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肯陶洛斯人
公元2231年 “沉没之城”拉莱耶
在林璐从爆炸中恢复过来前，她们正对的那个漆黑的隧道中已经有一个人在等待了。他身披厚重的盔甲，那件如同活体的盔甲。从他身旁刮过的风都变得冰冷，像是夹杂着冰的冷雨中刺骨的风。
“你确实变了很多，姬云。”他率先开口。
“谁在那里！出来！”
“代号‘半人马’，D国人，伊尔卡伊•冯•波尔。”
“你在这里做什么？说！”白什说着，同时护住躺在身后的林璐。
“我来阻止深渊召唤世界之外的造物。”
“你真的觉得我相信你的鬼话？”
“我不止教过你一次这句话，要拯救一部分人，就需要其他人为之而死。”
“但是你从来没有遵循这句话，不是吗。”
“不屈者难渡人世，予正直者以安眠。过程不需要为结果辩护。”
“和你这种人没有什么好沟通的。”
“我也没有进行沟通的准备。你将要为拯救大多数人而死。”
波尔单手抽出插在岩石中的“伊甸”，昂首俯视面前的挑战者，宛如君临天下的王者。
白什将枪口对准波尔持剑的右手，另一把枪则后置进行盲射。她按照作战习惯进行火力压制，携着复仇烈焰的子弹像火雨般迎面飞来。但那个男人依然扬起头颅，静候弹头射进处处是疮疤的躯干，也不打算后撤一步。拜间桐叶月所赐腹部穿刺伤刚刚愈合，绕过整个背部的伤口还在，多年前绍尔M38H手枪留下的“签名”也没有褪色，多出一两道伤痕完全不会影响到波尔的进攻。
然而这次射击的命中率却远低于白什的预期，对方的选择着实让白什吃了一惊。多数的子弹都倾泻在波尔的四周，明显是对他的移动进行预判后射击的结果。
“银质子弹和涂抹圣水？选择教廷的方法可真是辛苦你了，姬云。”波尔煞有介事的把弹孔中的子弹，扔在地上。他用重剑在盔甲上扫动，颇有一种清除毫不重要的灰尘之感。
“不过…你不会觉得这些驱魔电影中的廉价用品真的能伤到我吧？而且火焰符文这种低级魔法也太过老套了。”波尔满意的扫视散落一地的弹头和起火的弹头，似在嘲笑棋差一招的白什。
“多年不见，我先和你打个招呼。接下来要动真格了。”她眉头一皱。被获得“少司命”的名号之后，很久没遇到自己的攻势被看破的如此透彻。
“有些怀念和你师父切磋武艺的时候了。从现代兵刃到太刀，他都是宗师。”波尔说着。
他举起“伊甸”，先是摆出军刀术的招架姿态。他在左右闪动向中前方冲刺，快速拉近和白什之间的距离。即是身着重甲，突进的波尔还是拥有着和疾风不相上下的速度。
眼看重装子弹已经成为不可能的选择，白什索性把一对手枪重重的砸向波尔的面门。在波尔挥剑打落飞来的不明物时，白什从侧面绕向他的背后。她出手在风衣中抄起一把精心准备的军刺，正握在手中戳在盔甲为数不多的连接处。伊尔卡伊感到膝盖处突然失去了支撑，回身出剑的动作发生了不小的变形。
白什在他失衡跪地的时候迅速撤到重剑的攻击范围之外。她把右手插到怀中摸着几件红玛瑙制造的军刺，一声不响的盯着波尔，观察他的下一步动作。像赫拉雕塑一样严肃的脸上挂着一贯的冷酷。唯一不同的是，一抹偷袭得手的微笑让这座雕像逐渐焕发生机。
“漂亮，这一刀有陈会长真传的水准了。”波尔少见的发出赞叹。虽然语调只有轻微的上扬，但这无疑是波尔对这一击的欣赏，不带有任何的讽刺和挖苦。即便身为贝莉尔的信使，他骨子中对战斗的渴望丝毫没有消退。除去取悦贝莉尔，战斗、重金属乐和烈酒都是刺激已然麻木的神经的最好选择。如果哪一座城市出现地下拳击选手连续死亡的情况，“半人马”绝对脱不开干系。
“你还敢提及陈老师的名字？别说的和你们是老朋友一样。”白什低下头，表情更加的阴沉。
最开始的暴怒已经渐渐淡出脑海。滚烫的铁水被导入冷水的过程也是如此，炽热而柔软的部分变得冰冷且坚硬。也许冰冷的外壳之内是最初的那颗炽热的心脏，但是他人不会在意外壳之内的东西。
现在她的耳边只有一个声音。“杀”，陈国明的声音如是低语着；“杀”，斯特拉斯堡的雪花也在如此劝告着。罪人的首级必须留在这片由罪恶构造的城池中。她一直等待着这一天，她一直祈祷着这一天，让“半人马”伊尔卡伊·冯·波尔和腐烂的过去在潮湿的墙角长出霉菌。
波尔机械性的拔出插进小腿的军刺并扔在一旁，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像活体生物似的盔甲开始蠕动，表面生出的丝状物在伤口处编织全新的生物体组织。看情况，波尔起身很快就会起身再战。
白什没有犹豫，果断的捡起躺在地上的手枪。她冷静的拿出备用弹夹，有些惬意的听着装填完成的“咔哒”声。这次她将枪口瞄准无法移动的波尔，两把手枪同时锁定了头部，宣告第二轮射击准备就绪。宝蓝色的短发愉悦的甩动，红色的眼瞳掩饰不住复仇的快感。
还不能起身的波尔高速的挥剑抵挡扫向自己的子弹雨，但还是难免有所遗漏。银质的子弹划过他苍白的面颊，留下淡蓝色的伤痕。也有几颗致命的子弹射进他高傲的头颅，开始无情的燃烧，发出抓心的响声。波尔把剑插在地面上，像一截扔在地上的焦炭。战斗看似因他的大意结束。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白什望着头顶依然存在的血色结界。
“我总是不理解战斗中把精力浪费在防御上有什么意义。”不知从结界那个角落传出来的声音嘲笑道。
结界移动着，把留在原地的装甲拉进边缘。装甲在燃烧殆尽之前被拆解，如鳞片般附着在结界之外。
夹带着腥臭味的热浪扑面而来，让白什不禁厌烦的捂住鼻子。一层薄纱一样的黑雾弥散开来。
“什…么？！”白什发出惊叫的时候已经在空中了。她没有做出任何闪避就被用力的摔在边缘的墙壁上。反弹到地面的白什抿去嘴角的鲜血，慌乱的寻找波尔的方位。迎面却是波尔追击而来的一剑，她只能用尽全力再次向侧翼闪躲。剑身镌刻的铭文从眼前划过，每一个文字都清晰可见。几缕蓝色的短发落在剑刃旁。闪身到波尔右侧的白什惊出一身冷汗，要是闪避不及，恐怕落在地上的已经是自己的首级了。
这次波尔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刺空的长剑没有收回，而是顺势斩向左侧，有把白什拦腰斩断的态势。由于刚刚受伤，她无法做出最准确的动作。在过度发力后白什失去控制力倒了下去，却阴差阳错的躲开了波尔认为必中的一击。
波尔的重心因为斩击全部压到了前面，确实没有任何做防御的准备。白什在波尔做出姿态转换前，抓住两把剑刃，趁还有机会就捅进他的胸膛。趁波尔受招反应之时，她从其身下滑出，再次进入有利攻击范围。
“伤口没有愈合？”波尔把手按在涌出蓝色血液的胸口上，双目睁大。
“红玛瑙，爱神阿芙罗狄忒的怨恨结晶。既然它能刺伤你，你一定也有过一段关于爱的记忆。间桐叶月，这是让你无法释怀的名字吧。”白什握着用红玛瑙打磨出的剑刃，尽力稳定了呼吸频率。
“海因里希那家伙怎么把这也告诉你了……”波尔甩了甩手，对老朋友的行为很不满意。
“这么说你确实认识会长吧。”白什把双枪对准波尔，等待对手的下一步动作。
“当年的战友。刺杀元首也有他的一份。”
波尔立即又换回黑雾的状态，在结界内保持移动、寻找机会。握着手枪的白什不停的思考如何应对，手中有限的弹药，波尔无限的恢复能力，继续依靠枪支战斗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你侍奉的帝国从来没有宽待叛徒的传统。刺杀失败还能全身而退，你那时借助了谁的力量呢，波尔。”白什深吸一口气，把双枪插回枪套，只持两把利刃。
“人世以外的力量。”
雾气环绕在白什周身，不断改变位置。
“斯特拉斯堡战争也是那股势力作祟的结果吗？”
她的眼睛随着雾气的最重处移动，不敢放过对方任何一个简单微小的动作。
“摧毁圣杯是我个人和艾威尔丁的意见。”
“你们两人意见的代价是三百万条鲜活的生命啊。”
白什看到右侧的雾拔起插在地面上的伊甸之剑快速刺过来，不得不向左闪避。
紧跟着“嘭”的一声，她眼前一黑。波尔的左拳迎面抡了上来，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像一把铁锤般打在下颌骨上。不出意料的话，那一部分的骨骼已经被打碎了。他的右手紧跟白什的头部移动，快速跟上一记全力的上勾拳，把对方抛到结界的顶端。撞到边界的白什又被弹回地上，一条手臂被刚才使用过的军刺扎穿。坚硬的地面把冲击力全部还给她，内脏和肋骨都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使用许愿机器的后果你也看到了，1346年刺客向它祈祷教廷灭亡，M国人向它祈祷第二次战争的胜利，你国向它祈祷了第三次大战的胜利。现阶段的人类没有准备好接受圣杯的负面效果。”波尔俯视在地上挣扎的白什，就像斯特拉斯堡的情形一样。
“你以此为借口主观的裁决了一座城市中所有活物的生命。”
她咬紧牙关，用那条能动的手臂抽出手枪指着波尔。血从她的嘴角慢慢流出，和头部淌出的血混在一起。
“想要救大部分人，就只能牺牲少数。如果是你的话也会选择相同的处理方式，姬云。”
他张开双臂高声说着，仿佛他开始就是作为一架衡量世界的天平而存在。
“刺客议会为保护无辜的人而生，我不会残杀无辜者。”
“告诉我，你杀死的人少吗？”
“我，我不想杀他们，这只是无奈的举动而已。”
“我当时也没有更多的选择。我们在这方面没有区别。”
“总会有其他出路的，不要为你的暴行辩护。”
“仔细想一想吧，姬云。你和我在本质上都是极端的功利主义信徒而已。”
圣剑在波尔的手中转了一个方向，他握着剑柄，剑尖指向斜下方白什的咽喉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