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蝴蝶划过夜空,坠下万丈星芒。

春回世界之日,愿樱梦缤纷依旧。”

ChapterⅠ塔维斯

1.1乡间田野中的奥莉薇

公元1548年 塔维斯 德文郡 Y国

黄昏的空气在苏格兰风笛的轻吟中微微震动,金黄色的麦穗随之轻歌曼舞,就像爱琴海边的雅典舞者。德雷克和奥利维亚经过一天的追逐嬉戏,正疲倦的躺在草垛上,肆意品尝着秸秆甘甜的气味和彼此的呼吸。两人安静的仰望着天空,等待着夜幕缓慢的滑落,等着群星在深蓝色的夜空中闪烁。虽然看着同一片天空,但是德雷克总是盯着那一轮明月,而奥利维亚则像是和星星在说着悄悄话。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和鱼和水般享受着共同相处的时光。对于此时的少年和少女来说,彼此就如同阳光和空气般不可或缺。

“信仰的教派不同又能怎么样呢?”德雷克向着头上深空随意的抛出问题。

“可是爸爸说过‘全能的主只有一个’啊。”满脸天真奥利维亚回答到。

“唉,奥莉薇,你还是不懂教派间的成见吧。”手中拿着一根稻草的德雷克无奈的叹气。

德雷克百无聊赖的揉弄手中的稻草。也许奥利维亚没有在意过,但是他永远忘不了正宗教徒的目光。哪怕是被野外的狼甚至其他“东西”盯着后背的感觉也不过如此。自己和奥莉薇的未来?说实话,德雷克也没有任何预期。这个时代的草民不过就像是各大势力手中的稻草,被肆意的玩弄、揉捏,能够留下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就已经令人欣慰了。又何谈什么未来和价值呢?

“奥莉薇,我们离开这里吧。我要带你环游世界,直到我们找到那片没有歧视和冲突的净土,或者直到我们走到生命的尽头。”德雷克下定决心后说出自己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这样不太合适吧……我的爸爸妈妈都在德文郡,我不能离开他们。而且,正宗教徒和新教本来就没有差别。该放下成见的是你,德雷克。”奥利维亚的眉头紧锁,表现出强烈的不满。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米尔一家人的死还不够吗?”德雷克不解的质问躺在身旁的少女。

“你怎么可以把这种凶案和正宗教教徒系在一起……”奥利维亚站起来气愤的回应。

“正宗教动用私刑可不是什么新闻了。作为神父的女儿,你应该很清楚。”德雷克眼中有些许失望。

“爸爸说的果然没错。你们这些信徒只会诋毁基督的名字。你自己好好反省吧,德雷克。”奥利维亚抓起一把稻草,不满的扔到德雷克身上,转身离开麦田。

“你是说不知道歧视是什么吗…神父之女奥利维亚…”德雷克没有起身追赶离去的少女,只是失神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夜空喃喃自语。

转身离开的奥莉薇气呼呼的向家走去,想着一会回到家中如何向父亲倾诉信徒的不可理喻。

“今天我提前这么多回家。爸爸一定会夸奖我的吧。”孤身走在田野中的少女念叨着。

麦田中的虫鸣伴着少女的脚步,明月的清辉照亮了前方的道路。气愤逐渐在夜晚清凉的空气中消散,奥利维亚开心的走在小径上,想象着父亲开心的表情,难以按捺住欣喜。

“为什么感觉今天家里的气氛不大一样呢?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吗?”和家越来越近的少女好奇的想。

“跪下!”一声断喝打断了奥莉薇的思绪。

闻到周围血腥的味道,想要归家的少女感到严重的不安。印象中慈善的父亲事事为他人考虑,总是把自己放在第二位,把信仰放在第一位。每天都为教廷的事务奔波,有的时候很晚才能回家。甚至偶尔还穿着沾血的衣服回来,坐在炉火旁讲述着信徒对圣母的不敬和野蛮行为。为了防止信徒的侵害和突袭,父亲不顾违法的风险在家中私自置办了一座“军械库”……

“这些坏人不会把爸爸怎么样了吧。”想到这里,奥利维亚紧张的快要哭出来了。

门后的一双眼睛在短暂窥视手足无措的奥利维亚之后,便慌乱的退回屋内。屋子中的争吵声迅速停息,夹杂着的几句低语也没有引起她任何的注意力。

奥利维亚颤抖着推开木门,想要冲进去,不过马上就被门口的人扑倒在地。

“危险!奥莉薇小姐!”奥利维亚没有看清情况就被门口的人扑在地上。

奥利维亚模糊的视野中剩下的只有一个倒在地上血泊的人,胸口插着一把长剑,如同被钉上十字架般被死死的固定在土地上,虔诚并决绝的盯着屋顶。然后,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意识。

“他的神国万世无疆。

我信圣神,他是主及赋予生命者,由圣父圣子所共发。

他和圣父圣子,同受钦崇,同享光荣,他曾藉先知们发言。”

过了很久,失去意识的少女又听见耳旁响起了熟悉的弥撒曲。这支圣歌到唱到此处就戛然而止,“唯一、至圣、至公、从宗徒传下来的教会”这一节直接被省略过去。在向乡里的孩子传授歌唱技巧的时候,父亲从来没有教过这一段。她有时觉得他一直在刻意避开这一段,直接开始下一首圣歌。

“教堂?唱诗班?”奥利维亚困惑的向四周张望,好似鸟巢中刚出生的雏鸟般好奇。

“奥利维亚,我的女儿,你现在安全了。”坐在椅子上的神父关切的看着醒过来的奥莉薇。

“爸爸,昨晚你……”想起昨夜的奥利维亚发问道。

“先好好休息吧。唉,我原本不想让你看到这些信徒的暴行。”神父看着小臂上的几道伤口说道。

“可是……”奥莉薇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在父亲的安抚下还是舒服的睡了过去。

“昨天你们完成的很好,她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我会向总部汇报你们出众的能力,会士。”确定奥利维亚睡过去后,神父满意的对站在门后的几个身穿便装的慕道者说道。

虽然说两人以父女相称呼,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奥利维亚是神父的养女。这已经不再是什么坊间传闻和秘密了。镇上的几乎每一个人都为此对正宗教的慈爱和善德折服。但是也不乏和德雷克一样怀疑神父动机不单纯的新教教徒。他们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有部分那次巫术案件牵涉的人员供出奥利维亚是女巫的孩子,而后在教廷的威逼利诱之下才放弃了控诉。

根据不成文规定,无人有权在平日随意重提那段往事。据说那个“魔女”是从遥远的君士坦丁堡来,但是当地居民很快否定了这个说法。“这个风尘气息如此浓重的女人怎么可能从那座圣城而来?”不知是谁在田间闲聊时想到了这一句,从此这个穿着华贵的“帕拉”的人就成了唾弃的对象。那个和她一同前来的男人也很快离开此地,永远消失在村镇的生活中。当时所有相关文卷和书籍都在火焰中伴着“魔女”一同化作灰烬,成为飞散在世间的尘埃。只剩下“狄奥伦娜”这一个名字,暂时没有被教会抹除。

躺在草垛上的德雷克在阳光的直射下不情愿的起身。又随意的在家外的待了一晚,现在家里人已经不得不习惯了吧。但是“奥利维亚”的名字是绝不能说出来的,就算说出来父亲也不会相信。如果父亲相信了他的话,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至少被打残一条腿是免不了的。

“奥莉薇的足迹吗…看看会通向哪里吧…”德雷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沿足迹穿越麦田。

半睡半醒的德雷克就摇摇晃晃的走到了神父在乡间的房子旁边,自然的推门而入。可是眼前的景象却顿时让他睡意全无。看见卡朋特满是伤口的尸体上插着教会的长剑,德雷克感觉自己是一个不通水性的人,突然被抛进冰冷的北大西洋最古老的深渊。卡朋特是当地新教起到领导作用的教徒,如果他招供出教徒的花名册,恐怕每一个新教家庭都难免遭到和米尔家同样的待遇。而且根据尸体上的伤口分布,他死前应该经受过数小时的拷打、逼问。空气中的血腥味表明仅仅因为大量出血,就足以让他痛苦万分的死亡了。

“那为什么还要最后在胸口插上一剑呢?”德雷克不解的看着卡朋特的尸体。

但是他知道,既然已入虎穴,最好就要拿走卡朋特藏在暗处的名单。事关生死,德雷克已经脱不了干系。

德雷克慌张的四处搜索,但没在屋子的任何地方找到名单。只剩角落中的十几只木箱没有搜索了,焦急的少年只能调整混乱的呼吸,鼓起勇气向阴暗、潮湿的角落慢步走过去。“咯吱”,德雷克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箱的盖子。拨开覆盖在上面一层的稻草后,闪烁的寒光让德雷克下意识的挡上了眼睛。

“这么多剑和盾牌,已经足以用来发动一场小型战争了吧。这老东西在计划什么……”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拇指夹、拷问台、转轮,德雷克在搜索的过程中又找到了不少难得一见的残忍刑具,其中有些还沾着新旧不同的血痕。在门后的某个房间中,他还见到了形状如同梨子的刑具。不过这个工具明显仍然处于构想阶段,根据草图上的构思来看,这个形似梨的金属物件应该是用来插进人体的一个部分,之后再其中依靠强大的张力在体内逐步展开。单是看着桌上散落的零件和仪器雏形,德雷克就冷汗直流。在一旁还摆放着一把分成多股的鞭子,每个分支上的绳结都让他想到成倍的痛感。

“尽快找到名单离开这间房子。”德雷克反复提醒着自己,尽量不去联想屋中的武器和刑具。

德雷克继续焦急的在各个房间中翻找,全然没有在意门口异常的响动。在德雷克刚刚打开神父桌边柜抽屉的时候,房门已经被悄然推开。略微有些肥硕的身躯费力的挤进屋子中,不怀好意的看着神父的桌子。

伏在桌子下面的德雷克透过桌子下面的缝隙看见来者的脚,不敢动弹。双手在桌子下摸索着,只为寻找能够自我防卫的武器。其实,哪怕是最平凡的烛台,此时都能成为这个少年内心的慰藉。

可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哪怕是一支羽毛笔都找不到。德雷克只能绝望的听着脚步声一点点接近木桌。

“哪来的牲口?滚出去!”德雷克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从桌子下面一跃而起,指着来者破口大骂。

可是,令少年始料未及的是,眼前的男子严实的蒙着脸。不用多说,一定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容貌。

“这恐怕遇到同道中人了。”先到这里,德雷克不禁在心中窃笑。这就像是一丘之貉的交流,虽然有紧张的气氛,但是两方的内心实际上还是放松的。再怎么说,无论知情与否,目的都是相似的。

“窃贼!现在滚出这间房子。偷窃牧师的财产,主不会原谅你的罪行。”德雷克沾沾自喜的继续说。

“新教‘牧师’?这是正宗教神父的财产。信徒,别掩饰了。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没必要相互为难,年轻人。”明白自己重掌大局后,窃贼油腔滑调的说道。

“你是怎么看出……”德雷克讶异的问。德雷克惊讶的眼睛张得不小,像撞到窗子的猫般好奇。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教廷也不是我们的朋友。你只需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窃贼轻巧的从怀中掏出德雷克一直寻找的名单,放到桌子上。同时,一双眼睛快速的上下打量着桌子。

“拿上名单离开吧。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你有资格知道的了。”肥硕的男子以威胁的语气对德雷克说。

“好…哦,好…谢…那个…”德雷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迷惑的抓起字条,快步走出屋子。

“看来泰河那件事成为了无可避免的结局。‘萨麦尔’在事前发出警告警告过,可是我最后还是在这里手下留情了。说到底,利维坦,你为什么要选择他呢?一个平白无奇的Y国人。”留在屋内的男人掏出手里的护符,开始对着它说话。他时不时的点点头,像是真的有人在同他交流。

德雷克慌乱的穿过麦田,没有看路,只是沿着来时的记忆机械性的走着。不知在田地中绕了多少圈,才最后在天黑前走到家门口。他回家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草草的吃了一些平日最喜欢的核桃派就提早去睡觉了。至于信徒的名单,他已经在回家前把它撕得粉碎,扔进了最近的小溪中。

“快忘掉今天的事吧。如果奥利维亚是这样的人,以此为结局也好。”德雷克疲倦的看着炉火,昏昏睡去。

教堂中的奥利维亚经过一天的昏睡才刚刚恢复精神,盯着眼前空荡荡的椅子陷入沉思。

“估计爸爸他又去忙工作了吧…主的仆人…”奥莉薇对空无一人的教堂说着,仿佛期待着“全知全能的主”和自己交流般用空灵的眼神望着十字架。现在她内心的空缺也许只有眼前的这本圣经可以填补。奥利维亚翻开泛黄的古卷,就像追求超绝智慧的示巴女王一样的,聆听神赐予的箴言。

“曾经我是盲眼的,而现在我能看得见了——《约翰福音9:25》”。在烛光熄灭前,教堂中回荡着这句话,久久不能散去。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奥莉薇的梦境中盘旋,带着她攀上了世间最高的山。在那里,世上的万国都清晰可见,万国的荣华也呈现在她的眼前。迷离、诱惑、执念,她眼前的尽是人间的欲望。

对于未经世俗灯少女来说,这与抽空她周围的氧气无异。奥利维亚时而感觉身处熔炉的炙烤中,时而感觉身在冰川的深处。在城市斑斓的灯光中,梦的幻影和街道在窃窃私语。

直到天明,高远的天空才不甘的退去赤红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