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蓝。

云,好白。

树叶,好绿。

我的腿,好痛。

一位伟人说过,年轻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可本太阳在下午三四点最多也不能离地两厘米,人类的希望在我身上只能止步不前。上次体验到这么深入骨髓的痛苦生理上是在九岁滚下楼梯的时候,心理上是在十九岁飞机误点三个小时最后通知我回去睡觉的时候,这场为期十年在我去世时都没有答案的追及问题现在穿越时空无情地从汉斯的身体上碾了过去,事故结果就是我从头到脚的肌肉全线罢工。同这富有历史积淀的痛苦相比,我对我手中生物的憎恨都显得微不足道了,现在还把它举着完全是害怕它用爪子抓我脸。奇怪的是它现在静止地像一条没有拧干水的抹布,离两肩轴心最远的尾巴随时反映着我双手发颤的幅度,唯一能证明它还是一只活物的就是时不时伸出嘴巴舔爪子的粉红舌头,我还以为你肉都能发光呢。

“汉斯,你没事吗?”可能是一个人呆在树上太无聊,爱弥儿看见我得手之后就跳下树跑了过来。

“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毕竟我的大半肉体都和神经切断了联系,现在我的疼痛来自已然遥远的故乡。

“没感觉了,先让我躺会。”

“要我背你回去吗?”

“你背的动吗?”我很难想象这个画面,毕竟异世界的小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哼哼哼,汉斯都能背人,那我也可以,别忘了,我已经会魔法了!”

“爱弥儿真是厉害!”

“是吧。怎么样,要让本魔女把你背回去吗?”

“可是魔女送人是靠背的吗?”这几天的抓松鼠活动让我明白了一件事,爱弥儿那天眼睛发光大概率只是一次应激反应,这几天我把她压榨的这么狠也没见她全力干活,当然也许是因为我没给她交齐五险一金,下次我会积极考虑这件事,但是,童工有交的必要吗?

“唔——汉斯,这只飞熊你打算怎么办。”身边有如此优秀的成年人范例你却只学会了逃避问题,你的学习真是会抓重点。

“帮我拿着,我要歇一歇。”

“真的要煮吗?”爱弥儿接过之后就开始对我的猎物上下其手并顺势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这不重要了,爱弥儿,在失去负重倾倒在地之后我的双手终于又能感觉到热流朝指尖冲过去的脉动感了,生命的大和谐总是紧随痛苦之后。

“爱弥儿,”

我躺倒在两行苹果树道的正中,刚好可以看见天的位置,虽然阳光在这个时间依然很刺眼,但我却不得不任凭它往我眼睛里毫无意义地乱窜,和我之前抓松鼠一样毫无意义地乱窜。

“嗯?”

“天好蓝。”

“天好蓝?”

“天很蓝。”

“嗯,天很蓝。”

顺着我的话她也抬起了头,一边看着天一边薅着肥松鼠的毛。

“把它放了吧,爱弥儿。”

“嗯?汉斯不吃火锅了?”比起煮火锅它更凄惨的下场就是被你这样逆着纹路乱薅,它的烦躁已经通过我们之间扭曲的空气传达了过来。

“肉太少了,等它肥一点再说。”

“那我来养。”

“不行!”这一句话差点把我吓得支愣起来,开玩笑,这样下去每天和我见面的就是两个精力旺盛的异世界生物的幼体,虽然爱弥儿做的大部分决定我都不想掺和,但这种会直接影响我寿命的想法必须及时干预。

“诶,可是汉斯又不想要它。”

“爱弥儿知道飞熊吃什么吗?”

“苹果。汉斯脑袋跑傻了吗?”我当然知道,但这不是问题关键,爱弥儿。

“你家种苹果吗?”

“不种。”

“那阿姨会同意你养吗?”爱弥儿听后眼神一下就死了,一个没有掌握资金来源的小孩总是有办法让她打消念头的,如果身边没有讨人嫌的推销员话。

“我还没问。”

“那今天没法带它回去了,回去问了阿姨再说吧。”只要让她把手里肥松鼠放跑就大功告成了,要是明天她想抓就自己动手,我肯定不会帮忙,反正我大概明天也起不起来床。

“汉斯真狡猾,那你帮我看一天。”

“不要。”

“真小气,就一天。”你有考虑过现在正在被你往我肚子上按的宠物的感受吗,它都要被压成饼了。

“我也得先问过里克神父才行。”

“汉斯你平时有这么听里克神父话吗?”你还知道得真清楚。

“没有,但飞熊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它是活的,会掉毛,打扫教堂的不是我。”我有作为租客最基本的道德。教堂那么大,能打扫卫生的人又那么少,如果这只飞熊住进去,痛苦的不光是我,还有里克神父。

看来我的理由战胜了爱弥儿的执着,她没有再把飞熊往我身上塞,希望你对它能多一点尊重,这样还有它自己屁颠屁颠跟着你回家的可能。

“汉斯,你知道吗?”爱弥儿正举着飞熊和它对视,令人感动的饯别仪式,快把它放了吧。

“我这两天问妈妈,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

“飞熊确实很亲熟人,而且很会看气氛,熟人的熟人它也亲近。”

“所以呢?”

“我现在抱着它不管怎么揉它都不会生气,但是汉斯觉得我和它特别熟吗?”

“当然不,爱弥儿你想要说什么。”打温情牌是没用的,我肯定不会再养一张嘴和我抢食了。

“我也这么觉得,我和它的关系只是熟人的熟人,虽然我想养它,但是看样子它还是不太信任我。”感情你盯这么久是为确认恋情,既然知道就把人家放了呗,单恋只有死路一条,你的人生还很长。

“但是尼克没有把话说完,飞熊不是单单亲人而已。要是更亲近一点就会被飞熊缠上。”

“…”

“刚才汉斯抓飞熊的样子很可靠呢。”

“快把它放了吧,爱弥儿,你看它被你勒得多难受。”怎么感觉空气都阴沉起来了。

“现在飞熊也肯定是这么想,跟着汉斯以后生活就安泰了。”

“爱弥儿,放手,不对,抓好了。”

“不行的,汉斯,我留不住它的心。”

“留住身子就行了,爱弥儿,明天见。”就在我打挺起身准备跑路的时候,爱弥儿却架起了阵势,一个已经缩成一团毛球的东西迅速地随着她手臂的大幅度挥舞向我飞了过来,

“去死吧!”

“?”

在困惑与冲击下我还没立起来一半的身子又一次侧翻倒地,一次近距离暴击。

“啊,汉斯,你没事吧。”你说呢?

“刚才你说的”

“什么?”

“那三个字。”

“你听错了!”

“…”这死小孩到底在哪学的这些东西,我现在对于明日我能否起床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爱弥儿,如果你真的想杀我可以用一些更有效率的办法,我并不介意用汉斯的性命让你为今后的旅行提前练手,但是这种恰到好处的心理上的折磨可不是主角该有行径。更何况还是用的这个巨大毛球,这个生物刚才没啥动静不代表它是一个痴呆,只是单纯没到它出场的时候而已,现在它终于逮着了向我复仇的机会了,四只脚牢牢地抱着我脸,在这个一年里最热的一天的最热的时段用这种方式把体毛紧贴在我的脸上就会让你得到幸福了吗,你是打算,等等,

“怎么了,汉斯。”

“别动!”

“我只是想学学汉斯,生气了吗?”

“不是说你,是这个东西。”

解释一下,在突然从地上坐起来后我现在正在重复地把我脸上的毛绒玩具从脸上扒下来,再放回脸上。刚开始它还不乐意地在我手里扑棱,吼了一声老实了。

“好凉。”

“汉斯大热天的说什么傻话。”

“爱弥儿,”

“怎么了?”

“这是命运。”

“你,不会这次真被我打傻了吧。”爱弥儿,一个笑话讲两遍就没人听了,不过这不是我要说的。

“我要养这只飞熊。”这只飞熊的肚皮是凉的,不是体温低的那种冷,多半是自己在用魔法降温,好伟大的魔法,连一只肥松鼠都不吝啬地在夏日给予幸福,那么就请允许我把它戴头上分享一下魔法的博爱吧。

“那里克神父呢?”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不打扫卫生了吗?”

“没有这只熊他也要打扫。”

“…,汉斯的人生好方便。”

“什么东西。”

“没什么,那你给它想好名字了吗?”

“名字?”

“嗯,它的名字,汉斯打算养的话我们就要经常见面了,不可能让人一直叫它飞鼠吧,尼克下次见了肯定叫不出口的。”

没想到我才来新地方几天就要体验到这种当爹的紧张感,要是原来的宠物,我可以随便取一个了事,现在这只飞熊不太像个傻子,虽然没法说话,但它明显能听懂人话,具体表现就是小眼睛表示出对我抱有期待。

“那你就叫,”

那么为了纪念我今天和异世界生物空调奇迹般的相遇和我对工业文明的思念,这只肥松鼠就取一个我原来见过最多的名字吧,

“王富贵。好痛!”

这只飞熊终于还是对我出手了,不过之后在爱弥儿越来越大的笑声中它只是单纯在我头顶缩成了一团没了声响,我权当做它默认了,明明我们主角之一就有个汉化的姓,你应该为你和他在同一个文化圈感到自豪。

“笑够了吗,爱弥儿。”

“汉斯给它取的名字有点…,以后还是我来吧。”

“哪来什么以后,我就只会养这一只了。”除了会议室还有什么地方要一个以上的空调,而且会议室那种地方装再多也没用。

“谁知道呢,之后汉斯打算干嘛?”

“回去了,我累了,而且时间也够晚了。”

“晚?”

“怎么了?”为什么今天爱弥儿这么喜欢用疑问句接话,你是刚才趁我不注意去上了什么成功学倾听课程吗?

“可是汉斯,从我们来果园到现在只有两个小时不到诶,里面一半多时间你都在躺地上和我聊天。”

“…”

“该不会,”

“回去了,爱弥儿,现在时间够晚了。”

“好!”

“笑什么。”

“汉斯以后可不能光说别人可爱了。”

“…”对此我不多做评价,毕竟汉斯的上限摆在那里。

把爱弥送回家之后我花了不长的时间爬楼梯,尽管我很想冲完澡直接上床,但我头顶的新住户给我提供了新的任务。

“进来。”我敲了敲今天也被老头霸占着的书房的大门。

“里克神父,

“什么事,嚯,小汉斯,你的新头发挺好看的。”我头顶的飞鼠的毛又变彩了,不知道这次它是从哪吸的色儿。

圣恩在汝。”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