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起身离开这个昏暗狭小的会议室,推开厚重的铁门,阳光在一瞬间投射进来。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在暗室待久了,眼睛已经开始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光线反而会对眼睛造成伤害。

她缓缓睁开眼睛,适应了一阵子之后,看了一眼指挥室墙上的电子时钟。

新历2338年12月6日十二点三十七分。

确认时间的一瞬间,安娜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咕哝了一句“遭了”便急急忙忙的冲了出去。

慌乱的奔跑中,差点在走廊的拐角处和克莱恩撞个满怀。

“抱歉,上尉。”

安娜没有停下脚步,急匆匆的跑了过去。不明所以的克莱恩看着安娜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揉了揉刚才因为躲避安娜而撞在墙上的肩膀,摇了摇头。

一回到房间,安娜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抓起电话拨了出去。

几声响铃之后,话筒里穿出了一个清丽的声音。

“喂?您好。”

“生日快乐!阿诗卡。”

阿诗卡先是愣了一下,但下一秒就兴奋的勾起了嘴角。

“安娜,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阿诗卡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她没想到安娜会打电话过来。去年的时候安娜还约定要给阿诗卡好好地过一次生日。两个人相遇是在十岁那年,安娜刚搬进新的住宅区不久,阿诗卡也搬到了隔壁。自然而然的就玩在了一起。两人一起在少年军校就读,一起跳级,一起毕业。

阿诗卡在单亲家庭长大,父亲工作繁忙,也无暇顾及她的成长。所以阿诗卡十岁以前的生活可谓非常孤独。过于聪明,没有人陪伴,几乎感受不到亲情,甚至连像样的朋友都没有。

——我不是那种善于和人打交道的性格。与其和别人滔滔不绝的聊个没完,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谁也不要来打扰我。

——这种性格就像社交恐惧症,很不合群。所以我一直没有什么像样的朋友。

直到遇见了安娜。安娜有时候会去她家里玩,两人都喜欢读书,安娜总是在看一些奇奇怪怪的难懂的书籍,那些知识对于只有十岁的孩子似乎太难了。但是安娜和阿诗卡却都能很快理解。

也许是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两个人十分投缘。

“哈哈哈,我又不是去敌营前面打冲锋。今天是你的生日,对不起阿诗卡,明明答应过你今年一定要好好给你过一个生日,庆祝你满十八岁的。”

“没什么关系啦,毕竟现在也不是什么享受的年代。你能打电话来我真的很高兴......对了,听说你往总部提交了一份发现铁棺材的报告书了。”

用这种讽刺意味的词确实是阿诗卡的风格。

“嗯,不过都是通过基地设备的简单分析,进一步分析还是需要你们的。”

“我们部门也收到相关的命令了。不知道这任务会落在谁头上呢。哈哈哈。”

“大概会是你吧。对了,我给你寄了生日礼物,拜托后勤部的带回总部。”

“礼物?土特产吗?”

“......嗯,算是吧。这可是我专门找的土特产,你的好好珍惜啊。”

“了解,谢谢喽。对了,合法萝莉的大姐姐托我转告你,你拜托他帮你照顾的那些蚂蚁,都已经死掉了。”

合法萝莉,阿诗卡也只有在背地里敢这么称呼比自己大十岁却比自己长得更像小孩子的希琳。

“......哦,谢谢。也帮我谢谢她,一直以来麻烦她费心了。”

“好,我会转告的......”也许是顾虑到安娜的心情,阿诗卡可以转移话题似的说到:“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虽然不需要亲自走上战场,但终归还是前线,西南战区的状况我也听说了,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嗯,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就好像阿诗卡能够看到一样,安娜重重的点点头。

之前在东部战区的九死一生不止让安娜心有余悸。也让阿诗卡捏了一把汗。如今再赴前线,不管是否站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哪怕位于向对后方的勤务部门,只要穿越那道黑黢黢的城墙,越过那道铁丝网,就不存在绝对安全的场所。

“我不能时常和你那里联络,答应你的生日宴一定找机会补上。”

“啊......”阿诗卡刚想拒绝,最终还是将那句“没关系,生日宴什么的无所谓的。”咽了回去。改口道:“好,我等你的生日宴,可不要食言了,安娜。”

挂掉了电话,安娜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

打开电脑,进入备用隐藏系统,输入密码。紧接着出现一串照片。照片的旁边标注着对应的信息。每一张照片都是带着微笑的稚嫩脸庞。男男女女都有,几岁到十几岁不等。每一张照片下面都对应着几串编号。

安娜不断敲击着键盘,一页一页的翻看这些名字和各种色彩的笑脸。不知不觉,她感觉胸口开始变得压抑。心脏猛烈地敲击着胸口,大脑里传来阵阵轰鸣声。如同列车驶过。如同撕裂头骨一般的钝痛就像车轮压过铁轨的撞击,仿佛在下一秒就能蹦出火花。

仿佛是错觉,可又如此真实。

她迅速退出系统,重重的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

那是他们的记忆吗?或者是其中一个人的记忆吗?自己可以看到他们的过去,可终究分不清是谁的过去。欢喜悲伤也好。快乐痛苦也好,那始终都不是自己的。

“你无法分清哪些都是谁的过去,你甚至对他们的遭遇无能为力,不只是你,我们都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与其将包袱全都背在自己身上,不如看开一些,干脆放弃。”希琳曾如此劝说安娜。

可是,罪恶一旦产生,恶就需要有人去执行,也需要有人去背负。不管你一开始是否意识到那是恶。

安娜在五岁时偶然提出的疑问就像一场风暴的开端,那只是孩童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在无限放大下的产物。她并未想过是否有可行性,或者只是一句无心无忌的童言。而那时的她绝不会意识到,她所提出的疑问就像被无意丢进海里的空瓶子,震动了海床,带来了海啸。

当意识到自己丢的瓶子引发了海啸的时候,损失早已经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