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死去的王国

公元1589年 F国 “花都”巴黎 公墓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列子·汤问》

盖萨依然坚决的向前走着,心中不存一丝杂念和犹豫。

模糊的足迹在暴雨中渐渐淡出历史,只剩盖萨重叠的步伐,踏过一个又一个阴云密布的清晨。

“我的答案只会在远方等待吧。”回想起往事片段的盖萨冷淡的说道。

黑暗的森林尽头透出些许紫色的光芒,惨淡而又诱人。

从前到达此处时,手杖上的宝石从未发出过光芒。盖萨看着斗篷中同样发出紫光的手杖,脸上掠过惊讶的神情。

一行人继续前行,在接近崩溃的时候终于走到了紫光的源头。

眼前是无边的紫色深潭,粘稠的波浪在潭中翻动。夹杂着异香的热气扑面而来,让德雷克和凯特感到一阵眩晕。

“屏住呼吸,否则就死在潭水中。身后的罗马卫队已经不远了,快跳下来!”盖萨一跃进入深潭。

铠甲和长矛碰撞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军靴行进的声音越来越大。德雷克不得已,只能屏气进入深潭。

在凝胶状的沼泽中挣扎许久后,三人浑身湿漉漉的掉落到深潭底部的地面。

“树洞?”抓着手边藤条的德雷克问道。

“世界之树的底端,一片被遗忘和抹除的大陆的入口。”盖萨起身说道。

用佩刀拨开错综复杂的藤蔓,德雷克小心的向外探头观察。

树洞外是黑暗无光的大洋,天空被无边的低矮阴云笼罩。

“罗马军团?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当时的罗马人用了很多手段来封锁这些禁忌的地点和知识。”

“说的像你真的经历过一样。”

“当然,我亲眼看过。”

一条破碎的岛链如铁索般横在海上。十座岛屿像钢钉般坚实的钉在前方,每一座岛屿的正面都有巨大的石刻,看上去在歌颂着某位统治者的盖世功绩。岛上大多是些废弃的居民区和神殿,只有中央岛屿神殿周围还散着些许微光。

不为人知的巨兽潜伏在海平面之下,只有大的夸张的气泡能证明他们的存在。

三人沿着破损的台阶一路下行。即便呼吸中都带着空气的潮湿感,但是破烂的台阶上还是没有一点青苔的踪迹。目光所至之处尽是孤独的宏大建筑物,安静的伫立在荒凉的海岸上,诉说着奄奄一息的王国昔日的辉煌。

千级台阶下是一座庞大的海港,依照停泊处的规模和数量,可以看出这座港口曾经会停靠满数以千计的巨舰。现在,港口中没有灯火,没有货船,只有一艘可怜的小船。

走近后,德雷克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船夫枯坐船边,发黄的肌肤已经开始变得灰白,杂乱的胡子邋遢的挂在苍老的面庞。浑浊的眼睛出神的看着舱内紧握吹箭的骷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带着船票给我这个摆渡者了?盖萨。”船夫用枯槁的声音问道。

“那颗树上的金枝,拿好。”盖萨从斗篷中掏出树枝状的物品。

“生者不该进入死去的王国。”抄起桨的船夫麻木的说着。

小船如同落叶般在水上打转,绕过海面上巨大的气泡,缓缓接近破碎的岛链。

偶尔有几个蹼状的手拖拽着小舟,企图爬到船上,但都被船夫及时的打落到海中。

“千百年前,大陆上的商队汇聚于此,为购得船票一掷千金。港口中满是艨艟巨舰,商人络绎不绝,挤满了红宝石建成的宫殿。”老船夫带着怀念讲述着昔日盛况。

“那么今日的断壁残垣又从何说起呢。”德雷克好奇的发问。

“当年的十位君王整日躺在珍宝堆积成的山丘上,不理朝政,只求肉体享受的最大化。海中的上古之神在他们耳边喃喃低语,引诱着他们放弃最初的使命。日复一日,几位君王逐渐步入疯狂,最终熄灭了灯塔和文明的火种。停泊在海上的船只被释放出的巨兽悉数吞下。此后,再无商队来此交易。此后,其余位面再无问及此处之人。我们被历史抹去,被历史抛弃。”船夫苍老的面部被悲伤的表情占据。

“现在的情况如何呢?”德雷克为了打探信息追问道。

“被称之为‘亚特兰蒂斯’的王国彻底沉没在历史中,只有忠实的仆从还在废墟之间踟蹰,奢望再次点燃王国的火种。纵使没有光明的照耀,即使失去黑暗的前路,我这个曾经的失职宫廷侍卫依然要诉说着这个梦。”船夫浑浊的眼睛淌下一滴热泪。

船上陷入悲伤的气氛中,几人保持沉默,相视无言。

小舟穿过一片破损的立柱接近岸边。古老的石柱上雕刻着类人生物,它们的怪异程度甚至超过H·P·洛夫克拉夫特的臆想。那些生物的手脚都带着尖刺、呆滞的眼球向外突出、嘴中长着数不清的尖牙,但是总体呈现出人形。常年生活在海边的渔夫偶尔会见到这些神奇的人型生物,他们往往会交出船舱内所有的渔获来换取一件金属器物。这是那些地区秘而不宣的传统,打探这些奇闻的外地人和不交出渔获的新人往往会只剩下一具被掏空的躯体垂挂在码头上,作为无知的教训。

“这些石雕歌颂的是深潜者,这片海洋旧日和今日的主人……”船夫不屑的嘀咕着。

“这次前来的目的是‘请’贵国交出权杖。我并不想看见又一个文明的余火熄灭在同族手中。”盖萨用散着紫光手杖指了指海边的巨石,石头瞬间裂成碎片。

“这次,是要强抢吗?这未免有失风度。”德雷克本不想采取这种暴力手段来解决问题。

“风度?问问灭国的圆桌骑士什么叫风度。霍金斯连最简单的规则都没有教给你吗?”盖萨带着讽刺说道。

“我的国王有一份任务交给各位,任务换权杖。想要强抢,恐怕你不是我的对手,异乡人。和我这个冥河的渡夫相比,你的经历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老船夫向碎石伸出手掌,石头竟逐渐恢复原状。

“嘁。有一天我也会掌握根源之力的。你这种操控时间的魔术,永远比不上毁灭的术式。”

盖萨算是不情愿的同意了船夫的提议。

德雷克和凯特看着眼前的奇景,感到不可思议和莫名的恐惧。这两人的力量,恐怕早已超越尘世的理解范畴。根源之力?时间?他倒是想起来格陵兰岛的无名老人。

“如果这些深海之物他们两人都无法奈何,那我们两个人又能怎样呢?”

凯特不安的拽着德雷克的衣襟小声问道。

德雷克没有作出回答,只是感觉到冷汗已经浸透了铠甲内的衣物。德雷克随即便下意识想起怀中那本在格陵兰岛获得的笔记,笔记上似乎绘制有眼前石柱上的奇特生物和人类之间曾经尴尬且特殊的关系。古老的笔记中画着这些长相扭曲的生物带着巧夺天工的金银制品来到海岸边,而人类则用麻绳拴着一排裸身的女子前来进行交易。

几人继续向城中前进,途径街道上建筑无不是红宝石筑造,不过几乎所有的建筑上都有或大或小的凿痕。就算是白天,街边的油灯还是永不枯竭的燃烧着。满目疮痍的皇城就这样安静又冰冷的注视着百年难见的人类旅人。冷清的街巷偶尔闪过几个人影,为数不多的居民通过窗子警惕的看着几个闯入者。外围和街道上都没有部队的踪影。

庞大的红宝石皇宫门口不见卫队,反而是老人和孩童待在宫门处,似乎随时准备躲进宫中。

一支人数众多的部队被关押在金属牢笼中,披甲的士兵不时用重剑敲击着栏杆。看士兵们身上的红宝石盔甲,显然是本国的部队。但他们却被关押在大牢中,百姓面带厌恶和感激的复杂感情远远躲开他们,就好像他们不是部队而是某种危险的野兽。头盔被牢固的固定在他们的头颅上,就像是被熔铸在其上一般的紧密。刺穿盔甲的翅膀和骨刺,这支特殊的部队被关押在其中。

“旅人们,此处从无柏拉图记载的神罚,只有十位腐坏的国王和死去的王国。”船夫停下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