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的红砖建筑经历岁月的冲刷，覆盖着早晨的阳光，透露出一种古旧的美感。
早餐过后，商贩们逐渐活跃了起来。
喧闹声传入耳边，各色地铺和棚子填充起这个不大的集市，贩卖着种类不多的蔬菜肉类和各种食品。
我带着米娅来到一处地摊。
资源供给有限，早起的人自然有机会买到更好的东西。
就比如面前这个小贩。
他席地而坐，身前就放着一小袋糖，既不标价也不叫卖，因为他知道不用多久就可以收摊了。
“两个金币，不二价。”
摊主身披棕褐色的宽大麻布斗篷，低着头像是在小憩一般。
当我和米娅停在他跟前时，他就头也不抬地讲明价格，嗓音嘶哑而低沉。
这袋糖不多，顶多四分之一公斤，价格偏贵了一些，但勉强能接受。
甜味是最奢侈的味道。
自从大灾变后，各类农作物的产量就没有高过。
所以农户更愿意去种植生长快又顶饱的东西。
而砂糖需要用大量甜味植物提炼，身价高也就不奇怪了。
尽管如此，这种能造就美好味道的晶体却依旧是畅销的。
甜味能带来愉悦，活跃大脑，我并不讨厌这种口味......
“我需要检查一下。”
“请便，如果不买不许试吃。”
从亚麻制的袋子中捻起一粒砂糖，我放在眼前观察。
因为是手工制糖，每一粒砂糖的形状和大小都不相同，就像是自然开采出的钻石一般。
但如果就实用性而言，钻石却不一定比眼前的糖粒来得珍贵。
调用魔法术式，确认制糖的原材料并没有异化，我将指尖的这一小粒糖送到了米娅嘴里。
“不错，很干净。”
因为有女士在身旁，好东西自己吃掉不够绅士，下意识就这么做了，而米娅也没有任何迟疑地用嘴接走了它。
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少女嘴唇柔软的质感。
“自己做的，数量不多。今天是最后一次卖了。”
小贩收下我的金币，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斗篷和面罩把他的外貌掩得十分严实，让人只能看见眼睛。
“......”
我没有回话，看向他远离集市的背影，耳边满是商人与顾客讨价还价的声音。
“伊悠，好甜。”
身边的少女说道。
米娅小姐，你说的是糖，还是我的手指头呢？
如果我把这句话说出来，应该就可以看到米娅害羞的表情了吧。
虽然这样想不太正经，但我感觉逗米娅还是挺有意思的。
尤其看她羞涩的样子会有一种奇特的......呃，快感？
咳，想想就好。
倒也没太多功夫逗留了。
这里要出事了。
异化者已经进入城内了吗？是只有刚才那一个，还是更多？
......
“伊悠？”
米娅也看向小贩的背影，看着他慢慢消失在街道尽头。
为了不意外吃进异化食物，祖父创造出了能判断异化物的魔法术式，并按他一贯的花哨风格取名为“格拉西亚异魔之瞳”。
只需发动，就能看出物质是否异化，而且简单易学。
保守的他并不愿把这个魔法传授出去。但我个人觉得，这样的魔法还是让所有魔法师都学学比较好。
刚刚在用术式观察糖粒时，我自然也顺便看到了眼前卖家的身份。
异化者。
这是人们对异化过的“人类”的称呼。
有宽大的斗篷遮掩，外观上的他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但谁知道他斗篷下的身体是什么鬼样子。
不能多待了，要尽快把该做的事情做好，然后出城。
“米娅，我们抓紧时间。”
“诶？要继续赶路了吗？”
察觉到我语气的细微改变，米娅问道。
“嗯。这里要出事。”
“噢......”
好不容易遇到城镇，结果只待了一天就要走人么？
运气真是够差的。
......
阳光被灰云笼罩，商贩们互相扯着嗓子，招呼周遭的客人。
不再停留，我拉起米娅进行最后的采购。
橄榄油、面包、肉干、蔬菜、水果、香料、以及一个金币一瓶的牛奶。不再讨价还价，也不管会不会被盯上，我买完一波就跑到没人的角落放进黑袋里，再去购买下一波。
总之，才一大早，市场里的摊贩就少了很多，变得有点空空荡荡的。
而本就稀少的商品则被我直接买断，唯一的一家牛奶摊总共只有5瓶牛奶，也被我一口气买走了。
米娅跟着我在市场里转来转去，抱着我地手臂防止自己走丢。
“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我暗中警惕周围观察我和米娅的视线。
不再跑去无人的角落，我快速将手上一大堆食材放进黑袋，然后不等少女回答，抱起她冲了出去，留下人们惊异的目光。
后头马上有人追了过来。
但相比使用弹力术式的我而言，速度却是太慢了。
在集市外绕了几圈，甩掉追踪技术不佳的跟屁虫，我来到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前。
随之而来的，是这里不太好闻的气味。
狭窄而不起眼，地上又脏又臭，布满着随意丢弃的垃圾废物，黑市就很喜欢设置在这样的地方。
虽然强调过很多遍，教廷的法律在皇城外的地方形同虚设，但明面上，传教士们还是得做做样子的。
不然怎么管的住那些真正向往光明的信徒呢。
而黑市，就是为满足他们私欲而特意设立的“黑色集市”。
由某些位高权重的教廷人员默许，各自从其中获取利益，交易着一切见不得光的东西。在一些比较大的城镇里，甚至会有黑市拍卖会，让有钱人们一掷千金。
换句话说，这便是光明圣教的背后的阴影之一。
......
抱着米娅，我进入小巷，在迷宫般的巷道里行走着。
“可能会有点臭。”
“嗯，没关系。”
不一会儿，我们停在了其中一个巷口前。
这里的地面更干净，可见常有人经过。
米娅的兜帽不知何时被吹掉了，我放下她，帮她整理了吹乱的一下头发，然后往巷子深处走去。
话说无意间就这样做了，会不会太亲密了？
不过米娅本人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
越往深处走，就越能发现此处的不同。
墙壁上开始出现用炭灰涂抹的黑色箭头，在分岔口众多的巷子深处引导前进的方向。
米娅张望着地上的老鼠尸体以及青苔，紧跟着我的步伐，绷带系成的蝴蝶结因为小跑有规律地跳动着。
“米娅，戴上帽子，抓紧我。”
“嗯，嗯。”
米娅轻轻着喘气。
一只老鼠从她脚边窜过，她吓了一跳，却依旧没发出任何声音。
确认周围没有别人，我带着米娅转过最后的拐角。
就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膜一样，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小巷，现在却突兀地布满了各种衣着的人。
有普通人，有穿戴斗篷的人，还有身着白色长袍的传教士。有的坐在地上摆着摊，有的则在低声讨价还价。
巷口布置了一层简单的遮蔽术式。
就像是在巷口贴了一张固定的画布一样。本身的功能并不出色，但也算是合格的遮羞布了。
教廷法典中明令禁止的交易品：魔法道具、魔法卷轴、魔法药剂、烈性毒药、稀有种族的生物等等，在这应有尽有。有时在这里也会进行其他大额的交易，只为逃避高昂的赋税。
米娅很听话，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地把身体贴在我的手臂上。
“卖奴隶？”
刚刚踏进黑市，就有人就走向我们，他看了眼身材娇小双腿白丝的米娅，开口问道。
“只卖卷轴。”
“奴隶卖吗？让我看看她的脸。”
“不卖，别挡路。”
侧身撞开挡在我身前的人，我偷偷从黑袋中唤出黑手的指头，撩了一下他要去摸米娅大腿的咸猪手，帮他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可怕伤痕。
“啊！该死！”
黑市里不需要温柔。
看他那怂样也就骂几句，谅他也不敢反击我。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这样也不错，不用花多余的力气立威了。
不去理会那人不甘心的咒骂，我找到一个角落，拿出一张制作好的卷轴，在身前展开。
不约而同地，马上就有三个人靠了过来。
无需多余的吆喝宣传，在黑市里卖东西只要展示出自己的东西，买家会自己找上门来，价格自然也不是固定的。
我控制着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比以往更加低沉。
“总共8个卷轴，3个爆炎术式，3个诅咒术式，两个巫毒术式。都是高质量好货，释放成功率很高。”
魔法卷轴的制作十分繁琐，制作高质量的卷轴更是难上加难。
一个能构建高级术式的魔法师，如果没花时间练习过，可能连低级术式的卷轴都无法很好完成。
因为释放魔法和制作魔法卷轴的难度差别，用个不恰当的比喻，相当于穿衣服和制作衣服的难度差别了。
但我可是天赋不差，又经过训练的。
就算镌刻的都是简单的魔法，而且不是我擅长的方面，但也足够了。
倒不如说，如果我拿出的卷轴太过高级，在这种小地方可能会没人买得起。况且我也不想拿出高级死灵术卷轴，给自己找不自在。
举个例子，那个胖传教士，就是几天前死在我手上的那个，他用的魔法卷轴是教廷特供的，买一张保守估计要100个金币，可谓是天价。
当然，如果能杀死一个死灵术士，上面赏下来的肯定更多吧。
......
“我要两张爆炎卷轴。总共16个金币怎样？”
端详了我手中的卷轴，三人分别确定了卷轴的可靠性，开始给出价格和讨价还价。
“别开玩笑了，它们在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你的命只值8个金币吗？”
都是混黑市的人，这些东西能卖什么价我心里还是有数的，8个金币只能买到质量最差的那类卷轴而已。
“别管那个小气的家伙，我出50个金币，买三张爆炎。”
“60个金币，否则免谈。”
“切，好，60个就60个......”
“我出20个金币买一张巫毒卷轴。”
“我的巫毒卷轴可是中级魔法，一张起码30个金币。”
“你小子怎么不去抢！”
“不买就滚。”
“他不买我买，买两张。”
“谁说我不买的？！”
......
我卖的三种卷轴中，诅咒术式是最低级的，能削弱敌人的精神和注意力，在关键时刻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其次是爆炎术式，放出人头大小的火球，然后爆炸，威力还算可以，如果同时释放的数量够多，就可以发出堪比高级魔法的威力；
而中级的巫毒术式能让方圆十米的区域布满毒雾，遮蔽视线的同时，若敌人吸入还会中毒，导致身体麻痹迟钝。
总之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厉害的魔法。
......
五分钟后，手上的8张卷轴就卖完了。
刚刚要买巫毒卷轴的两人不断竞价，最终以39金币一张的高价成交，分别买走了一张。
话说回来，那两人要是能和平相处一点，不就能一人一张用30金币买走了吗？
也不知道该说是脑子不好使，还是人与人之间合作太难，最后他们要分别买走一张时我都要看笑了。
不过魔法卷轴永远是供不应求，有人抢倒也正常。再者敢来黑市的人一般都是有预算的主。
嗯，也没看到想买的东西，还是尽快离开吧。
米娅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应该也挺累的......
接下来去买衣服。
帮米娅多试几套吧，不错的就买下来。
毕竟是女孩子，有更多漂亮衣服肯定会开心的，绝对不是因为我想看才买的。
我要不要也给自己买几件呢？
......
正当我和米娅要离开时，一个身材高挑的斗篷人走到我身前。
之所以用高挑形容，是因为眼前的人一看就是女子。
她有着斗篷无法遮住的凹凸有致的身形，脚上好像穿着高跟鞋，踩出哒哒的声响。
比我高了至少一个头，可恶。
“抱歉，卷轴卖完了。”
“呵呵呵，不是的，先生，我想问一下您，身边的女孩子是奴隶吗？”
她的嗓音成熟而有磁性，又带有年轻女性应有青春韵味，年龄比较难判断，大致在25到35岁之间。
但就个人而言，我还是觉得米娅的声音更好听一点。
“抱歉，她不是奴隶，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先生别着急，价钱好商量，我可以出比市价高三倍的价格，能否考虑一下？”
“我能出比市价高三倍的价格买下你吗？”
“呵呵呵，先生说笑了。我只是想买一个漂亮姑娘做女仆而已，惹先生不快了真是对不起。”
年轻女子优雅地跟我道歉，左手提了一下斗篷下摆，行了一个贵族礼，但长长的拖地斗篷依旧连鞋根都露不出来。
“你更该向我的......妹妹道歉。”
会用这种贵族礼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由教廷养着的贵族，一类是被教廷击垮的旧贵族后裔。
君权神授的教廷贵族没理由穿成这样，所以眼前的女子只能是后者了。
“真是对不起了，这位妹妹小姐。”
“啊......”
米娅貌似是想回话，但又因为我之前的提醒没说出口。
“好了，不奉陪了，女士。”
正当我在想尽快离开时，身后的女子却又发话了。
“先生，作为赔礼，我透露一个消息给您。”
“......”
“就快开始了，这座城镇的......”
没等她说完，我已经抱起米娅飞奔了出去。
又一个异化者......
异化者已经完全入侵这里了吗？
看来我以后见到个人就要用异魔之瞳观察一下，才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后知后觉。
旧贵族后裔？应该不至于落魄到吃异化食物生存，难道是自愿成为异化者的？
先不思考这么多了。
镇子本来就不大，没多久，我和米娅就来到了裁缝店前。
“欢迎光临~~——诶？是之前的先生和妹妹小姐呢。”
迎面而出的艾米莉小姐还是穿着淡橘黄色的连衣裙，用充满活力的声音迎接着我们。
“帮我妹妹多挑几套衣服，什么季节的都行，再定制一个眼罩。”
“啊，大客户！赶快请进吧。”
穿过布料组成的丛林，那位老妇人又出现在眼前，用慈祥的微笑看向我们。
“欢迎光临，昨天才见过二位吧？”
“奶奶，这两位今天是大客户哦，不仅要买好多衣服，还需要定制眼罩呢！”
“哈哈哈，感谢关照我们的小店，能让你们喜欢真是太好了。眼罩是要什么样式的呢？”
“你来定吧，米娅。”
我说道。
“嗯，有蝴蝶结......就行。”
“蝴蝶结是吧？好的，现在就帮您做，小姐。”
老人和孙女的一言一语充满了温馨的气息，让人仿佛要把外面的世界忘掉一般。
我和米娅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不禁放松了下来。
“请进吧，两位。”
艾米莉再次把我们领到了那个充满少女衣物的房间，帮米娅搭配起衣服来。
“这件不错呀~~这件穿起来肯定也很可爱~~。”
“嗯，可爱。伊悠觉得呢？”
“啊，嗯。”
我也没办法加速这个过程，只能靠在没挂衣服的墙边，看着两个少女亲密互动着，从换衣间里进进出出。
“都买了，再试几套也可以。”
“哦哦~~先生大气，那这套......”
反正也花不了多少，多卖几张卷轴就赚回来了。
一次8张太少了，下次直接做30张卖吧，黑袋里的羊皮纸也还有很多。
就是找到城镇比较碰运气而已。
原本没遇到米娅时我觉得钱攒够了，就没制作那么多了。
要不试着卖张高级死灵术的？
还是算了，要是被问起来源......
“伊悠，可以吗？买这么多......”
“没关系。”
米娅穿灯笼裤的样子也很可爱，穿蓬蓬裙则会有一种精致人偶的感觉。
真不错。
轰——
就在我静静欣赏米娅的个人时装秀时，房屋外却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建筑倒塌的声音，以及，人们因恐惧而惊慌哭喊的声音。
“......”
这么快就开始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