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推开门,看到召来的仪倌稀疏几人围站在一张朴素的木桌旁。

“堂主,我把人叫来了,除了去轻策庄办事的虎子,人是齐了。

背后这位是…钟离客卿?”

芳倌盯着那位身形修长的俊美青年,往日里低垂的双目睁圆了,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一众仪倌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都恭敬的向这位龙章凤资的青年做了周全的问候礼数。

“还是芳倌见多识广——你们这些年轻的仪倌,或许不认得这位客卿先生,他近些年去云游因而未曾在堂里露面。如今钟离先生归来,通晓世理,谈吐非凡,当被奉为我往生堂座上宾。”

胡桃赤红色的眼睛扫了一眼仪倌们的反应,心底嗤笑,又将身子转向钟离,身体微躬。

“钟离先生,前几日慌忙外出,多有招待不周,胡桃我向您赔罪了。快快请坐。”

“大家也都落座吧。”

待人都端坐齐了,胡桃又扭头看向身旁钟离。

“钟离先生,您可知如何超度僵尸?我这里有一桩麻烦事要处理。”

钟离单手轻轻捏住下巴,板着张俊秀的脸,沉思须臾。

“可是寻常的邪佞?普通的僵尸用业火焚烧便可送去往生极乐,或是连续吟诵七日《太上救苦经》并施以秘法。

但堂主你可以用前者,神之眼赐予你的火焰,正巧是那红莲业火,用来超度普通僵尸,足矣。”

“这方面我仍然不得要领,到时候还要麻烦钟离先生指点一二了。”

胡桃说完又笑吟吟盯住这些仪倌。

“想必各位也听清楚了,此事不可外传,不在场的人呢,也无需知道,出了这个往生堂,就不要多嘴了。

若有人违反,后果嘛…由胡桃我决定。

明日午时进行超度,都下去准备吧”

“散会。”

仪倌们低声议论着从狭小的门口穿过,芳倌却仍然端坐,目不转睛的盯着胡桃和钟离。

人的议论声远去了,三人间尴尬而寂静,芳倌神色复杂,悠悠开口。

“钟离先生,老堂主与您推心置腹,把您当至交好友,这些年过去,您看起来倒是一点变化也不曾有,而老堂主已仙去。也还请您一定要尊重与老堂主的恩义。”

不等钟离张口,芳倌又道:

“小姐…堂主,芳倌看着你牙牙学语到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经是可以自己拿定主意的年纪了。还请安置好那孩子,让她少几分痛苦。”

“芳倌,你多虑了,僵尸本就是违背常理的存在,无知无觉,又哪里会痛苦…结束这一切,对那孩子也是好事。这是我回程路上反复敲打出的决定。”

入夜,万家灯火已熄,正是最为宁静之时,胡桃抱起身边小床上趴着看笔记的七七。

“七七,你不是要看戏法吗,跟我来往生堂的后厅,胡桃我变戏法给你,好不好呀?”

七七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把小小笔记揣进前襟里,用两只冰冰凉的小胳膊搂住了胡桃的脖子。

胡桃见状,也不再多言,抱着七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们度过了年少时光的房间。

爷爷亲手做给七七休憩的木床上落寞的散落着两根画笔。

后厅是往生堂用来放棺材的地方,一具单薄的小棺材也躺在这里。

这正是多年前,拿来装琥珀里七七的棺材。

此刻棺盖大开,昏暗的灯光里,它张着黑色的大口,似乎要吞噬掉什么。

“七七,你可看看我掌心,这是什么?”

“七七…知道这个,是冰。”

“真聪明,七七可要看好咯,胡桃我要变戏法了。”

七七明镜般纯粹的琉璃眼珠里,便映照出一抹细小火光,她惊讶的张开了小嘴巴。

这火光从胡桃掌心的冰里生出,融化了冰,又从冰水里展开双翼,化成一只秀美的火色[姆]蝴蝶。

这蝴蝶振翅而飞,双翅将胡桃掌心的水蒸发的干净,又扑棱着翅膀悬停在两人面前不远。

胡桃放下怀里被眼前赤蝶攥住心神的七七,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轻语。

“七七,跟着蝴蝶走吧,和我玩个捉迷藏好吗?”

“捉迷藏…七七喜欢,欸?蝴蝶…要去哪里?”

赤蝶慢慢引着七七接近棺材,又忽然窜进棺材里去了。

“七七,为什么不跟着蝴蝶进去呀?”

“七七…害怕…”

“进去睡一觉吧,睡醒七七就是好孩子。”

“七七…当好孩子…胡桃,高兴?”

“嗯,七七…不要发出声音哦,不然会被坏人抓走的。”

胡桃面上挂着笑,却又泪流不止,只得一锤一锤的将棺材盖子钉死了。

七七躺在里面紧紧的抱住她们画满画的小小笔记。赤蝶已从额前渗入脑海,她沉沉睡去了。

天悄悄亮了。待正午时阳气最烈,便最是适宜超度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