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瘠的沙地上除了无尽的沙暴和尘灰外一无所有,这里生长的植物会立即死去,连南迁的大雁都不愿飞经此处。死寂,凄凉,恶劣,这是我对这个地方最初的印象,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我却看到了一个奇迹——荒漠中的绿洲,那是一片浓郁的小树林,树木不多,不高,却能聚以成林,抵御风沙。走进这片树林,沿途布满草丛,这里与外界不同,有生命的气息,有叶间小虫的低鸣,偶尔也有吹拂的风,连阳光也难以从树间狭小的缝隙透过,显得清幽而静谧,就像一座天然的庇护所,如果暂时走不出荒漠,长居于此也是不错的选择,我如此想道。

我继续前进着渴求发现更多,自然的事物对我有独特的吸引,诱惑着我不断前进,我注意到了,身后有和我一样的气息

“喂,你是谁?”一声从后传来的呵斥令我停住脚步,我向身后看去,但声音主人的容貌却让我意想不到

干瘪的手臂,枯黄的瘦弱面孔布满皱纹,稀疏的头发早已花白,身穿的破旧深绿色军服反而使他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很难想象刚才有力的呼喊出自他口。不过我在他身上却感受不到贫弱与病态,起码一开始没有,更多的是潜藏在眼中,隐匿于心中的坚韧与不屈。

“这里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来?而且还是小孩子”老人自言自语道,他从我身旁经过,瞟了我一眼

“还不快跟上来,想在这里过夜吗?臭小鬼!”他没好气地说道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相遇,但我对此并不意外,这里栖息着许多生命,花虫鸟兽是生命,那位老人也是生命。但他的气息平稳到与树林无异,仿佛随时都会停止一样。

我不禁思考,来到这里前我是怎样度过的?我没有印象,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交流生活过了,对于人类居住环境的记忆也已经模糊,但当我跟着老人来到林中的一小块空地,看到他的居所时,我可以断定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条件绝不会是如此苛刻。低矮石墙围成的石屋长满苔藓,缝隙里能看到挤出的杂草,而上面是木头和砖瓦搭成的屋顶,早已掉漆的木门摇摇欲倒,整体杂乱且毫无美感,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小屋前是老人的菜地,边上放着一些农作工具,看样子不久前曾使用过,地里长满了许多蔬菜。

当我还在感叹时,老人已经到了屋门口,他一打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昏暗狭窄的小屋里仅有靠墙的旧床和门旁的火炉,不止墙外,墙内也爬满了苔藓

我不禁眉头微蹙,我抬头看看老人,他双臂交叉,也转过头来看着我傻笑着,仿佛是在自豪地向我炫耀着他引以为傲的小窝。这种感觉就像是第一次邀请女朋友来到自己邋遢的卧室并从地上捡起一条裤衩对她说:“看,这是我的内裤,可爱不?”这样的尴尬,所以我选择忽视他的傻笑并迅速扭头撤离。

老人见情况不妙,有些慌张,“小鬼,怎么了,你要去哪儿?”

我退出门外,直接坐在松软的土地上,正对着老人,老人也坐在门前的石台阶上

“我说,你从哪来的?外面都是风沙,你能活着走到这也是个奇迹。”

我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有关过去的记忆很模糊”

“也就是说你在流浪”

“不,我在找一样东西,为此我才会踏上旅途。”

“你的亲人呢,朋友呢?”

我摇摇头

“那你要找什么?说不定我知道呢”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

......老人沉默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呵,你小子还反过来问我,哎算了,量你也不敢兴趣,姑且说给你听吧。提示你一下,看看周围。”

我环顾四周,“这里只有树木和杂草,再就是你和我”

老人点点头,“这下你知道了吧”我自信地点点头

“我啊,是来种树的” “所以你是来等我的吗?”

我们异口同声,却说出了完全不一致的答案

“笨蛋小鬼,你是在外面待久了,小脑袋瓜子里装满了沙子吗?”

我有点不明所以,我认为这个答案挺合理的,却遭了骂。不,现在想来,那个回答确实挺荒谬的,我为什么会那么说呢?

老人起身,“其实我说的也不完全,这片树林在我来之前就有了,我真正种的,在前面,走吧,反正你也没什么事,跟我去看看吧”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后背很大,挡住了我前方的道路

“那个石屋也是你做的吗?”

“不是,但我认识做它的人”

老人离开了小路,向一旁走去,拨开几条树枝,映入眼帘的是同周围暗绿色树叶不同的翠绿色小树,不是刚栽下去的细小树干,而是经过数年时间细心培育的茁壮树干,焕发着蓬勃的生气,被树木环绕的它们也和我们一样享受着免受风沙侵扰的安逸

那里有五颗小树,紧密的靠在一起

老人看到树,便走上前驻足凝望,良久,不曾出声

我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那你的家人呢?”

“两个儿子出差了,我爱人在照顾大儿媳,现在孙子应该出生了吧?”

“你离开家很久了吗?”

“或许很久了吧,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离开他们呢?”

“因为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呀。”

“种树吗?”“不,是在赎罪”

我不明白老人的意思,但我也没再多问,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是连家人都可以不顾的

“我来跟你介绍一下吧,我为这些树取的名字。”

我疑惑地看着老人,老人却笑了,“别那么严肃呀,就当是我闲得没事干吧”

“树不是同时栽的,第一次栽了两棵,分别是长乐和安康,诺,都在前面,后面栽了一课,名字等会说,最后面两棵是同时栽的,一棵叫甜蜜,另一棵嘛......”

“中间那棵是?”

“哦,是‘谢谢’。”老人微笑着说

“那最后一棵呢?”令我疑惑地地方越来越多了

“它呀,我还没想好,得和别人商量一下”

“和谁......商量?”

“这个嘛,我也没想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