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店街到学院,再从校门口直奔操场,这中间的路加起来能有多长?够2000米么?

如果够,那这就是成田白仁迄今为止所跑过的,最累的2000米了。

在与家姐琵琶晨光不辞而别后,她便一路埋头,无视了沿途因自己的横冲直撞而频起的阵阵惊呼,直往学院操场的方向全力飞奔而去——眼下才刚过三点,按理来说还依旧是那些或是已有了赛程安排在身,或是单纯为了能够继续维稳住自身竞技状态的赛马娘们随同她们的训练员们一并,为完成本日的训练指标而努力奔走的时间……

尽管自己本来也应该是她们当中的一员。

所以,如果目标是以找到自己的那位小小训练员为第一优先的话,那么这里理应就是成功率最高的那个选项了——她本是这么想的。

“……呼。”

但是,当她终于放慢下节奏,开始逐渐地缓下脚步,并最终止步于那方位于高处的草坡上时,抬眼望去……无论左看右看,她的目光都没能捕捉到她此时正无比心心念念的那抹熟悉的,小小的背影。

于是不等身体先暂缓一口气,她便立刻扭头,开始向下一个地点飞奔而去了——

游泳池,不在。

图书馆,没人。

食堂,还没开。

中央花园,只有正摆着个迷之造型在那跳大神的黄金船。

教学楼……从上到下的每一层楼、每一间教室,成田白仁都挨个踏足了一遍,但是除了有几对不知是只单纯想在无人的教室里说些什么悄悄话,还是正意欲尝试那些有违校园风纪的行为的马娘之外,就再无任何其他人的身影了……再之后,她甚至借着自己的学生会现役正式成员之一,以及欧阳婷的所属赛马娘这两重身份,顺利地从教职工宿舍楼的宿管老师手上借来了欧阳婷寝室的钥匙,但当她火急火燎地闯进了那个女孩的房间里时,映入她眼中的,除了角落里那团凌乱的被窝,以及正满铺在整张写字桌上的,被以各种娟秀的小子和简洁明了的示意图给填充了个满满当当的《训练计划书》外,就再无更多东西了。

更遑论那个女孩的存在。

于是最后,已经“走投无路”的她便只能硬着头皮,将目光投向了她此番唯一还未踏足过的那幢高楼——校行政总楼。那里,有她所共事的其他学生会干部,无论是虽总喜欢冷着张脸待人,但其实却意外地很好相处的气槽,还是那个满脸都写着“无敌”和“靠谱”,总让人觉得她好像就理应是无所不能的鲁铎象征,以她俩的能力,相信要在整座学院的范围内找到区区一个训练员,是完全不在话下的。

虽然事后,她将面对的,铁定不只是一顿如往日般的说教和训斥那么简单就是了……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要能找到那个女孩,其他的事,无论怎样都好。

·

然后,她便与身披白大褂的校医一行,在学生会室的大门处错肩而过了。

“……诶?”

透过正敞开的大门,她的目光率先捕捉到了此时仍留在房间里的另外俩人——不出意料,正是气槽和鲁铎象征。而后者也几乎是在同时,从那张专属于【会长】之名的办公桌后,抬起眼来直迎上了自门外投落于己身的她的目光。

“……咳。”

于是她便面无表情地清了清嗓子,让在前边的沙发上,不知为何正背对向自己这边的气槽,也注意到了自己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啪!”

于是紧接着,招呼向自己的,便是她热情洋溢的……一巴掌。

“你在想什么啊,白仁!”虽是已经刻意压低下了音量,像是为了避免不小心扰了谁的清梦般,但只单听面前的“女帝”那副咬牙切齿的口气,成田白仁就已经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正灼燃于心的那份怒意了,“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间接害死了自己的训练员?她不是你自己选择的么?如果你真的那么排斥、那么不希望在自己的身边能有一位可以相互依靠、值得相互信赖的搭档这件事,那你大可直接来找我、找会长挑明,说你后悔了,你其实并不想选她,你还是只想一个人单着潇洒快活——都可以!可你现在这是……这是在干什么?”

在气槽先是一脸惊愕地扭脸看向这边,然后立刻便怒气冲冲地起身,快步走到自己面前来的这一小段间隙中,在她的身后,成田白仁就已经注意到了,在此时的学生会室里,其实……还有一个人在。

那个……正坐在沙发上,微低着头,手捧着一杯仍冒着丝缕热气的茶水,却像是睡着了般没有任何动作的身影。

那个小小的,即使已经把自己给裹成了厚实的一团,可单看上去还是有种让人忍不住想打哆嗦的单薄感的身影。

那个不知为何,像是头正蜷缩着身子的小兽般,从上到下都满写着不明其来源于何的恐惧……和排斥感的身影。

欧阳婷的身影。

于是,全然不顾脸上那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感,也直接无视了气槽那咄咄逼人的责问声,她只一个侧身就绕过了想挡住自己步调的气槽,然后快步来到了欧阳婷的面前,蹲下,定定地凝视着女孩那虽是微张着眼瞳……但眼中却既无任何焦点,也无任何神采的面容。

“摸摸看她的衣服吧。”

这时,从身旁忽然飘来了鲁铎象征的声音,于是成田白仁立刻毫不犹豫地抬手,抚上了欧阳婷紧裹于身的那层布料——这一摸,让她的眉头立刻就紧锁了起来。

“虽然用好几件衣服把自己给撑了个严严实实,乍一看像是很暖和的样子,但实际上那就是连棉花都没塞过的几件薄衣而已,连挡个风都难,更遑论御寒。”不同于毫不敛掩自己怒意的气槽,鲁铎象征只是一如既往地靠坐在那张硕大的欧式贵族椅上,单手轻托着面颊,语气中全无一丝情绪的波动……但,这样的她,却是最让人觉得恐怖的存在,“加上她每天早上都会准时赶着晨练出现在操场上,观察和记录其他赛马娘在训练时的动作、细节和习惯,回去后又要以此为基础,来制定尽可能适用于你的整套训练计划,然后等下午的训练时间再只裹着这么几层薄布接着出来吹风,吹足一整个下午后再回去,等晚上……我也不知道她每天晚上是要忙活那些数据和计划上的东西一直到几点才休息,但总之刚才校医给出的说法是:原本身体的底子就不太行,再加上连续几天都未能进行充足且良好的睡眠,导致抵抗力下降,只是在操场上吹了那么几个小时的冷风就已经让她有轻度失温和意识模糊的症状了,要是气槽没有因为碰巧而把她带回来——”

说到这儿,她的话音突然断了。

“呜……”

不知是在模糊了意识的另一端望见了些什么,原本全无动静的欧阳婷忽然从微启的唇齿间浅漏出了几丝微弱的呜咽,同时……从她的眼角处,也突然涌出了几滴眼泪,开始顺着她光洁的面颊一路下滑。

“!”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欧阳婷身上的成田白仁,在刚听到那几声呜咽的瞬间就立刻紧绷起了全部的神经,然后在捕捉到那几点泪滴滚落的下一秒,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在女孩的脸上轻轻一擦,拭去了那抹正涂落至半的泪痕……但,不知是因为自己这番突然的举动而影响到了女孩,还是她本就已经在临近转醒的关口了,只见在成田白仁的指尖刚要从她的脸颊上离开的瞬间,女孩的眼瞳中,便又重新开始点亮起了光彩。

“……?!”

然后,她的脸,突然就红透了。

·

至此,将时间重新快进回“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