怀里多出了一只白爪黑猫,女孩轻轻的抚摸着它。

青年彬彬有礼的介绍道: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秦连峰,是这家天行杂志社的总编,同时也是令尊的朋友,这位……”

女孩抢着答道:

“我是这个假正经社长的义妹,你可以叫我秦渺渺”

秦渺渺,虚无缥缈的意思?不对这不是重点。姜月明问道:

“你们带我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这是非法拘禁懂不懂!”

秦连峰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是你父亲他拜托我来找你。你三番两次的离家出走,他也很为难啊”

“好——了,我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既然是我爹的朋友,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姜月明从沙发上站起来,装模作样的整了整衣服,抬腿就要走。秦渺渺忽然发笑说:

“喂!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这么轻松就放你走吧,我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费那么大劲把你扛回来,你就不能有点表示吗?”

“怎么,难道还要我以身相许啊?话说女孩子不能太暴力,不然将来不好嫁人的”

“你说谁是暴力女!”

秦渺渺二话不说,冲过来就是一拳,姜月明本能的向后躲闪,却被她一记扫堂腿绊倒在地,当即摔了个狗啃泥,她又用标准的擒拿术把姜月明的手拧在背后,用膝盖压住他的后背,动作一气呵成,像一名擒拿逃犯的特种兵,疼的他龇牙咧嘴:

“饶命啊,女侠!”

“说!我是不是暴力女?”

“不不不,秦渺渺小姐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可爱的淑女!”

秦渺渺心满意足的松开了他,抱起黑猫在脸颊上蹭了蹭,露出甜美的笑容:

“人家可是可爱的女孩子,你说是不是呀,九夜?”

蜷在怀里的黑猫发出“喵呜”一声,算是回应。姜月明总算明白了,这家杂志社里的人脑袋都不正常!

秦连峰看着这滑稽的一幕,依旧只是微笑,好像这些都是杂志社的常态:

“先别急着走,还有件事要征求你的意见”

“什么事?”

姜月明重新坐到沙发上,揉搓着酸痛的胳膊。秦连峰接着说:

“你父亲向我推荐了你,希望你来我社工作”

“工作?什么工作?”

“我们这家天行杂志社是一家以都市奇闻为主要创作内容的小说杂志社,目前欠缺一位奇闻记者”

姜月明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既然杂志上都是虚构的内容,那还要记者干什么?”

秦连峰神秘的笑了笑:

“当然是因为,那些所谓虚构的‘都市奇闻’,大多都是真实存在的。这家杂志社表面上是一家普通的二流杂志社,但实际上,这里是碧游市降妖师协会分部,负责处理都市中与妖怪有关的事件。所以这家杂志社里的人,都与妖怪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姜月明,我很早就知道你,并且我这里有你在降妖师学院的成绩单”

秦连峰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份人事档案:

“姜月明,你在降妖师学院的成绩着实令我为难,你除了妖怪心理学的成绩为A+,其他的科目,包括五行课,法术课的评价都是D,甚至你能成功毕业都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所以,很遗憾”

姜月明两眼放光:

“所以我被辞退了?”

秦连峰语气平淡的说:“很遗憾,你被录用了,欢呼吧!我就喜欢你这种叛逆的小伙儿”

姜月明愣了几秒,忽然高声道:

“What!你在开玩笑吧,我的各科成绩可都是D啊”

秦连峰喝了口咖啡,依旧带着那招牌般的微笑,只说了四个字:

“对啊,很好”

“我要走了”

姜月明觉得此人简直不可理喻,像他这样不学无术,又没有什么远大志向的人究竟有什么雇佣的价值,就因为他爹姜桓宇是全国最著名的降妖师之一?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秦连峰好像看穿了他的内心似的,不紧不慢的说:

“你当然可以离开这里,带着你那卡里的三万元钱去大城市闯荡。但你要想清楚,大城市的房价很高的,你那些钱顶多能够半年的开销。所以你得工作,可你那全国高等降妖师学院毕业证书并不能帮到你,除此之外你只有一个普通高中毕业证。如今遍地都是大学生,你也就从事不了什么高等的工作,只能去黑心工厂996,连养活自己都费劲,更别提有什么未来的发展了。社会竞争是很残酷的,你真的准备好了?”

姜月明的动作停住了。秦连峰的一番话像连珠箭一般句句伤在他的心口,他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好像再走一步都无比艰难。他转过身,再次看向秦连峰,仿佛在寻求什么解决的办法。

“终于愿意听我的条件了?”秦连峰依旧游刃有余,他拿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雇佣合同: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你成为我社的特约记者,以降妖师的身份处理各种与妖怪有关的事件。期限是三年,包吃包住,薪资嘛,三年合计一百万”

“多少?”

姜月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用短短三年,就能挣到一百万,天上掉馅饼吗?秦连峰倒是满不在乎:

“我们的工作性质特殊,薪资自然也不一般。这对你来说是场机遇,我将让你体验到降妖师这一工作的本质。如果三年之后,你依然不愿成为一名降妖师,那时我将尊重你的选择,你也可以拿着自己赚到的钱走上新的人生”

姜月明还是有些怀疑:

“三年之后,我真的能获得自由?”

秦连峰回答道:

“这是与你父亲商讨后的结果,他本人也是同意的。如果三年之后你依然不改变心意,你父亲也不会再强迫你”

命运就是如此滑稽,许多足以改变一生的决定就在闹剧一般的巧合中决定了。多年之后,当姜月明重新审视这次选择,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财迷心窍,还是只是迷茫中的一次随机尝试。

雪原中的少年,选中了一条自己本不想走上的路。

“但我有个条件,请写在合同里”

秦连峰抬起头:

“什么?”

姜月明的心沉静下来,露出了一种与他平时风格迥异的冷静和成熟:

“我不会杀死任何一个妖怪”

秦连峰侧着脸,迎着他的目光:

“那些善意的妖怪自然是无所谓的。可如果有妖怪想取走你的性命呢?你要任他们宰割?”

姜月明抿着嘴唇,一字一顿的说:

“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

秦连峰看着他的眼睛,从那目光中读出来一种毫不妥协的坚毅和果决,他不明白姜月明这个离家出走,不肯继承家族降妖师事业的青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这目光,倒与他从前的那位故人十分相似。

不想杀死任何一个妖怪?这对于一个降妖师来说是一个难以置信的决定,甚至只是一个天真的梦想。但秦连峰忽然来了兴趣,他想看看这梦想会于何时凋谢。又或许,这梦想究竟能否在某一天开花结果?

“我答应你”

秦连峰的语气依旧轻松闲适,仿佛轻风拂过,波澜不惊。姜月明那认真的神情也随之一扫而空,恢复了往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对了,我还有个附加条件”

他坏笑着指了指在一旁撸猫的秦渺渺:

“我要让她当我的工作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