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祈祷书叛乱

公元1549年 塔维斯 德郡 Y国

就算当地信徒的生活已经艰苦不易,但是时势却让德雷克一家和其他人的生活更加困苦。S国教廷势力和Y帝国都铎王朝的冲突加剧,信仰上针锋相对,在海权上也是互不相让。坊间传闻皇室开始准备暗中资助海盗以打击无敌舰队的势头,这令教廷大为不快。因此,S国一直在寻找报复Y国当局的借口,直到爱德华六世写下这封祈祷书。按正宗教传统,圣经及祈祷书都应该使用拉丁文书写。而信仰新教的爱德华六世于1549年使用英文而非拉丁文书写祈祷书,在刚刚平息的叛军中引起轩然大波。对于这些自称“殉道者”的极端分子来说,这是对S国教廷和天主的大不敬。

于是乎,正宗教在康沃尔再一次举起十字架,要求爱德华六世废除“邪恶的”政策,惩治新教并重新承认正宗教教廷的统治权。打着“救赎国王”的旗号,余党再次发动叛乱。叛乱的战火从康沃尔一度烧到德文郡,蔓延到塔维斯。当地的牧师决定模仿“异端审判”仪式,通过惩罚彻底净化塔维斯。现在,教徒紧紧跟随在牧师身后,挤满小镇的巷子,准备声讨每一个“罪恶的”和“不开化的”信徒。

“烧死信徒!”

“解救爱德华六世!”

“教廷神圣不容侵犯,祈祷书必须使用拉丁文!”

居民住房的深色的木梁柱与白墙相间,本来活泼的外观,反而在火光的映照下显现出不规则的灰黑色污渍。透过摇曳的火苗看去,一排以木柱和木横档作为构架的房子如同在颤抖一样。普鲁士谚语说“城市的空气使人自由”,但城市和自由这种名词永远是某些阶级独有的特权。

正宗教神父高举耶稣受难像站在游行队伍前。教徒手执火把和草叉排成长队,等待着牧师“传递神谕”。

队伍如同暴风雨般席卷全城,并且用绳子和铁链捆住了路上的每一个“异端”。

街上一片死寂,乡民都紧闭屋门。审判圣女的时候,和他们血统相承的祖先都打开木门,聚集在街边,只为一睹圣女的容貌,特别是被锁链捆绑的圣女。“盎格鲁撒克逊的敌人一定是犯下罪行的魔女”,他们当时这样想着,也为此捏造出那些不存在的罪名。他们志得意满的站在焦黑的火刑架前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象过有一日教廷会把火堆摆在Y国的土地上。

“他们胆敢闭门抵抗伟大的救赎!但是天主的力量不可阻挡!教廷的敌人就是主上的敌人。那就从老德雷克开始,让这个忠实信徒接受审判!”神父发布神谕般的发号施令。从表情上来看,他觉得自己就像站在队列前的征服王伊斯坎达尔般,昂首检阅身后的部队,准备向着下一个无力抵抗的被征服者进发。

队伍陷入对审判“异教徒”的狂热。

“烧死他!”“吊死他!”“刺穿!”“不!斩首!”

高举火把的队伍如同流动的火焰迅速穿过街巷抵达田野,撕破了乡间的静谧。

德雷克,也就是弗朗西斯·德雷克,是德郡自耕农老德雷克的孩子,从小在塔维斯生活。一家人靠种植小麦为生,朝九晚五的生活颇令人满足。耕作,饭前祷告,围坐在炉火旁享受每天的最后时光,信徒一家的日常就是如此。正宗教偶尔的打扰也没有严重妨碍一家人的生活。直到,今天发生正宗教叛乱。

火把很快包围了老德雷克的农庄。教士站在人群中央,故作耶稣布道之态。教徒神情严肃,仿佛自己就是手执宝剑的大天使加百列,是基督最虔诚的战士。如同第四次东征的十字军,他们静候着“君士坦丁堡”城门大开的时刻,举起主的旗帜奋发当先的烧杀抢掠。

神父摆出虔诚之态后翻开拉丁文圣经,为自己的邪说寻找不怎么充分的依据。言语能治愈人,言语也能伤害人。当一句话被坚定的说出时,它本身的对错就不会成为其在信众间产生影响的阻碍。

“第二诫,不可滥用神之名。信新教便是滥用神的姓名,是对神权的亵渎,叛教者。接受主的判决!”

老德雷克跪在耕作一生的土地上,把脸深深的埋在双手中。正宗教信众在神父的挑拨下发动叛乱已不是第一次,而每一次都以伤亡结束。教众殴打信徒,Y政府武装镇压叛乱,而主谋则趁乱逃跑并伺机掀起更大的冲突。教徒最终不过是信仰冲突的炮灰和消耗品。所有的教派争端别无二致,无论多少人赴死,教皇都会稳坐圣座。老德雷克不忍见到教徒残杀,不忍见到心与心的沟壑流淌无辜之血。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牺牲,仅仅是在削弱Y帝国的实力,增长S国等教廷势力的气焰。

“教士,主的仆人为何要自相残杀?神的羔羊降生人世是为了传扬天父的大爱,而非争权夺利、一统欧陆。”

“信众们,第五诫告诫我们毋杀人。但是叛教之罪必有代价。让我们用皮肉上的痛苦帮助老德雷克悔改。愿圣灵宽恕他有罪的灵魂。”神父佯装没听见无法作答的问题,转身面向教徒们下达命令。

众人一拥而上。教众拳脚并用,其中有人抄起木棍,有人甚至索性将火把扔向田地。

德雷克和母亲躲在不远的土丘后,不敢发出声音,只能费力的把混着苦痛和悲愤泪水吞下,看着老德雷克被残忍的教徒肆意殴打。老德雷克痛苦的蜷成一团,任由拳打脚踢,不敢做出任何反抗行为。

教徒用草叉拨开麦田也没能发现德雷克母子。狂热的信徒只好作罢,让痛苦去洗礼下一家无辜的信徒。

他们就这样躲在一旁,等待嘈杂的城镇逐渐静下来。母子远远的望着被打伤的丈夫或是父亲,不敢上前帮助。瞪着血丝密布的双眼,母亲把德雷克抱在怀中。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便是那些狂信徒找到这里,她也要用性命保护这个孩子。虽然说地方政府并不可靠,甚至还有剥削属地民众的时候,但是最后的希望只能放在他们身上了。作为草民,还能做什么呢?出于对榨取利益的考虑,帝国也会尽力保护子民吧。

夜幕带着惨白的月亮消失在地平线,毒辣的阳光再一次刺入双眼。金黄的麦田已然变为焦黑色。夜莺和晨露断然不会光临这片焦土。作为土地的主人,老德雷克毕生的积蓄只剩几公顷的尘埃和被打断的肋骨和牙齿。躲在暗处的母子俩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和他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但德雷克家族毕竟还是信徒中的幸运者。神父不知又将什么思想灌进信徒的脑中。爱德华多被殴打致死,他的血浆涂满了刚粉刷完的墙壁。沃克一家在宅中烧死,骨骸和残垣到早上都还在燃烧。寡妇妮莎死在投掷的石块中,碎裂的头盖骨下流淌着各种液体。路边甚至还立着穿刺桩,桩上还有半死的受刑人,手中抓着自己滑落的残躯。乡民有死有伤,还有大部分不知去向,也许是被“永远失踪”。

在几次的Y国正宗教叛乱中,“祈祷书叛乱”是最严重和恶劣的之一。教徒的冲突由此走向极端化,而发动战争的声音在民间越来越大。国王和教皇则满意的听着各自廷臣上报的势头,英国庭院中的玫瑰和圣座教堂旁的雏菊会为之欣然绽放。

灰烬和鲜血混杂,染红清晨的天空,几十年的积蓄留在废墟之中。他们昔日的邻居要么化作尘埃,要么结局不如化为尘埃。侥幸存活的村民在面目全非的村庄中徘徊,不知晓未来何去何从。

即使帝国派遣基恩准尉吊死215名参与暴动的教徒也无济于事。塔维斯已然回归大地。不存在修复村落的可能性,因为火焰确实如教士希望般“净化”了一切,只有完全的重建可以恢复小镇的繁荣。

“爱德华六世的一纸英文祈祷书就足以让教徒烧毁一个村落,那如果有一本英式而非拉丁式的圣经又可以让教廷击垮几座城市?教廷,还有那些走狗,总会你们品尝到恐惧与痛苦的一天。我一定要把‘德雷克’和‘Y帝国’刻在你们的墓碑上。一定。”德雷克在前往普利斯的路上愤恨的暗自发誓。

而此时奥利维亚站在神父身边,陷入深深的迷茫和沉思。眼前的这个男人和教派令奥利维亚产生出陌生感,甚至可以说是十足的厌恶感。不想思考,不想回忆,不想接纳德雷克或是教父的劝告,她现在只想逃离这个不再熟悉的世界,逃的越远越好。她感到乡间小麦的香气甜腻的过分,而听闻中城市马粪和烟尘混合的恶臭才真实的可人。城市灯火下的罪恶才能给她想要的解释。

所谓还在身边的神父其实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尖利的橡木桩贯穿了他的心脏,临死前要送出的信件还没来得及塞到奥薇娅手中。他和这座村庄,一同燃烧,一同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