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行,完全不行,人的一生总有一些恐惧会深深地蚀印在大脑底层,就算是我这般并不深刻的脑回也不能免俗,年幼的我曾经在一个不短的时期里十分喜爱观看自然类纪录片,不论是婆罗洲猩猩还是喀斯特地貌在我眼里都是那么神奇瑰丽,现在不行了,现在我绝对不会说一只红猩猩长得瑰丽。然后在那天——至今我仍记得我扒着客厅侧沙发的扶手并跪坐在上面的样子——我翻到了一部关于北极生态的纪录片,结合旁白我明白了这是一头北极熊妈妈带着小北极熊抓海豹的场景,到现在我都无法准确的描述第一次得知两个我印象中憨厚可掬的生物存在食物链上下层关系之时内心的那种悲戚,那个死透的海豹的肚皮还很懂事地随着小北极熊满是鲜血的小手的按压起伏弹跳的画面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会给我灵魂带来的巨大震撼。

现在的情况大抵如此,客人刚上山的时候我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快要到门口了我才能真正感觉到那个骑士长身上的魔力循环是多么高效与剧烈,要是我身上的丝线有实体的话一定会跟附着的魔力一起顺着这个循环打几个中国结,北极熊妈妈档次不够,这算是北极熊奶奶。而她周围的崽子们也差不多,其中一个特别活泼好动的走在了最前面,本搁浅海狗的生命在他们欢快的脚步声中已经可以记分而待矣。

这么一大波人生赢家齐齐涌入我刚接手不久的产权房的情景要是放其他人那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感慨,我没有,现在充盈着我身心的是一种单纯的恐惧,如果一会谈条件谈崩了那个骑士长打算动手把我砍成刀削面的话一定没人拦得住,里克神父对我的恨意可见一斑。

“打扰了。”说话的欧内斯特,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和第一次见到比起来。其他人顺着进来之后倒没啥反应,只有爱弥儿一个人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你和尼克他俩上来是为了干嘛呢?

“座位随意。要喝什么?只有白开水。”嫌没味道我可以给你们加点糖或者盐,里克神父的人生真的好单调,一点嗜好品都没有,这几天我因为没出门更想喝可乐了。

“…那不是没得选吗?”塞西尔你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吐槽,

“毕竟也不是给你准备的。”好帅,被自己酷到了,这就叫仗势欺人。

“…”所以我才不懂村长把小孩叫来干嘛,这种气氛会拉低我印象分的,搞得我像是一个遇事不顺随处咬人的疯狗。

“在这个时间前来打扰实在抱歉,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免贵,姓汉,汉斯这名字真没用。

“骑士长大人知道我的名字没必要来这一出,该称阁下的人也不在你面前,在我面前。”的棺材里。

“这小孩怎么说话句句带刺,咱们爬上这么长段山路上来可不是为了受气,克里斯…”这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话还没说一半就被骑士长拦住了,看来一会我被乱刀砍死的几率成功降低。不得不说我这能力怪恶心的,现在那些丝正抵着这个大叔的脸,所以我不回头就能大概知道他们的外形轮廓。这下真不能让人知道我的能力怎么用了,各方面都很容易出事,数量太多我还控制不了,还好他们都穿着衣服。

“咱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三年前了,虽然不知道教会那边的手续是怎么过的,看你这身衣服应该已经是这个村子的新神父了,叫一声阁下也没错。”我就知道,汉斯真的太矮了,说是十三四岁没人会信的,“我十多年前与里克先生也有些交集,没想到今天来拜访却是这般,还望汉斯阁下能允许我上前与里克先生道个别。”可能现在教堂的布置让这个大叔产生了错觉,我在这方面并没有拒绝的心思,当时为了方便来帮忙的人运送棺椁,基本所有的桌椅都收拢在两旁,再加上这边的丧葬礼仪是九天之后才会有人来悼念,我也就没心情在这几天收拾了,所以整个教堂看起来空旷到难以接近。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不能过来。

“可惜骑士长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

“九日回天前不是亲属不允许靠近棺椁。”

“我们都进来了你再说这话还有意义吗?”那个国字脸大叔真的好容易激动。

“客人自己不敲门就进来了,我能怎么办呢?”

“队长,如果没其他事就走吧,九日回天前生人勿近,我们那也是一样的,死规矩,没想到在西边还能见到和老家一样的葬礼。”这次说话是一个穿着轻甲的女性,背上背着的应该是弓吧,听声音就很强势。九日回天是本地人的习俗,在我们这个连名字都改了的村子唯有葬礼的传统保留了下来。

“小王子呢?”善解人意的骑士长听完旁白解释之后也不打算和我硬耗着,转头询问欧内斯特的意思。

“可是…,”我知道刚才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刚才从推门到进来我们的勇者看起来过于清爽,我一直以为他是拧巴系主角来着,这下对了,不过请不要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背影,就算不知道你的具体表情我现在后颈也开始流汗了,瘆得慌,“…咱们先下去吧。”没挤出话来。

“那汉斯阁下,今天就先不打扰了,不知道你之后几天什么时候有空,有机会的话上次的事我还没正式向您和圣者大人道谢。”终于等到我想听的了。

“骑士长大人言重了,除了今天以外,我想想,26日不行,三天之后领主大人要来。”这句话应该也是骑士长想听的,他蠢蠢欲动的转身势能被我成功打断,其他两个成年人也有反应,突然一下就站直了。

“领主大人?难不成,”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下,“汉斯阁下,不知道来的是不是张大人?”

“骑士长大人真厉害,这都能猜中。”毕竟管这一片的也就他一个,我们村子连带周围还是他的直属领地。

“呵,不动伯,小兄弟,这玩笑可开不得,那不动伯也是你们这村子请得来的?”那个领主好像是几年前在边境打了一场仗得了个这个称号,可能是打阵地战厉害吧,不清楚。

“我们村子可没这面子,请自然是请不来的,领主大人来我们村子办事罢了。”其实也未必,里克神父之前还给我说他和领主的爹关系好,不过照里克神父那脾气多半是上次把现在的领主当小辈骂了一顿,昨天看着领主加急给我寄来的吊唁信心情还挺复杂的,顺带一提我寄出去的信也是加急,不然一会人来了发现红事变白事衣服都没准备。这国字脸大叔说话好冲,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吗?

“不知汉斯阁下知不知道张大人来干嘛?”还是骑士长有礼貌。

“我们村子之前和领主关于税金的事年年谈年年都谈不拢,本来是该我们的人去领主那的,不过之前爱弥儿成了圣者,村子里迎接你们忙不过来,只好请领主大人过来宴会上边吃边聊了。也算是好事,兴许大人吃开心了,就不给我们涨税金了。”税金换比赛入场资格,对领主大人来说也挺划算。

“阁下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强者生个气都有气场,所以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魔力到底是什么玩意,骑士长一生气我的那些丝上都能感觉到魔力降温了,等等,怎么听起来这么玛丽苏,骑士长才是女主角吗?

“能有什么意思,宾主尽欢,各得其乐。”

“看来是我之前误会了,”啊,更冷了,我洗笔的水桶都要结冰了。

“骑士长这番话真是唐突。”

“阁下这身衣服现在看来是合适得很。”

“谬赞了,可不比上骑士长这身,寒碜。”里克神父还是干不来这种精细活,等这段时间忙过了我得自己学学缝衣服,我这丝现在能附上去但全在乱动,想要靠它只能等到我能把每条线都控制住。

“哪里的话,阁下连自己发小都能做买卖,有这决心想必寒碜也寒碜不了几年了。”

“不知道骑士长攀到现在又是靠的什么决心。”

“至少不会靠踩着人往上爬。”

“真是正气凛然,不过大人,骑士长这职位既吓不住我,也护不住爱弥儿。”咱俩都是臭打工的,谁也不比谁高级,更何况职工系统都不一样。

“你小子不要太过分了!”这大叔就是剧情气氛组的吧,每次对话到一定长度的时候就要给大家提醒一下这时候应该有个什么语气和气氛,真是谢谢,把小孩子们都吓住了,吼完他们四个身子都跳了一下,幅度最大的是欧内斯特,可能因为是站得最近吧。而且流程也很一样,他又被骑士长拦住了,感动,要是谈成了我一定会请你吃晚饭以报不杀之恩的。噢,另外一个姐姐更过分,手都摸在箭上了。

“依阁下的意思,我该是个什么身份才能吓住阁下。”

“王宫来的话,至少得是国王吧。”感觉这骑士长打工打得也太真情实感了,说到底自己什么都保证不了,虽然本人强得像怪物,但要是被撸了职位就什么也不是,国王本人一番操作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个老实的主,真让爱弥儿把宝在押王宫我也睡不安生。这么说起来咱们领主还不错,至少咱们村子还欠着他钱,钱这种东西只要欠的足够多,可以甩脸色的就是负债的那方了,到那时领主也只能给我当牛做马,里克神父真是好算计。

那个中年帅哥听完也没有说话,不知道有什么好思考的,算了,至少他手没扶在剑上,我就当还有戏。

“呵呵呵呵,汉斯阁下,你既然知道我是王宫来的,还敢对国王这么大不敬的话?就不怕我一剑把你砍了?”你还真敢篡位吗?有梦想。

“小人虽然匆匆上任,但终究还算是教会的神父,对国王陛下敬与不敬自由神裁。如果骑士长这么关心我这两句话有什么含义,不如再过两日去与尤利大人探讨。”

“尤利大人?没想到阁下连自己的顶头上司都请来了,这次用的又是什么理由?”

“五天之后虽然是里克神父回天之日,但终究是哀事,要在这之后立马为圣者设宴于理可行,于情不通,所以我和村长讨论了一下,想为里克神父在圣教中求个圣名,哀事也就成了喜事。”这圣名也不是什么金贵称号,只要咱们领主作证里克神父贡献大就行,而且有圣名就成了圣灵,不用投胎了,这里克神父丢这么大个烂摊子给我还想自个儿投胎跑路去地球?啐!

“看来我们这一行来的时机倒合了汉斯阁下的意。”想要骂人了,最不合我心意的就是里克神父去世的时机,你们什么时候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宾主尽欢,各得其乐。”

“只是不知道汉斯阁下又要怎么让宰相府得其所乐。”

“这就得请骑士长帮帮忙了。”

“哈哈哈哈,汉斯阁下还真不认生,之前的天都聊成那样了还敢请我帮忙。”

“那就请骑士长大人喝杯水舒舒气吧。”终于弄好,之前聊天的时候我一直试图用王富贵的毛把厨房里的杯子缠着送出来,可惜还没出厨房门就摔了几次,这次终于冲出来了,希望客人们不要介意。

“阁下的能力挺有意思。”真不愧是骑士长,立马就发现了水杯把手上的毛,拿在手上搓了搓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把头转了回来,“所以我能帮忙干些什么呢?”

“想来三王子一行来得急,也没有带聘礼。”

“咱们村子的人这么厉害,开宴会还敢找王宫要聘礼。”要参加宴会自然要送聘礼,只是一般都是平级的互相送,

“怎么说也是咱们村出了圣者,国家既然要来接人,空手不合适吧。”终于可以把这封信送到人手上了,还好我一开始就有自知之明没打算亲手递过去,现在手上汗多到我连笔都握不住。

“哈哈哈哈哈,阁下这算计的还真好,那得让我先见见这次宴会的聘主再说。”骑士长拿着信封正面看了看,背面看了看,最后提出了要求。这有什么好算计的,咱们国家的权力网络真的太奇怪了,来接人的是王宫,代表的却是国家,这样的话送礼走账就得走宰相府的政府财政,不能动王宫的私库,既然三王子他们没带就得找人补过来,这么拐来拐去是有多怕办成事。不过终于可以转身了,接下来也没什么地方能用到能力。

“没想骑士长和我谈了这么久了还这么关心我的长相。”不得不说托着椅子脚转圈永远有种与年龄无关的永恒乐趣,窃以为与难度有关,而这一次我刚好没有失败。

“噗。”这么久来一直没出声的四个小孩里先破功的居然是尼克,我还是没有搞懂他的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