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刑場后,妮婭和安納森很快和伊莉絲及格羅卡告了別。

格羅卡最先離開,他向幾人告別後,匆匆地消失在街角。這時妮婭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到現在為止既不清楚這位僱主的住址,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來歷。除了知曉他在花錢上很耿直外,其餘一概不知。

接着伊莉絲也同兩人告別,並同妮婭約定好明天見面的時間。

伊莉絲是今天才剛到小鎮的,獨自一人的她沒有入住旅館,而是在小鎮邊上租了一幢宅邸住下。伊莉絲告訴妮婭,她的住處原來是省城的某個貴族在這小鎮的別墅,只要隨便上街打聽下就能找到那個地方。

按伊莉絲的說法,她實在受不了旅館的人多吵鬧和狹小潮濕的房間。所以她不管去那裡旅行,至少在住宿上一定不會虧待自己。她甚至還就地請了一個管家,兩個傭人,一個廚子。在這一切辦妥后,才不慌不忙地去刑場“執行公務”。

安納森對這位仲裁者小姐的揮霍行為感到難以置信,難不成仲裁者是這麼賺錢的行當嗎?怎麼這次的委託遇見的傢伙一個二個都是有錢人?

妮婭倒是毫不在意,因為她從認識伊莉絲的那一天起,就知道到伊莉絲從來不會為金錢之類的俗事煩惱——何況妮婭自己原本也是這樣的角色。

反倒是伊莉絲對妮婭發起了感慨:“我說妮婭小姐,你還要像僧侶一樣苦修到幾時?就算明天早上世界末日,也不代表今晚就不能享用美酒佳肴啊?”

妮婭只是沉默着。

伊莉絲看着妮婭,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

接着她便向兩人告別,離開了。

返回旅店的路上,妮婭一句話也沒說。安納森也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他雖然不知道妮婭的過去。但他知道人無論怎樣逃避現實,只有記憶是無法逃避的。因為他同妮婭一樣,也是被回憶糾纏的人。

無言的沉默中,眼角閃過的事物吸引了安納森的注意。

不遠處的就是他們下榻的旅店。此時此刻就在旅店二樓妮婭房間的窗邊,有一個人形的黑影正蹲在窗台上。窗戶是打開的,那東西是剛從妮婭的房間中出來。

安納森瞟了一眼妮婭,發現妮婭也已經注意到了那個東西。但她仍裝作沒看見的樣子,不緊不慢地繼續往旅店走。

突然,窗邊的黑影像是注意到了二人。只見它縱身一躍,直接從窗檯跳下落到街道上。兩層樓的高度彷彿只是個小小的台階,落到地面上那東西像一點事沒有立刻爬了起來。

藉著路燈微弱的燈光,安納森見到那東西似乎回頭看了兩人一眼,然後它沿着街道飛也似地逃走了。

“追。”妮婭輕聲對安納森說。她已經跑在了安納森的前面。

安納森連忙緊跟了上去。奔跑中,安納森藉著街邊微弱的燈光看到了那個黑影模糊的身影。那是個有着細長四肢和身軀,用着四條腿在奔跑的生物。從四肢的粗細和長度來看,像是只長得有些畸形,沒有尾巴的猴子。

安納森在書上確實看到過有關沒有尾巴的猴子的描述,但那種生物並沒分布在高地領。更何況猴子可沒有智力能潛伏進人的住處偷東西。

不明生物奔跑的速度極快,又能利用它那靈活的四肢輕鬆地翻越障礙飛檐走壁。兩人拚命疾奔跟隨着它跑過大街小巷,雙方距離卻被越拉越大。最後在一條狹窄的小巷子的盡頭,兩人失去了那生物的蹤影。

“這是條死胡同,”喘着粗氣的安納森踢了腳面前的牆壁,接着他又抬頭望向四周,“難道那東西是爬牆逃跑了?畢竟那東西看起來就像是只猴子。”

“那可不一定。”妮婭回答道。

安納森注意到妮婭語氣透出的嚴肅氣氛。他猛地轉過身,看見妮婭正一動不動地盯着小巷的入口處。

“——也許那東西並非是害怕我們才逃跑的。”

“你的意思是那東西是故意引誘我們來這裡?我們中了它的圈套?可那東西看着分明就是只猴子啊。就算不是猴子,看它那體型也是無法對我們造成威脅的。”

所謂魔法生物,當然並不一定非得在存在魔力的地區才能生存。就像妮婭這樣的魔女,硬要說的話她們同樣也屬於魔法生物,可她們也不是離了魔法就活不了。魔法的部分雖然無法發揮作用,但普通的部分是能夠正常運轉的。魔法造物也可以在沒有魔力的地方存在。

不過就算那生物真是魔法生物的話,它此時也應該和一隻猴子沒啥區別。

“為什麼就那麼確定那東西是只普通的猴子呢,”妮婭說,“就因為聽到別人說這裡不存在魔法?”

“你是指——”

安納森這才注意到妮婭已經做出發動魔法的姿勢。

她伸出雙手,口中默念咒語,身體周圍發出了微弱的光——可是微光瞬間又消失了,什麼也沒發生。

“抱歉,看來是我判斷錯誤呢。”

妮婭緩緩地收回手,用笑掩飾着尷尬。可就算如此,她的眼睛仍舊盯着巷子的入口出,一絲也沒有鬆懈。

安納森見狀也提高了警惕。他拋下雜念,專心地防備着可能的襲擊。

“小心。”

妮婭突然喊道。

漆黑的夜裡,只有風壓能讓安納森隱約感覺到有東西遊走在其中。

“嗖——”地一聲。

安納森的身體順着聲響下意識地作出了反應。他側身閃避,眼前剛好見到那個黑影像炮彈一樣從身後突襲而來,黑影正好從安納森身前擦身而過。

見到偷襲失敗,黑影沒有停留。它加速飛奔逃離,再次消失在小巷的入口處。

經過剛才這一幕,安納森不得不相信那東西既非猴子,也非人類。就算它不是魔法造物,也應該是類似虎豹的兇狠的捕食者。

兩人靜靜地防備着那生物的下一次襲擊。

趁着對方失手的空擋,安納森取出藏在褲腳內綁在小腿上的匕首——出門不帶武器,真是失策。

“我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失去魔法后的無力感。仗着有魔法在,身上連一點防身的武器也沒帶,實在太外行了。”妮婭仍舊維持的鎮靜,但安納森還是從她的話中聽到了一絲的緊張。

好歹是一起搭檔了這麼久,安納森自認為清楚妮婭的斤兩,他心裡相信妮婭是絕不會被這麼個玩意兒難倒的。

所以他寧願相信這是妮婭給他的考驗。

“妮婭,你靠邊。我來對付它。”

安納森邁開雙腿,將右手握着的刀舉起,作出戰鬥的姿勢。另一隻手則確認着袖口中的武器已經準備妥當。

一切武器都是人手臂的延長。武器在更早更遠對敵人造成傷害的同時,又能避免人的肉體直接受到傷害。就算是一個短小的匕首,在危機中也能給人莫大的信心。安納森不禁感慨自己有隨時藏一把匕首在身上的習慣真是太好了。

這時候,那頭怪物突然出現在小巷的入口處。它緩步地行走着,注視着兩人,與兩人對峙着。

藉著外面大街上照射過來的燈光,安納森終於能夠勉強看清那怪物的樣子。

那怪物通體是暗紅色,似人形,約半人高。伏地行走。頭顱似骷髏,眼眶巨大無瞳,尖鼻,下頜突出,有獠牙。四肢修長有力,指端有尖爪。身軀佝僂瘦長,脊椎骨突出於背,似背鰭狀。無尾。

“劣魔。”安納森說道,“一種人形的弱小魔物。大多是魔法師製造出來的低級使魔,但也有野生的種類。有觀點認為野生種類是古代遭魔法師遺棄后,自然繁衍產生的物種。”

這些都是安納森跟隨妮婭師傅在書本上學到的內容。

他看向妮婭,得了到妮婭的肯定。

劣魔是比較弱小的魔物,對受過嚴格訓練的成年男性構不成多大的威脅。剛才的緊張也不過是對方突然襲擊造成的誤判,意識到這一點,安納森的心態也放鬆了不少。

他眼中直直地盯着劣魔,等待着它再次發動攻擊。

劣魔沒有移動,它匍匐在路口處,發出低沉的嘶吼聲。接着,奇怪的事發生了。怪物的身體彷彿開始極速膨脹。四肢的肌肉凸顯出來,尖爪和獠牙也在變長。幾秒鐘的時間,怪物就變得比剛才魁梧得多。強化后的怪物發出刺耳的尖嘯,它隨時都會向兩人發動攻擊。

這樣的變化絕對是不正常的。安納森看向妮婭。

“看樣子這地方並非沒有魔法,而是魔力處於混亂不可控的狀態。我剛才雖然施法失敗,但應該有成功激發魔力,只是魔力沒能構成魔法釋放出來。”妮婭回應道。

她的臉上也充滿了疑惑,“可是高地領本該沒有魔力和魔法呀?”

剛才還能放鬆的安納森也不禁覺得這下有些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