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这本是连深夜都算不上的时间点,可是对于我们这座小镇而言,也足以让大半片人家入眠。

我当然和弥不一样,不会选择过于深的夜晚,不过眼前这般的寂静还是超乎了我的想象。

也许就氛围来讲是最好的。我暗暗地肯定自己。

“是这里吗?”陈盎然骑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显然她现在已经不在意自行车能不能载人这个问题了。

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可不可以看见。

“弥的话没问题吧?”似乎是被无声的荒野给吓到了,盎然不免担心起另一个人的安危。不过这其实不是荒野,弥也似乎来过这里好多次了,所以我并不怎么担心。当然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给一个特别的援助打了个电话。

“紧张吗?”我注意到这个小女孩在不断地撮合着自己的双手。现在本是绿意盎然的时候,正如女孩的名字那样。

“像个老大爷似的。”

“要你管!”盎然扮出了一副凶狠的模样,只是一点也不可怕。本该可怕的东西如果演得不可怕了,那就只剩下可爱能形容。希望她这种可爱劲能一直保持下去。

“我说,这就是你想到的好主意?在这个时候来告白?”盎然看着地面,用一只脚尖在土坡上扭了扭。

“月光,田野,萤火虫,没有不会沦陷。”我的手指随着话语转动着,突然有一种指天指地的豪迈的感觉。

我又把手指往远处一划:“最重要的是你马上就要走了,如果告白失败就可以坐着火车溜去世界的另一头,完全不尴尬。”

我们都没有说如果成功了会怎么样,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其实我还漏说了一件事,这里还有美女啊。”我试着开开玩笑,希望能对她有所帮助。

“你是说弥还是说我?”盎然的声音淡淡的、小小的,还夹着鼻音,就像有点小感冒那样。

“我是说你。”

“恶心……”

“那我是说你们两个人。”

“更恶心了……”

合着我里外不是人啊?那我就告辞了。

“等等。”盎然抓住了我衣服的一角,此刻的她已经没有那种故意装出来的“嚣张”,反倒是瞬时的脆弱混杂着真正的坚毅显露在脸上。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你也认为我不能成功对吧?”

“不不不……”我矢口否认。

“我的魔法师……”

“什么?”

“能随便说点什么吗?就像之前那样……哪怕是谎言也好,就当是最后一个魔法了……”她的略带哀伤的目光让人无法拒绝。

我坐了下来看着月亮还有破碎的星空:“你知道星空的由来吗?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所有的星星是连成一片的,所以夜晚就如同白昼一般闪亮。

可是有一天天空的孩子一拳打碎了它们,于是黑夜就诞生了。天空很生气,打算惩罚这个任性的孩子,于是就把天空之子贬到地上。

那天正好是这样一个夜晚,有月亮、有星空、有萤火虫……只是当时的人们并没有见过这样稀稀落落的星星,他们都以为是什么大灾变,于是争先恐后的询问这个天上来的人。

只有一个人例外,他本是来抓萤火虫的,那个地方有互送囊萤的风俗:‘我本来以为我抓到了最棒的萤火虫做出了最好的礼物,结果完全比不上这个。它真漂亮,不过它并不是萤火虫,对吗?’

‘是的。不过它也可能是一份礼物。’天空的孩子回答道。”

“然后呢?”

“然后因为夜空很受人欢迎,你看许多人不是为此写了好多诗吗?天空就息怒了,然后把它的孩子也召回天上了,随着biu的一声,什么事都恢复平静了。”

“那那个人呢?和天空的孩子没有发生点什么吗?”

“没有啊,就见了一个晚上。”

“什么鬼故事啊……”

我也不是专业的啊,能编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啊?我不满地在地上划着圈圈。

“天空的孩子喜欢那个人吧?不过为什么没有明说呢?至少可以告诉那个人星空是为何而诞生的啊?”

对于这个问题,我思索了片刻。

“如果说出来了,就是把给你的礼物献给全世界。”我看着星空,“如果没有说出来,就是把给全世界的礼物献给你。”

“这个故事在天空之子那一侧是结束了,但是在另一个人那一处还没有结束。尽管那个人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个夜晚却永远地烙在他的脑海里。他有幸观赏了一副传说级的独一无二的风景画,而且切身地走入其中。

盎然,不对,吾之结契者哦,吾以洞悉万物的魔法师的身份告诫你,切勿忘记事物的表意。

所谓告白就是表达心中的情感。吾推荐此魔术圣地,并非仅因结缘之法设于此,更是因为此处的美景能与你的爱慕之情相称,能方便你完成自己的告白。

这是属于你的良时吉日,与告白是否成功无关。”

我目送着这个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站在外面等待着、等待着……

“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被……欺负……长得很瘦弱……头发颜色……也……奇怪”回去的路上盎然紧紧地抱着我的腰。因为要赶时间,我把自行车踩得飞快,风吹着她的脸把她的话吹得支离破碎。

就和我们相遇那天一样,我不禁心想。也许一个轮回就意味着一场结束。

“然后有一天……她……出现……在……我面前……那个明星一样的她……她把头发染成了黄色……还特地搬到我旁边去坐……

我们成了朋友……我们有共同的爱好……我们都向着共同的目标前进……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们的心情……其实是不一样的……我很害怕。”她的手抓紧了几分。

“你这……根本是……一个乱七八遭的计划……如果弥是一个……敏感的人……那根本就会……把我……原有的人际……搞得……乱七八遭……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脸皮这么厚……幸好……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不知道弥是怎样的人?”我踩了个刹车,回头看了看盎然,现在的她缩在我身后,更符合小个子的称呼了。

“神经大条的电波系?”她拿纸巾擤了擤鼻涕,“虽然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不过谢谢你,我现在感觉舒服多了,就想压心底的石头没有了一样。

只是魔术师,你可是有一点搞错了,告白并不只是属于一个人的事,要我说,月光下的弥真的很美。”

次日,学校走廊的拐角。

“你姐后来怎么样了。”我对着靠着墙壁的人说道。

“没什么,呆坐了一下后就走了。”石头回复道。

“麻烦你了。”

“没什么……”

“……”

“有个人很高兴你终于走出来做一些改变了,虽然不是改变自己的。”

“小向知道了?”

“我只是说了一些大致的情况。”

“我从来没有听她讲过……”

“因为那只是一种生活方式,本不存在对错,只是……”

“只是不适合我对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所以这事就这么结了?”我也倚靠在了隔侧的墙边,抱起了胳膊。仔细想想我终于干了件好像还不错的事了。

“一周后的火车站,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其他的就不是我们的故事了。”

时光如梭,那一周比往日都要快很多。大家都忙于自己的事情,而我继续混着日子打发时间。

终于,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

“准备好了吗?”我问了问站在身边的弥。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同一个故事。

火车站的吵杂声混杂着鸣笛淹没了所有具体的话语,也平复了各种各样的情绪。她小幅度地点点头,拿紧了手中的密封文件袋。

弥最后放弃了学校的大奖赛,在宣布这件事的那天晚上她和我说:

“我想起来为什么喜欢画画了。我小时候就是一个奇怪的人,比现在还奇怪一些,嘴巴也很笨拙,所以自己的想法和心情总是不能很好地传递给别人。

后来我拿起蜡笔意外地发现用画就可以,用画就可以被理解。哪怕没有一句言语,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和心情用画就可以传达到。

对我而言画画是我说话的方式,我想我知道应该干什么了。”

弥停止了手头原本的工作投入到新的计划里,这一次完成得很流畅。这将会成为仅此一份的原稿献给仅此特殊的一人。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告白,但也是一种告白,希望她的心情可以好好地传达到吧。

“哎呀,这不是陈时弥吗?好久不见啦。”一个中年女士向我们走来,陈盎然跟在她的后面,我想这是她的母亲吧。

“阿姨好。”弥打了个招呼,我则被盎然拉到了一边。

“喂,你干嘛啊?”我不满地问道,不过很高兴她又恢复了精神。

“如果被妈妈看到你的话,我会被认为是交友不慎的。”小个子开着玩笑说,嘴里还哼哼着小调。

“从这里你能看见什么啊。”盎然指着远处的城市,在这里小镇尽收眼底,而春雾又为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只有两种人会注意到这样的风景,归乡的人和远行的人。

“人群,还有几根枯草。”

“啧。指望你说什么好话,我真是个白痴。”

“不好意思,这语言系统是天生的。”

“我说,我这么快就走了你不感到遗憾吗?才刚认识没多久。”她趴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望着另一方。

“所以说有什么好遗憾的,我们很熟吗?而且现在交通这么发达,还有手机和邮箱……”

“啧啧啧,有时候经历了这些我都搞不清我们是什么关系了。”

“我是魔法师,你是魔法师的青蛙,就是这么简单。”

“不是灰姑娘吗?”

“没见过这么矮的灰姑娘……”小个子踩了我一脚,虽然不是很重。

“那么再见了,如字面意而言。”

“再见。”我微笑着说,有一天会再次相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