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父親正在街道上漫步。
“父親,你還好嗎?”
“嗯。”
父親今年已然七十歲高齡。
我這個二十歲的“老兒子”卻對其一無所知。
“你看啊,天上有星星。”父親說。
“是啊,他們都會在同類面前閃着光。”
我們剛剛參加了一場葬禮。
是父親朋友的。
同時,他也是父親僅剩的一個朋友了。
近些年來,每一場葬禮中父親都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你說,如果別的星星都消失了,那最後一顆星星還會閃嗎?”
“會的吧?”我說。
十年前,母親離世,父親大哭了一場。
此後,我便再也沒有看到過父親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了。
前幾天,我發現父親寫的一本書。
有冬日中,降臨的雪精靈。
有死亡后,坑蒙拐騙的勇者。
有父親對死亡的看法。
有父親與母親的相遇。
但在母親離世后,父親便再也沒有動過筆了。
他明明對死亡有自己的看法。
“我也快死了。”
“不,您身子骨還硬朗。”
父親總盼望着自己能早日離去。
可他卻成為了最後的一顆星星。
“您在母親離世后,便封筆了嗎?”
“這本是我與你媽一起寫出的作品。”他說“不是封筆了,而是沒了艾伊,我便沒有了寫作的意義。”
“所以您再也沒有哭過了嗎?”
“我哭了,哭了好多次,只是我不能被艾伊看到。”
我的父親,口人。
他在母親生前便十分尊敬母親。
母親她喜怒無常,每天都不一樣。
嗯。
“張叔今天也走了。”
“是啊,但我不能被艾伊發現。”
父親經常會說關於星星的事。
但他的書中卻說自己不喜歡看星星。
我看不太懂。
“您的書,我看不懂。”
“我沒打算讓其他人看懂。”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他說話總是這樣,令人捉摸不透。
父親總說,母親叫艾伊。
就像是他稱呼自己為口人一樣。
我不懂。
“你和你爺爺很像。”
“什麼地方?”
“你們都聽不懂我說話。”
“這是您的問題。”
似乎。
似乎只有母親聽得懂父親講話。
真是奇怪。
“我一直在想,您寫短篇不掙錢……”
“嗯。”
“您寫出這些短篇甚至微篇的原因,真的只是因為母親嗎?”
“不為你的母親。”
“什麼?”
“你聽不懂的。”
母親與父親的相遇啊……是假的。
這我知道。
他們究竟怎麼相遇的,我還是不明白。
或許是我太笨了吧。
或者說我太正常了。
“艾伊。”父親說。
“您對母親的愛稱。”我說。
“艾伊是你的母親,但你的母親不是艾伊。”
我果然聽不懂。
“算了,聽得懂我說話的人,都不在了。”
“所以……你能不打算髮光了?”
“是啊,封筆了。”
父親的書,靠着朋友的點點滴滴積累出的。
“艾伊”是我的母親。
但“艾伊”不只是我的母親。
“艾伊,艾伊是您和我的母親!”
“哦,你聽懂了。”父親並不驚訝,但還是以看起來很驚訝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艾伊啊,艾伊和口人才是《無定世界》得作者。”他說“當艾伊不在了,口人也就不在了。選擇性做人便只是《每一天都有你的八分之一》和《caffeine夜總會》的作者了。”
“什麼夜總會?”
“新書啊。”他說“果然沒有人可以完全理解我。”
哦。
就是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