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Ⅳ格陵兰岛上的维京人

4.1渔港传说

公元1588年 丹属格陵兰 维京人聚落

白头海雕扑棱起翅膀,从格陵兰的天空飞过,岛上的一切都在它的视野之中。可是它却无心寻找猎物,只想在太阳落山前躲进悬崖边的鹰巢,静静的缩成一团

挂着章鱼旗帜的船只在停靠在小港口里,船上下来成员穿着笨重的大衣,费力的把装备搬下船。他们没有计划在当地停留,只想问明方向后就开始向目标村庄进发。

德雷克踏上这片冰封的陆地。在许多年前,埃里克·瑟瓦尔德森的铁靴大概踩在他现在所在的港口旁,也许就是同一块普通寻常并且还带着冰晶的土壤。他一定像一位王一样踌躇满志的望向远方,背后剩下十余艘舰船组成的舰队作为卑微的见证者侍立身后,德雷克如此猜测。

可是据霍金斯所说,移居这片“Greenland”的埃里克后人已经在此处销声匿迹,德雷克才稍微收起来这种追求伟大开拓者踪迹的情绪。挺拔的山峰不止拥有覆盖其上的积雪,还有那座巧夺天工的石桥和领主要塞。如今无人修剪的冰雪红枫还在埃里克庭院中,即是杂乱无章也仍然保持深亮光滑的火红色,在这片灰黑色陆地上保持靓丽的色彩。相比之下,石头搭建的房屋在夕阳下显得矮小异常,屋子内的鹿皮和火堆自然也不足以让德雷克憧憬。在他眼中,这些都是征服者的附属品而已。虽然那座埃里克的象征物还顽强的向世人昭示主人的成就,但是瑟瓦尔德森的一切都快要被流逝的时间吞下去了。由此来看时间也是一个征服者吧,世界上所有损坏和将要损坏的事物都是它存在的凭证。

“真正的航行者都要有一座纪念碑。”他仰头看着年久失修的小型城塞,心中不禁开始幻想自己能得到的功绩。他看了看船上好久没使用过的战鼓,随之坚决的摇了摇头。比起在战斗中为“祖国”搭上生命,或者为不相干的人拼命努力,不如做一个名扬四海的船长,甚至是一个肆意妄为的海盗。战鼓、铜像、民族英雄什么的名词和纪念碑不想去盼望也不愿去触及。

德雷克确实会偶尔产生这样的奢望,摆脱世界和使命的愿望。

“凯撒,埃里克让一头赤红的头发成为了他功业的代名词。同样有着一头红发的你,又想要立下怎样的功绩呢?”德雷克伸出手想要搭在身旁水手的肩膀上。

和他一起观察这座村庄的年轻人被船长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立马把身体往后躲闪。德雷克把手按在他的肩头,没说再什么话,只是微笑着轻轻拍了一下这个水手。这个长相精致的年轻人明显是小队中最年轻的一个,他清秀的面庞和只是有些低沉的声音偶尔还会招致对性别的怀疑。自从见到他,德雷克就决定照顾这个虽然不是那么勇敢,却斗志昂扬、想要挑战自我的水手。因为比起队里这几个自己都不能过度管束的退伍兵、亡命徒,凯撒身上纯粹的特质就像是一束照在冰雪上的阳光。

凯撒有点不情愿的带上厚重的帽子,把红色的头发置于中欧风格的头巾和宽大的帽子的双层保护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头发里藏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石。

“红发埃里克?倒是确实有种火焰的感觉呢。”他目送德雷克走下船只,微微一笑。他的目光随后也转向船长方才观察的庭院,冰雪红枫亮丽的颜色让整座城塞都只能沦为陪衬。他天真的想着,哪怕是拥有哥伦布的盖世功绩,自己也会拿来兑换这棵美丽而永恒的枫树。

“别愣着了!过来给我搬东西啊,凯撒!”这个招呼凯撒工作的水手名字叫鲍里斯,是队里的老大哥,德雷克的领导地位一定程度上也是由他的拥护才成立。据说他是大英帝国的退伍军官,现在又来到了雇佣兵的行列中。“可能是我退休也没什么事做了吧。在冷清的房子里又能做什么呢?”他总是在喝醉后这样感叹不已。比起其他人,鲍里斯还算正常和公正,就算是贪财他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节制。

“朋友,请问那座被称作‘弗吉尔’的村子是在这个方位上吗?”

德雷克用泛黄的地图和似乎受到干扰的指南针大致判断出位置和行进路线后准备向当地居民确认。几个在码头上闲逛的年轻人短暂的经过眼神交流后,一言不发的坐在木桩上,只是点点头。考虑到不受欢迎的外来者难免受到冷遇,多问也是无益,德雷克道了谢就打算尽快带队上路。

德雷克挥手招呼几个人集合,可是等了一阵子,还是有一个人没有出现。他粗略的扫了一眼队伍,鲍里斯、凯撒、哑子……还有……

“那个不争气的狗东西。真会给我们丢脸!当年做韦特兰大副的人不过就这种水平。”

想到发生什么事的德雷克骂了一句,随后便快步走进不大的集市。他站定扫视了一圈,立即注意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个船员,那家伙在做的事情也完全在意料之内。他把目光转向那里,一个女子,一个就差要单膝下跪的男子,两人交谈甚欢。

“我想要去泰晤士那里游玩呢~听说那是绅士和淑女谈情的地方~”

“亲爱的罗薇小姐。泰河这种放棺材的肮脏臭水沟怎么能配得上你的高贵呢?我平日最厌恶的地方就是泰河。我们要去法兰西,去那座鲜花盛放的城市,去塞纳河边。那里的河水像你的眼睛一样清澈!”一个男子对站在集市角落中的女子大献殷勤。

“葡萄酒、法式料理~”女子把双手搭在胸口,做出幻想的样子。

“小姐,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在下的队伍马上要离开了,如果这个船员做出了什么轻浮或者不敬的举动,希望鄙人可以赔偿给你。”德雷克跑过去,把那个船员一把拉过来。

“没有啊,你的船员和你一样绅士风度呢,船长……对,你叫德雷克船长吧。探险回来的时候,我还要好好招待他一下呢。”这个女子还对船员抛出一个媚眼。

“哦,罗薇,你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神究竟犯了什么昏,让你这样美丽的天使流落在凡间!”

听到这些花言巧语,被叫做“罗薇”的女人挡住嘴,做出开心又害羞的轻笑。

“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你怎么这么一会就把我名字都交出去了。”注意到居民异样目光的德雷克小声提醒。

船员无奈的摊手,在走之前还不忘给女郎一个飞吻,罗薇也自然的回给他一个。

“老大,怎么这么急。我也没说你的名字啊。”

“这还叫没说?你是当我没有耳朵吗?”

德雷克开玩笑似的用剑柄杵了这人一下。他感到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刚才很自然的就叫出了“小姐”这种称谓,甚至差点理所当然的使用贵族礼仪相待。他也想不起这个女郎的头发是黑色的还是金色的,但是他见到她的容貌的时候先想到的是东欧血统,而不是北欧的居民。这样来看,居民的异样到底是在针对谁呢?“罗薇”这种名字在这里也是罕见的存在……

小队其余成员在远处观察事态,凯撒看到德雷克和黑发女子攀谈,不经意间发出了“嘁”的嫌恶声。他们没在这里再耽搁,只要尽快离开此地,就不需要调查若有若无的疑点。

共有五人的小队伍在平原上跋涉,在白色的陆地上他们只是不起眼的小点迹。海雕在巢穴中休憩多时,看着他们的只有队伍本身和脚下的冻土以及冻土的深处。

村庄中的灯火暗了下来,冰原上的狂风吹得更加猛烈。在附近的悬崖之上剩下一座冰屋,屋前的营火还在拼命抵挡黑暗和寒冷。几个水手和他们的船长坐在一名老者旁边,听他讲述这片许久不被提起的大陆上传说。几人即便经常在北欧航行也没听说过这个骇人的故事,他们见过的酒馆老板和海盗都对此一无所知。

“当时冰岛的酋长冈恩比约恩继承祖先开拓的传统,带领族人来到这片处女地。可他不知道这是一片被奥丁抛弃和诅咒的土地。在远山中死去的族人都会在雪暴中归来,啃食生者的血肉。几个殖民地很快在这些‘复生者’永不停歇的吞噬中衰亡。冈恩比约恩和全部战士用一场惨烈的战役结束了岛上的屠杀。出于对岛屿已经受到诅咒的坚信,酋长下令剩余的战士将自己肢解后投入火堆。并且他要没有受伤的世代留在岛上看守,不得离开。”老向导把手放在火边,同时翻动着架在火上的几条鳕鱼。

“那么现在呢?他们还在雪暴中等待吗?”身披厚重的大衣、身材壮实的红发水手好奇的问老人。

“之后,村落的末裔怀着恐惧躲进靠近岛中央的冰山中。他们也就是现在的我们放弃对奥丁和托尔的信仰,塑起死亡女神海拉的雕像。部族在被诅咒的大陆上祈求着海拉的庇护。时至今日,仍然有人在漆黑的山丘背面目击到‘复生者’在苔原上缓慢前行。”披着厚重熊皮外套的白须老者讲述着格陵兰岛上的传说。

“但是你是部族中最后的猎尸人了。在你魂归英灵殿后,这片土地便再也没有警戒者。恐怕没有人会把这个传说和这份职责承载下去吧。”德雷克一面搭话一面接过烤好的鳕鱼。

“没流过血的懦夫,何谈进入英灵殿。渎神者最终只能在海拉的监牢中承受永世的折磨。”老人烤着火。

“那,‘复生者’和酒馆中的女人一样吗?我倒想尝尝鲜,最好是红发的。就和你一样,凯撒。”不识趣的水手插科打诨道。他放肆的拍着那个红发水手的肩膀,把一瓶大麦酿造的酒塞到他的嘴边,对他刚才的好奇充满了戏谑。三位海员哄堂大笑,红发尴尬的笑笑,他们完全没有顾及旁边面色阴沉的老者。

老人拍了拍大衣上的雪,一言不发的用捡的松树枝在营火拨弄干树叶。几块石头堆在树叶堆旁,作为禁锢火焰的篝火环。但是火焰可以被禁锢,愤怒和不满却还是难以控制。

“笑够了吗?那就滚去睡觉,不要等着明早我用刀把你们挑出帐篷。”德雷克拔出佩刀呵斥道。

带头的水手也没有道歉,只是无奈的吐吐舌头,起身离开营火,拎起酒瓶晃晃悠悠的走回帐篷。

他们离开后,只剩德雷克和老人坐在火堆旁,仰视夜空中绮丽的极光。绚烂的光芒如同千面着火的旗帜,就算是星光也为之失色。绿色的海浪在世界的尽头翻滚,为极地消去不散的烦恼。

“我不明白。你付出了一切,还是难逃被村庄中村民孤立的待遇。孤独的住在热闹的村子旁,你为什么还能坚持下去呢?你为什么就不会迷惘、不会绝望?”德雷克把剩下的鳕鱼扔到火堆中。

“为了曾经的约定,我会一直守住这个村子。想要打听这段经历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不是每一段经历都该成为无聊的故事。”老者还是在拨弄着树叶,把表情藏在大衣下面的阴影中。

“你会坚持到再也不能战斗吧。”德雷克回帐篷休息前随口问老人。

“不。直到再也不能喘气。”他如陈述事实一样回答。没有失落,也不带任何悲凉的意味。

德雷克离开后,黯淡的火光前只剩他一人。和过去一样的雪地,和过去一样的人和孤寂。

“这深蓝色的冰川不知掩盖过人理中多少的秘密与罪孽。”

老人看着逐渐熄灭的火焰,发出慨叹。他这片冰天雪地的地方已经做伴很多年了。他目送着上一代人离开,也见证新一代的降生。时间的马车为他停驻,却不能等待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