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华上了楼,刚进大厅便听见后厨传来言笑切菜的声音,菜刀一下下剁在案板上,有种令人舒适的韵律。

“早餐我核对完了,没有问题,新加的几道菜我也写上了。”毓华来到厨房,将手中的记事本放到桌子上,“需要帮忙吗?”

言笑头也没回,伸手指了一下厨房外的圆桌:“老板的早餐做好了,你要是闲着,就帮忙送上去。”

“好。”毓华走出来,端起圆桌上的托盘,沿着楼梯往上走。身后传来持续不停的切菜声,和着她的脚步,好像没有终止。不知为何,毓华总觉得今天言笑切菜的声音有点不同寻常。可能是她想多了。

上了楼,菲尔戈黛特的房间门开着,毓华把托盘放到一旁,往里瞄了一眼,被褥已经叠好,卫生也收拾了,但人不在。昨夜里下了雨,想必是在露台。毓华这么想着,转身朝露台寻去。

刚出月门,毓华便感到一股清风拂面,她深吸一口气,随着清凉气息入肺腑,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雨后的空气总是清新,这碧水原上难得有这么清爽的时候。

她看到了站在露台边缘的菲尔戈黛特,怀里正抱着阿伟,靠在栏杆上向远处眺望。

毓华走到菲尔戈黛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但满目都是葱茏的原野,再远处是群山,她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在出神地看什么。

“你知道,怎么才能困住一个男人吗?”菲尔戈黛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是毓华。多少年了,望舒客栈里每一个人的脚步她都记得清楚。

毓华愣了一下,她没想过老板会问这种问题。她往前走了两步,一并靠在栏杆上,想了想:“身子?”

“嗤——”菲尔戈黛特嗤笑声一声,伸手摸了摸阿伟的脑袋。阿伟眯着眼睛享受着主人的爱抚,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身子只能困住一晚,感情大概能困住几年,真正能把男人困在岁月里的,只有他自己吧。”

“您也不确定吗?”毓华看向老板的脸。

她还是那么漂亮。虽然菲尔戈黛特是蒙德人,但她大概有一部分的璃月血统,从眼睛和头发上能看得出来。每当她站在露台上眺望时,毓华总会想起一个词:佳人独立。望舒客栈的佳人,【天罗玫瑰】,菲尔戈黛特。她站在这里时,会想些什么呢?毓华从来没有琢磨清楚过。这些关系到璃月的大大小小的情报皆从菲尔戈黛特手中汇到璃月港,像一条条看不见的透明丝线,将复杂的事物联系起来。而菲尔戈黛特就像那个提着线的人。这样的人总会让人觉得心思深沉,无所不知,不易猜透。然而没想到,她也会有不确定的答案。

“人心从来算不准的,毓华。”菲尔戈黛特抱着阿伟转过身,朝着月门走过去,“所以人们才会特别喜欢宠物,它们的心情都写在脸上,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只要你把吃的放过去,哪怕再闹脾气,也会先去吃饭。”

毓华看着老板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处,总觉得她意有所指,可指的是什么呢?她随意向四下里张望,看见客栈的客人,那个叫仲林的正在楼下。而掌柜淮安还在那里像是赌气似地一下下地扫着落叶。

“困住自己的男人吗?”毓华嘴里咀嚼着这句看似摸不着头脑的话,

菲尔戈黛特进了屋里,先把阿伟的食物放好,随后净了手,在餐桌前坐下。早餐是雷打不动的杏仁豆腐,这是言笑的拿手菜。

归离原上有片杏子林,那里的杏核大而饱满,味道甘甜,是做杏仁豆腐的最佳食材。言笑的杏仁豆腐里喜欢掺一点花蜜和树莓汁,因此口感独特,又不会破坏杏仁的香甜。而且他冷冻杏仁豆腐,用的是冰史莱姆凝液做成的冷冻剂,比普通冰窖里做出来的杏仁豆腐更加紧致一些。

她先喝了一口牛奶温了温胃,而后拿起调羹轻轻舀了一勺杏仁豆腐,那沾着些许淡黄色蜜桂花片的杏仁豆腐在白玉调羹里颤巍巍的,竟有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菲尔戈黛特吃了一勺,那略带弹性的熟悉口感却让她一瞬间有些错愕。

只是一口杏仁豆腐罢了,居然像吃了什么似的,有股东西从鼻腔直奔眼底,然后涌入脑海。

是熟悉,是锁,是……

她想起了昨天夜里的雨,还有那个背对着她一晚的身影。

在望舒客栈的十年里,淮安不曾亏欠过她什么,纵然在旁人看来,娶到她是淮安莫大的福分。可感情里面真的有对错、有彼此吗?感情,没错,是感情。菲尔戈黛特咬了咬牙,杏仁豆腐在嘴里被咀嚼着,破碎,再融化。

只是她分不清那是年少的冲动还是寂寞的解药,又或者是迷蒙中的方向。她问风,风从身边吹过,她问雨,雨从眼前跌落。没有人能给她答案。或许答案在她心里也没有那么重要,人生并不是解题,每一步都有答案。太多事情是无解的,哪怕和解都不可能。

他慢慢蓄须了,她的眼角也有了些细细的鱼尾。岁月的痕迹漫不经心地画在每个人身上,慢慢将人划得支离破碎。

“你想逃吗?”菲尔戈黛特轻轻放下调羹,捏起餐布拭了拭嘴角,“可你能逃吗?逃到哪里去?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