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如果我从未出生过，就好了
1
“要是不用照顾你，我就跟你爸买辆房车到处旅行”
饭桌上偶然聊到了房车的话题，妈妈这样转头对我说
她是在开玩笑，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当然也包括我，我只好深吸一口气，装作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
爸妈已经五十多岁了，而我却才刚上初三
在我之前还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们各自都该立业的立业，该成家的成家了
我拿起手机，播放起了自认为下饭的视频，然后没有继续参加他们的对话
饭吃完了，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视频还没有放完，但是饭局已经结束了，当我将手指伸向暂停键的时候……
嘀咚——
「AD.如果您能心想事成，那么您最想做什么呢？」
广告啊……心想事成…
我想要好多模型好多轻小说漫画，再也不要去上学了，并且我还想留名青史……嘛，那是不可能的吧
我关上了手机，窗外逐渐喧闹了起来
我将头伸向窗户……
「我们永远爱您！伟大的神！」
条幅？
未免也太夸张了吧……伟大的神…
难不成是什么新兴的邪教吗？查查
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信息是……
「如果您是最伟大的收藏家，最伟大的青年作家」
哈？什么意思？完全搞不懂！
……不对…不对，说不定我能搞懂
这是……我的愿望成真了！
2
我是个收藏家，是个伟大的作家，全球70亿人口都是我的粉丝，而卢浮宫也变成了我的仓库，这么说起来实在是太夸张了
但这是真的
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凭空创造一个宗教，甚至是发起一场政变，不过我没有那种雄心壮志，我就是个臭打游戏的罢了
原先想要的游戏机想要的游戏，现如今都在我手上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这果然是梦吧，然后根据梦的尿性…在我的人生发展到最高潮的时候，我就该醒了
嗯……也就是说下一秒我就会醒来吧
说实话有点惋惜呢……
事情没有向我想的方向发展，我的梦没有醒
于是接下来我的生活沉浸在各种本不属于我的享受中
随之而来的是空虚感，孤独感
所有人都爱我，都奉我为神明，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和他们对话
因为我太伟大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伟大在哪里，因为我只是个废物罢了，我害怕被他们识破，害怕他们发现我是个骗子后将我现在能得到的全部夺走
我逐渐迷失了，迷失了生活下去的动力
某天早晨，当我拖着大腹便便的身体走出房门后，我看到了爸妈
他们坐在餐桌上，神情似乎充满了愉悦
“你们……”
“伟大的……！”
妈妈先开口了，爸爸则是在一旁仰视着我
“……你们好…”
他们很开心，或者说…欣喜若狂
我走出了家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寂寞
我现在什么都有，不管是以前想要的物质需求也好，还是想找个短发戴眼镜的可爱妹子谈恋爱也好，我现在只要说说话就能做到
可是我不想做
我受够了
「如果……事情与这样完全相反就好了…」
嘀咚——
随着我眨了一下眼睛，世界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我的身体也随之变回了原样，不对……我的衣服变得很破
「如果您是最卑劣的混蛋，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如愿」
喂喂喂……这也太极端了吧，至少让我…
我的屁股被人狠狠地踹了一下，转头一看……踹我的人正是我哥哥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似乎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不可原谅的事一样
我有点讨厌他，因为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他瞧不起我，不管是我唱歌也好还是讲故事也好，他总是不耐烦地打断我，他也表示了对我买轻小说和写小说这两件事的不屑，但是我又很喜欢他，因为他很优秀，他考上了很好的大学，他早恋但是考了全高中年纪第一，他画画很好，最重要的是……他实现了我原先的梦想，拥有一台游戏机
他实现了在那时的我看来遥不可及的梦想，他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哥哥，但对我来说也是个人渣
前一次的经验告诉我，现在不可能回家了
所以我起身，拍了拍屁股灰溜溜的离开了
3
乞丐的生活一开始对我很煎熬，不是我自吹自擂，我正常的人生中也算是半个现充，平日里就很在乎别人的眼光，不管怎么样好的评价都是我必不可少的东西
可是……你却让我来当乞丐
这未免也太难受了
可是当我挺过这段时间以后我发现，当个乞丐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就算我是个混蛋（设定）也还是会有人施舍我，或者说他们不知道我是个混蛋，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施舍我两次的人，所以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我就这样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生活，然后有一天，我见到了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子
我没有见过她，但是她完全长在我喜欢的点上
这就是春心萌动吧，我想
她也看见我了，于是翻出了钱包，拿出了一张十块钱的纸币放进我面前的不锈钢碗里
在这一刻，我的尊严碎了
我不想接受她的施舍，实际上其他人的施舍怎样都无所谓，但是我不愿意接受她的施舍，这简直就像是……被人施舍一样…我在说什么废话啊……
思考了一秒我决定叫住她
“小姐……！”
她就好像没有听到似的，离开了
就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可笑，那么无力，简直令人发笑
我痛苦的蜷缩在墙角，脑子里没法思考
就这么到了第二天——我又看到了她
她还是没看我，或者说……她压根没看到我
……哈哈…
我拿起不锈钢碗，用力地砸在地上
这他妈算什么啊……！
我为什么非要乞讨不可啊！
我为什么非要适应这样的生活不可啊！
我为什么非要舍弃掉自己的自尊心不可啊！
「如果……如果我被人在乎就好了…」
许下这个愿望后我闭上了眼睛
4
我的肩膀被推了几下，眼睛渐渐睁开
是她，尽管脸比之前看到的年轻了十岁有余
啊……大概是因为我又许了愿的缘故吧，所以推倒重来了
她看到我醒来之后松了一口气，双手在胸前比划了几下
虽然我没有学过手语，但是……我想这就是手语吧
什么啊……我又不是聋哑人
“谢谢”
她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听懂
但是这下我懂了，她是聋哑人
……可是我不会手语啊…该死…
「如果我会手语就好了」
当我又睁开眼睛
她还是站在我面前，或者说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两个一起在等地铁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不过……我的灵魂告诉我，如果现在不和她打招呼，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
手不自觉的动了起来，就好像是结印一样，有点帅气
她稍微发愣了一会儿，紧接着是微笑，然后……
【可是今天是阴天啊】
好尴尬……
我向后退了一步
【请问，你的名字是……】
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掉到了铁轨上，好巧不巧地铁驶来了
……
“卧槽……”
「如果……这样的事没有发生就好了」
5
我睁开眼睛，她站在黄线后
我伸手拉住了她，但是她还不认识我是谁，似乎是为了挣脱我，她跌下了轨道
「如果她没有死在这里就好了」
我睁开眼睛，她站在黄线后，我和她打招呼
她回应了我
我们两个相识了
在那之后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某天清晨，我约她出来
她在我面前，被车碾了过去
……
「如果她没有出车祸就好了」
……她在我面前，被人用刀杀了
「如果她没有被杀就好了」
她在我面前被天上掉下来的花盆砸死了
「如果她没有死于意外就好了」
我再没有见过她，直觉告诉我……她没有出生
「如果……她没有死就好了」
我许下愿望后，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当我睁开眼睛时，我回到了餐桌上
“要是不用照顾你，我就跟你爸买辆房车到处旅行”
妈妈半开玩笑似的和我这么说
我挠了挠头发
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在那之后我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学习，考试，毕业，上班，迁居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我没有再许下愿望
就像我想的一样，这个世界就算少了我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爸妈根本就不会买房车出去旅行，就算没有我也一样
那天也没有人死在车站里，没有我也一样，也没有人在我家门口大排长龙，也没有人把我踹出家门……没有我也一样
一切都回到了原先的样子
我并没有我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但是我还能记起她的笑容
为了她，我学了手语，我想至少以后见面的话，我还能和她打个招呼
6
多年以后
那晚，我买了罐啤酒，坐在小区的公园长椅上看大妈跳广场舞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她……是她没错
但是…但是为什么……她的身边跟着另一个男人
……为什么…她的肚子那么大
为什么……她笑的那么开心…
她好像很幸福的样子，我发自心底为她感到开心
但是……我也意识到了一个很悲哀的现实
只要遇到了我，她就会死
……
「如果……我能和她永远在一起的话…该多好啊…」
我试着许下了这个愿望，然后闭上眼睛
奇迹……并没有发生
嘀咚——
「这样的如果，并不存在」
……就连我变成神这样的如果都存在…却不存在一个……我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快乐结局吗……
哈哈……哈…
我喝光了啤酒，最后看了她一眼
「如果一切……都回到那天就好了」
我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要是不用照顾你，我就跟你爸买辆房车到处旅行”
“……是啊，所以没有我也无所谓的吧”
妈妈似乎有些诧异，她没有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就是说说……”
“对不起……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不曾想过，会用这么客气的语气和妈妈说话
我也未曾想过……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少了我，会是怎样的一幅光景
“如果我从未出生过，就好了——”
7
“我觉得B型的房车比较好”
“C型的好，带人多”
“要带那么多人的干嘛？”
“万一放假呢，全家人带出去溜溜多好啊”
“……也是”
墙上的全家福一共站了六个人，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还有两个一脸幸福轻松模样的中年人
地铁站里
少女不小心失去了平衡，好在她被人抓住了手，没有受伤
世界变得比以前……嗯，更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