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

我有点呆滞地坐在靠近阳台的地方,一只手抚摸着侧脸,萤火虫从我面前飞过。我心血来潮想要去握住这微弱的光,手还未触及之前我感受到了冰凉。然后,它飞远了,我的注意力重新分散,听见了虫鸣。

从黑暗的那端朝这里看过来,我的表情大概是迷茫的吧。每当过于安静或者周围出现那种温暖的气氛的时候我就会不自觉地产生孤独的感觉,甚至想哭,痛苦得想要逃避。

若能避开强烈的欢喜,自然也就不会有悲痛来袭。我本应该早就要明白这一点才是,但是内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往着美好的事情。看着两位少女在厨房忙碌身影而嘴角扬起弧度的我,究竟是在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是在嘲笑着自己呢?

“颂,挺厉害的嘛。从哪找的这么可爱又能干的女孩子啊?”

一双手突然贴在我的脸上,我冷得一阵激灵。

我讨厌潮湿的感觉,尤其是还带有各种食材味道的水滴。当即我就露出了极为不爽的表情,但是对于她种古灵精怪的家伙收效甚微。

“哈哈哈,平时看你的死鱼眼都看习惯了。没想到生气的表情这么可爱啊。”

她不仅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还咯咯地笑个不停,并且开始得寸进尺地**我的脸。

“滚开啊你,烦死了。”

我一把推开了她,突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该用什么表情好,于是又恢复了万能的面无表情。

“话说,刚刚你居然看的这么认真的嘛,我过来了你都不知道。”

“这就是热恋中的男生么,除了女朋友什么都看不见。”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就好像我这个人都被她看透了一样。

可惜我欣赏不来这种愚蠢的行为,连配合演出的兴致都没有,直接干脆点破了。

“你误会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而且刚刚我就只是单纯地在发呆罢,你说的盯着的东西,不过是离你们比较近的冰箱罢了。“

第一句话说了实话,第二句我则撒谎了。我不想难堪,这是为了维护自己那脆弱的自尊。因为自认为不喜欢任何人的我觉得,和其他男孩子一样偷窥女孩子是非常丢脸的。就算看了也绝对不能被发现。

”现在还死不承认是吧。“

”本来就不是,怎么承认?“

一条路走到黑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的“美好品德”,虽然时常会让我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真不坦率...明明小时候那么有趣,怎么长大之后会变得这么无聊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哥哥吗?“

她小声嘀咕。

”.......”

我突然失去了交流的能力。

是啊,倘若你比现在更加恨我的话,我应该会比现在好受一些吧。来个人吧,能定义我的存在形式就够了。

“喂!你没事吧。”

以往我沉默都代表着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她到不安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个时候我只是换个表情就能轻松糊弄过去了。但是,这是做不到的。那朵在生命凋零中绽放的血色花朵,自那天之后也在我的内心扎根了。现在它的根系也在时不时触碰我的灵魂。

“我刚刚那些话并不是...”看吧,我会传染其他人的,现在她也笑不出来了。担忧的表情并不适合她。

“主人,晚餐已经做好了。”

在我的意识窒息之前,我被女仆拉了回来,但是我仍然还是有点失魂落魄。

“主…主人?!”

她惊讶地看着我们,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唯一一次,我认为以我的尴尬作为事情的转折点是一件好事。不过,解释起来有点麻烦,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烦,算了,从刚刚开始我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一开始本来就没有这么复杂的啊,妄图一个脑子坏了的家伙明白,或许我才是疯了的那一个。

要做的事情现在已经非常明确了。

“别猜了,她的确是我的女朋友,同时也是我的女仆。至于怎么认识的,这是我和她的秘密,没必要告诉你。”

投其所好才是结束这个话题最快的方法,从小到大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不公平!”

但是这次似乎出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回答。

“为什么你会比我先有女朋友的,我都还没有男朋友!”

虽然搞不清楚这句话是什么鬼逻辑,但是我算是彻底清楚了,她自始至终就是个笨蛋。

“那个…主人您需要喝些什么吗?”

女仆对我刚刚我说的话没有什么反应,仍然是安静娴雅的状态。她走路的时候,我听见了她银色头发上金色铃铛摇晃的声音。

“咳咳…”

她这穷凶极恶的眼神,眼睛大大地瞪着我,摆明了是要挑衅啊。唉,感觉和她待一分钟就相当于我一天的能量消耗了。能不能让人好好活着了……

“不用了。”我回答女仆说。

“我啊,我呢!怎么不问我啊,我好歹也帮忙把食材买回来了吧,艾米露你太偏心了啦。”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现在眨着黑亮大眼睛的嘟嘴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她原来叫艾米露么,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在此之前不知道她的名字。

“抱歉,这是我的失职。我这就去拿......”

“开玩笑的。怎么这么一本正经的啊,这样会让人觉得无趣的哦。”

“我明白了,下次会注意的。看来得用这本本子记一下才行。”

“什么?”

在夕瑶不解的神情下她拿出了一只笔和一本巴掌大小的本子,然后非常严肃得写了起来,给人一种刚刚她那不经意的话似乎非常重要的错觉。一个是精神病,一个是负责记录精神病情况的精神病院长。

两个笨蛋...不过,偶尔这样也不错。平时假笑了那么多次,这次我应该是真的笑了。

桌面上的餐具整整齐齐,各种各样的菜式只凭第一印象就让几乎已经忘记正常食物味道的我食欲大增。谁能想得到在昨天我还在盯着垃圾桶发呆呢。

感叹之余她们的声音就变得边缘化了,以至于我都不知道她们两个是怎么抱到一块去的。只有一点点刚刚似乎有点吵的印象。

女孩子都这么活泼的嘛。还是只有她会这样?

夕瑶正在争夺艾米露手上的笔,但是倔强的艾米露却执拗地要把她说的记下来,死活不松手。

“艾米露把备用钥匙给你了,是吧。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吗?”

我可不想天天吵吵闹闹的生活,对于我这种喜静的老年人来说,太痛苦了。所以,必须要在我还记得的时候把钥匙回收了。

眼看着艾米露的笔马上就要被她拿到,她的表情得意洋洋,但是听见我说的一番话后手直接僵在了空中,看着我,一脸错愕。

“抱歉,主人,让你看到失礼的姿态了。”

艾米露趁着夕瑶发呆的空挡期挣脱了她的怀抱,然后跪在了我面前。

看着她跪,霎时间我也下意识地想跪了。

等等,你这委屈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啊,不要擅自沮丧好不好。

“那个,钥匙我放在家了。欸嘿!”

她试图吸引我的注意,举手示意我之后,以小学生上课回答问题的语气说出了话。

“欸嘿个鬼啊!你真的当我没有眼睛么。”

“是的。”

“......”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主人,你看,这是什么?”

突然,艾米露有点好奇将摊开的本子递交到我手上。

我先是不以为然地接了过来,在看清楚上面所写的东西之后,我突然有了种释然的感觉。

那是印刷着星空背景的页面,连续五页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而那写的故事我是知道的。这是某个人在一次夏季末失眠时所写下来的,幻想中的少女对自己思念的片段。

当时心情低落得几欲崩溃,迫切地想找一个在乎自己的人,但是没有找到,于是那个家伙就自己写了一个出来。

是的,那个可悲的家伙就是我。

故事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你紫红色 眼睛很美……”

一个少年在他身后轻声诉说着这样一句话。像是发觉了什么,他慌忙地从少女身上移开了视线开始用拙劣的演技,试图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以引起她的注意。

周围是一片梦幻的莹白。

她微微抿起嘴角,樱色的唇露出一个俏皮又迷人的弧度。若有若无的风轻挽银色的长发,吹动了侧脸旁红色发带系着的金色铃铛,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紫罗兰香味。

不安的心随着铃铛的音律波折起伏。轻咬嘴唇,考虑再三她还是强忍着自己的羞涩转过了身。

“喜……”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但话却没有说完,梦带着她的遗憾就在此处结束了。

不知是已经做过多少次的梦,这次她仍是带着仍是带着泪水醒来。梦中的他,始终是触及不到的空白。

“喜欢……”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她的固执和委屈让她说完了那句无法传达的话。

“喜欢……”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梦境。但那位少年的身影却在她的脑海不断浮现:第一次遇见他时的腼腆、第一次被他赞美的欢愉、第一次被人温柔以待的温暖、第一次那样近距离地观察一个男孩子的脸……以及关于他的所有的所有。

“我真的好喜欢…”

白皙的手轻掩目光,明明是甜甜地微笑着,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前几天栽种的郁金香,现在已经枯萎了。除去外面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唯有这里充斥着温暖的光芒。

或许是闻到了少女的悲伤,八音盒主动奏出了安抚人心的旋律。枕边的紫色小熊布偶微笑着,温柔与慈爱溢满了它的双眼。它用软绵绵的手替少女擦去了泪水,有些笨拙笨拙地安慰她。抚摸着少女美丽的脸颊,她突然被揽入了怀中,视线中飘过散发着清香的银色发丝。

“叮铃铃~”这是铃铛的声音。

“谢谢你,格莱特。”

我一口气看完了它,现在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十分可笑。

“这是某个人写的故事吧。”

“以前我是写轻小说的,这极有可能是当时某个朋友的废稿。”

不知不觉我也进入“败家之犬”的行列了,现在找到又有什么用呢。这是过去的我写的,一个一个永远没有结局的故事。

我转眼看着一片漆黑的外面,恍惚间,我听见了草丛里的虫鸣。

记得以前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喜欢引导自己在耳边产生嘈杂的虫鸣声。当虫鸣声音越来越大足矣盖过思绪的时候,我就睡着了。它代表着我永远的平静。

现在原来又到夏季末了么,我的反应力比去年迟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