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0月4日 16时22分

华沙-布列斯特 183号国际公路

Q 17 难民\物资护送车队

连通华沙与布列斯特的国际公路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如果不是因为炮火而产生的硝烟,道路两侧的小麦或许还能反射出阵阵金光吧。

十月,是丰收的季节。

而田地里出现的,本该是收割机……

“炮兵部队真卖力啊,感觉再射下去炮膛都会炸裂。”

声音来自于坐在装甲车后座上的猫耳少女。稚嫩的脸庞上夹杂着沉重与焦急……这种成熟的表情本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听着车外的爆炸声,她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旁的武士刀。

这并不是在她这个年纪该说的话,即便是作为变异者也是如此。

战争,又开始了。

第一次洪体战争在1945年结束,在之后长达二十余年的时间中,名为洪体的怪物始终保持静默。然而就在半年前,洪体突然对维斯瓦河防线发起大规模进攻。虽然露西亚社会主义联盟一直在调动部队增援战区,但依旧无法挽回已经濒临崩溃的防线。这场间隔了二十多年的进攻一下子将世界各国从虚假和平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如今,全体人类都已经明白了维斯瓦河防线的失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中央统帅部转而将部队部署到以布列斯特要塞为突出部节点的斯达琳防线上,而世界各国都派出了支援部队前往社盟以支持这场关系到全人类命运的战争。

洪体,正如它们的名字一样,是如同洪潮般可怕的敌人。

可怕之处,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个体的强大,而是因为另一个更为恐怖的原因——

“与其在原地用那微薄的火力做无谓的抵抗,不如赶紧掉头跟上撤离车队。这么多虫子就算用核弹都不一定能炸完。”

坐在驾驶座上的狼耳少女平淡地说出了这令人绝望的事实,冰冷的话语毫无起伏,好似在说一件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常识。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如果将视角上移,转换到正在防线上空驾驶直升机的飞行员那,你就会发现,那屹立于维斯瓦河畔的防线就像是一座即将决堤的大坝。成群的洪体如同巨浪般寻找的薄弱点并突破,即使一个浪头被打散,又会有成倍的浪潮向着防线扑去。

“全体加快速度,预计十六分钟到达布列斯特要塞!”

耳麦里传来了通讯员的声音。

佑野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会突然加大对维斯瓦河防线的攻势,就如同突然发生地震般,突然而又恐怖。这本该是次极为简单的撤离任务,完成了这项任务后,她们也就可以从军事学院毕业了。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轻轻松松的任务,在完成一半时却突然出现了变故,她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高层同样也没有料到洪体的部队的数量会突然激增。

“姐姐…我…我想要妈妈……”

一阵哭闹声从佑野的身边传来,那是一个她们从一位装甲兵手中接收的一个小男孩。即便年纪尚小,此刻的他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哭闹着要找妈妈。

而她的妈妈早已在那群怪物的袭击中离去了……

佑野将小男孩拉到了身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平息着他的情绪。她探头望向窗外,希望那群怪物不会这么快就突破防线,可在视野里,一群黑影如鬼魅般从小麦田里出现。

“洪体!洪体来了!加速加速!步兵战车移动到车队尾部,让平民的车先走!”

耳麦和车载扩音喇叭同时响起了车队指挥官的嘶吼。

突然,一个传令官开着敞篷吉普出现在了虎式装甲车的旁边,与其保持相对运动的状态。他朝着各个车辆吼道:

“过了布格河就能跟要塞的接应部队会合了,加快……”

就在他加大油门即将超过虎式的时候,一滩难以描述的物质爆满了整个车窗。

红与白充斥着少女的瞳孔,她立马捂住了小男孩的眼睛,别过头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某个绿色的小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打爆了这个倒霉少尉的头。

而那失去驾驶员的吉普车则瞬间侧翻,带着传令官的尸体一同滚入了路边的壕沟之中…

忽然,更多的“绿东西”飞了过来,打在了虎式的装甲板上,后部的防弹玻璃上瞬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可就在下一秒,佑野的瞳孔突然放大——

一枚“绿东西”已然击穿了装甲板从佑野眼前飞过,穿过了驾驶座的皮质座椅,又击碎了另一边的车窗呼啸着飞了出去。

“安娜!你没事吧!”

“…我没事”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她的声音却虚弱无比。此刻的佑野已经顾不得去安抚哭闹的小男孩了,她爬到副驾驶座上,发现鲜血正不断地从安娜按压在肚子上的手指间流出来。即便如此,她还是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将车子停到了路边……

将安娜的手挪开后,佑野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但还是强忍吐意将脸凑近观察伤口。

在满是鲜血的座位上,安娜那雪白的肚子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仅仅是将手拿开的那一瞬间,无数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得赶快止血!

佑野将左手按压在伤口上部后又颤抖地抽出了放在夹层里的急救箱,从里面抽出了一针药剂。随后又用将安娜抱在身上,用剪刀剪开了伤口附近的作战服,将那管药剂插在了伤口附近。

“安……娜,现在感觉怎么样?”

佑野带着一丝哭腔询问着躺在腿上的少女,在听到那声微弱的“嗯”后将止血纱布贴在了伤口上。

以变异者的恢复能力,只要没命中要害,经过几天的疗养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当然,前提是能逃出去。

激烈的交火声与孩子的哭泣险些让佑野的精神崩溃,但比起大哭一场,赶紧逃离这里显得更加重要。

在将安娜抱到后排座位后,佑野一下子跃到了驾驶座上,抓紧方向盘,踩死了脚下的油门。

沉重的加速感从背后袭来,将佑野紧紧地吸在了座位上。血腥味夹杂着硫磺味从破碎的车窗渗透进来。

明明是距离华沙前线足足有一百八十多公里的安全区,这些家伙怎么就突然杀了出来…难道前线部队这么快就溃败了吗…

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佑野的问题,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指挥官早已经随着被击毁的指挥车翻倒在了路边。

耳麦里似乎传来了通讯员的声音,但佑野却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感到方向盘上传来的一阵阵炮弹和车辆爆炸所带来的震动。

因为是在队伍中间的缘故,佑野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她所能做的只有死踩油门带着安娜与小男孩逃离这里。

忽然,几道绿红相间的光束从道路左侧射向队伍的后方。那是一辆BMP2M步兵战车,正用着它那挺30MM的主炮发射着曳光弹攻击着那些企图靠近车队的可怕生物。

“加油,装甲部队的同志们。”加油打气,这是佑野现在所能做的最大贡献,即使就连这声鼓励对方也无法收到。

可能是因为战场上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也可能是那仿佛能压死人的紧张感,少女此时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边的嗡嗡声似乎挤走了其他声音。

试着做了几下在军校里所学到的方法后,鼓膜的肿胀感终于减轻了不少,她大口喘着粗气,少女又一次听见了声音。

神明大人…救救我…

机炮的嘶吼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简单的恐惧二字已经不能描述现在的心态。原本秩序井然的车队已经犹如被踩了一脚的蚂蚁群一般混乱不堪,前面的车子不断地加速,而后面的车则轰着油门企图超过去。

这样下去…很难到达要塞啊……

步战车的攻击更加的频繁,但即便如此,它还是没能阻止那群怪物如潮洪般冲向车队。

步兵战车头上的“短号”反坦克导弹早已打光,光凭一门微不足道的30电磁机炮所发射的实心弹丸以及车内那些步兵的小口径武器显然是不能阻挡它们的脚步…

从后视镜看去,这辆装甲车就犹如激流中的磐石一般…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洪体扑了上去……就在装甲车即将被掀翻时,佑野别过了头。她已经想象出了车内的士兵那绝望的心情。

嗒——嗒——嗒

天上突然传来了机炮的声音,是接应部队!

佑野将头伸到挡风玻璃前,向上望去,那是几架挂满了s13温压弹的卡52武装直升机。

砰!

就在佑野出神地看着天上那犹如战神般的陆军航空兵时,前面的一辆货车突然被击爆了轮胎,连带着车上的货物侧翻在了街道上。

佑野使劲踩住了刹车…但在这过快车速的作用下,她们还是狠狠地撞了上去。

胸前的安全带如同绞索般死死地勒住了佑野,可她的头仍然重重地撞在了方向盘上,随即而来的是阵天旋地转般的恶心感。

怎么…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佑野恢复了知觉,她发现自己正趴在方向盘上,医疗箱内的药瓶洒落了一地,无线电台的对讲机则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装甲车的车头因为遭到剧烈撞击而严重变形,佑野试着重新启动引擎,转动钥匙后,发动机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看来是彻底完蛋了。

佑野解开安全带,捂着头靠在椅背上。

前面行驶的军用货车的轮胎突然被洪体射出的骨刺击爆,即使迅速踩下了刹车,但整辆车还是因为惯性的原因狠狠地撞了上去。

不过好在虎式装甲车的结构足够牢固,不然就会像旁边那辆小轿车一样成为被挤瘪的铝合金壳子。

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向后望去。后座的小男孩好像没有系安全带!

可引入眼帘的情形却差点让佑野哭了出来。

安娜死死地将小男孩抱在怀里,即便自己的伤口已然崩裂……

解开安娜身上的安全带后,佑野抱住了她的身体,将其轻轻放在了座椅上,并为她重新处理了伤口。

“等等我…我去找救援过来。”

她将沾满鲜血双手搭在门把手上,用尽全力地去掰那个似乎已经变形的把手。

“唔!”

车门纹丝不动……似乎已经在刚刚的车祸中变形了

难道我们就要困死在这个铁盒子里了吗……

不!一定要活下去!

佑野将一只手搭在座椅上,另一只手握紧了车顶的握把,随后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踹向了已然扭曲的车门。

但对于这全力一脚的回应,只有沉闷的撞击声。

车门还是纹丝未动。

再试一次。

依旧像是被焊死般卡在了门框上……

“……为什么,没有把机动装甲带出来……”

佑野全身瘫软,颓然地坐在地上……

如果听了安娜的建议,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不行,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望着躺在一旁,因失血过多而极度虚弱的安娜,内心的愧疚感与对生的渴望又一次让佑野拾起了信心。

必须要把她和那个孩子活着带回去!

她又一次将手握紧了握把,用尽全力,踹向了车门。

“给我开啊!”

似乎是神明听见了佑野的呼喊,也或许是因为佑野在求生条件下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就连洪体也难以短时间击破的装甲车门就这样被踹飞了出去。

佑野向着空旷的门框挪去,当她探出头时,发现外面是死一样的寂静,战斗似乎早就已经结束了。

“结…结束了吗…”

她带着疑虑走上了公路……

散落一地的物资……残缺的车体……满地的血迹……以及,那处于视野正中央的恐怖怪物。

它没有皮肤与鼻子,只有如龟裂岩浆般的黑红肌肉以及那似乎能撕碎一切的獠牙,而那健壮无比的前肢正抓着一具残缺不堪的尸体……

“呜哇!”

在听见少女的惊呼后,它放下了正在撕咬着的尸体,转而向着佑野走来,仿佛是要慢慢享受这唾手可得的猎物……

“原来只是撕裂者,单独作战时只不过是一群杂碎罢了!”

佑野本能地将手搭在了腰间的武士刀上,她很有信心收拾掉眼前这个落单的怪物。

嗷!

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加速朝着少女冲来,而就在它即将咬到少女时

雷云斩·灭!

在躲过了那因为惯性而扑来的尸体后,佑野轻轻地拭去刀上那绿色的血迹,自信地将刀收入鞘中。

不过,撕裂者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单独行动,这群家伙可不喜欢单打独斗。佑野很明显是忽略了这点。

果然,一只撕裂者从身后扑向她,可这时要是抽刀肯定是来不及了!

佑野将刀鞘护在身前,但还是被那怪物重重的压在了地上。即便变异者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但在洪体面前还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它粗壮的前肢一直在挤压着刀鞘,腥臭的唾液不时从那肮脏的口中滴落到少女的脸上

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对不起了,安娜……

是我害了你……

佑野别过头,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哒哒哒!

枪声响起,身体上方传来的挤压感瞬间减小。佑野艰难地将头部支离破碎的撕裂者尸体扔开,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难得的新鲜空气。

即使这空气夹杂着硫磺与血腥味。

一梭子弹精准地打在了它那脆弱的头部上,是的,撕裂者是典型的突击型洪体,虽然具有削铁如泥的獠牙与利爪,但本身很难抵挡住小口径电磁武器的直接射击。

“第98机动中队已到达现场,发现幸存者,重复,发现幸存者,需要医疗援助……”

就在佑野擦去那令人作呕的口洪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抬头望去,那是一个戴着头盔,正举着步枪不断射击的少年,但即便对方的脸被战术头盔所遮盖,少女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佑野很想从地上跳起来拥抱这个如天神般出现的少年,但突如其来的眩晕还是让她瘫软在地无法动弹。

佑野努力地想要睁开那越发沉重的眼皮,可不论她怎么样都无法阻止黑暗慢慢侵蚀着自己的视线。

任务……也算完成了吧。

这是她在丧失意识前浮现出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