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佳梦像牵不听话的宠物犬一样拖到了外面,林朝英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没有下雨吗?”
手搭在额头上看向天空,沈佳梦发出了疑问。
空气中鼓荡着不安分的风,举起的手正是为了阻御它们。云层似乎比之前还要向下沉了,颜色漆黑,是不管什么时候落雨都不奇怪的程度。
“不会那么快的啦。”
虽然是这样作出了解释,但实际上,只有林朝英自己才知道,具体的下雨时间。
以现代的科技,暂时地延缓或者提前降雨已经不是难事,在林朝英的请求下,也得到了相关方面的许可。误差在二十秒之内,考虑到信号传输的延误,因此要提前三十秒给出指示。
从林朝英这里流出一条命令,只要他想,动动手指,就可以让那些露天的店铺关门,没带伞的行人抱头鼠窜,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古人所崇敬的雨神一样!
有了自己掌控权力的实感,这种感觉让林朝英爽到不行。
“那么,先去换衣服吧。”
“嗯。”
由古雨挑选而出的演出服饰,在之前已经制作好并交给众人了。顺便一提,因为几乎没有商议的余地,林朝英相当识相的没有过问尺寸的问题。
一共六件,包括陈舒曦、沈佳梦、自己、苏颖、金黄、严素欣的。负责调音的严素欣尽管不需要上场,但还是出于纪念意义,也要了一件。虽然是古雨自己选的样式,但她似乎并不太喜欢,就没有制作她的那一件。
胸前有着可爱logo的运动长袖衫,材质上乘,保暖效果也非常不错。昨天的时候,林朝英就给出先穿起来的提议,在到了演出的时候将外套脱下即可。
“再稍微等一下也没事吧?”
“大人物总是最后几个来吗?”
金黄和严素欣一起过来了。似乎是刚结束学生会的巡逻工作。不过说是结束也不准确,学生会的巡逻工作是从学园祭开始一直到结束都不能中断的重要工作,现在充其量只是轮班,换成别人了吧。
“尽管是虚职,但还是有不少需要操劳的事情。”
“学生会长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翻了个白眼,林朝英有些无语。
“这样的话,就只剩下古雨和陈舒曦了吧?”
“古雨的话不会来这边,说是要抢到一个好位置来观看我们的演出,已经去观众席了。”
“有提醒她穿雨衣吗?看这样子,到时候雨可不会小啊。”
“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是小孩子吗?”
像这样闲聊了片刻。
“啊,来啦!”
匆匆跑来的陈舒曦,跃动的身体显示出青春活力,眉宇之间却又不失从容。
“抱歉,来晚了。”
“没事的,先缓口气,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几分钟呢。”
“啊?!”
苏颖突然发出了很响的声音。
“怎么了,苏颖同学?”
“感觉有些紧张。”
“紧张吗?”
梗着脖子身体僵硬,不仅是声音有些发颤,看她的样子,似乎连站立都成了问题。
“没办法啊,毕竟对她来说是第一次上台表演吧。”
“就是说啊,我一就早知道会这样,所以当初才不让你参加的。”
林朝英摆出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欠揍模样。
“紧张是很正常的,即便是我,上过舞台那么多次,正式演出的时候仍会紧张。这时候就要在手心连续写三次人,然后放到嘴边。”
“像这样?”
苏颖用手捂住了嘴,眼珠子到处乱晃,很明显,紧张仍未解除。
“你也跟着一起做。”
“诶,我吗?为什么,我又不紧张。”
“少废话,快点做!”沈佳梦催促道。
于是林朝英在手心写了三次人,放到嘴边打算吃下的时候。
“就趁这个时候,弹光一闪!”
“痛!”因为脑后的重击,林朝英的手掌用力打在了自己的嘴上。
“谁让你那么马后炮!”
抱着头痛呼不已的林朝英,掩嘴偷笑的陈舒曦严素欣等人,看着这样和谐的一幕,苏颖“噗嗤”笑出了声。
看样子,是没问题了。
放心地呼出口气,林朝英期待起接下来的演出。
没过几分钟,便听到了主持人呼喊他们的声音。
“让我们有请体操同好社为我们带来的歌曲,《摘桃花的男人》,大家掌声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从舞台后偷眼瞄去,大部分还都是自己班级的同学,还有一部分似乎是陈舒曦的拥趸。
尽管转来雾岛学院的时间不长,但陈舒曦已经靠着她美丽的容貌以及高雅的个人气质,在学校拥有了一批粉丝。有热情的观众当然是好事,但是看着他们高举写有“陈舒曦”的应援条幅,林朝英只觉得不爽至极。
“哼哼,你们的女神可是在很早之前就向我表白了。”
只消这样一想,就感觉好受了很多。林朝英心中升起强烈的优越感,使他可以像看过去的自己一样,瞧不起那些家伙。
“喂,你在发什么呆,可以上场了!”
“啊,喔喔,我这就来。”
工作人员帮忙将重型的乐器搬到了场地上,金黄在架子鼓前坐定,沈佳梦抱着吉他,陈舒曦拿着贝斯,两人都在做着最后的调试。苏颖和林朝英一左一右站在最前面。总体呈“几”字形排布。
灯光熄灭,全场寂静。看着面前尽管只坐满了十之二三的观众席,林朝英仍感到心中一阵异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如此持续了几秒后,前奏响起。
“你面如桃花,令我心沉醉。我将双手高高捧起,看你看车水马龙。我却从不在你的世界中。”
令人惊艳无比,说是清泉流响也不为过,靓丽的外表,清脆的歌声,陈舒曦一开口,就引来了一阵欢呼。
“山水有色,日月无情,我何时能察觉你情谊。看不见的苦心,我将一切疼痛埋下,去!”
陈舒曦侧移几步,露出了坐在架子鼓前的金黄。他独有的深沉嗓音,对自身声音无与伦比的掌控力同样受到了热烈欢迎。
商议是一人一句的形式,但只要是轮到林朝英或者苏颖的时候,就由严素欣来调控,放出原来录制好,变过声的高水准的声音。
金黄唱毕,陈舒曦复位。
轮到自己了!
“终有一日,我不要再同你分离。即便我无法拥有姓名,在你们两人的舞台剧。”
虽然知道自己的声音会被录音掩盖,传达不到观众的耳中,但还是感到紧张。干脆什么也不做好了。
可是,如果因为过于惧怕而不发出声音,颤抖的嘴唇一下就会被发现的吧?假唱也是门技术活啊。
因此,用上了稍大一些的声音。
“诶?”
好像看到了,露出了异样目光的观众。困惑的神情似乎在诉说着对音乐的不满。
是自己的错觉吗?严素欣的调控失误了吗?
似乎又没有,还是会时不时露出陶醉的神情。刚才那令人心悸的一瞬一闪而逝。台下又变回了统一和谐的基调。说到底,真的有变过吗?
不过不管怎样,林朝英都清楚,自己没有在此纠结的余裕。
就快要到副歌的部分了,按照之前的讨论,这部分是交给形象分最高的苏颖来的。配合上激昂的伴奏,事先录好的动听歌声,场面一定会到达一个爆点吧。
那么,差不多是时候了。
不久前自然地插兜,摆出帅气pose的林朝英,实则是为了操控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发出指令。
随着演唱会的进行,之前空缺的席位不断坐满,场地附近被歌声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气氛宛如是被海浪推送着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地向新的高度发起冲击!
“轰隆隆!!!”
“冬日绵延雪花飞舞,何时才能迎来春天?若是有你的爱,是我也能生出桃花来!”
闪亮的落雷划破黑暗,层层叠叠的乌云在一瞬的显现后便重新隐去,更加突兀的暴雨,倾盆而下!!!
如远古的太鼓被敲响,尖锐的女高音反冲云霄,像是投下了一枚超大当量的炸弹,轰然引爆,带给这个世界无与伦比的震撼!观众的情绪在这个瞬间亦达到高潮!
即便是被大雨淋湿,肌肤感受到彻寒,即便是视线被夺目的电光占据,耳朵受轰鸣的雷声摧残,也要将双手高举,不服输地呐喊。
台下俨然成为了一个新的舞台,应援就是他们最好的演出!台上表演者卖力地唱跳,汗如雨下,为了回馈观众们的热情。二者在此达成了同步,感受着彼此的感受。
这正是名为偶像的魅力啊!
几乎要忍不住笑容。在林朝英的想象中,他们的演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但是,并没有。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发生了什么?
险些疑惑地问出了声。
观众的表情从一瞬的难以置信后,变成尴尬、疑惑。有几个路人更是扭头就急匆匆地跑开了。而他们的行动也进一步带动了其它还在犹豫的人,站起身离开的动作甚至在一瞬变得整齐划一。
非常明显,和之前不同,不是自己的错觉。
苏颖也感到相当困惑吧,对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对这如同玩抓鬼游戏一般四散溃逃的观众。
但她没有因为犹豫而停下,仍然努力地在唱着。迈着不规范到发蠢的舞步,用她自己有些愚笨的方式,为了不让这场演出变成一个笑话。
雨水打湿头发,刘海贴在额头上,水滴快要流进眼中也没有擦拭。寒风吹散她体表的温度。可以看得出来,苏颖忍耐得相当辛苦。
声音在发颤,虽然比之前在KTV的时候音要准了一些,但仍未到达一般的水准。是但凡鉴赏水平正常的人都无法给出好听的评价的演唱。
虽然。
想必是经过了相当程度的努力了吧?拼命地记背歌词,反复地听着原唱做着练习,一遍又一遍的,为了不让自己失望,后悔当初答应她的请求。
原来,苏颖所考虑的中心,一直都是自己吗?
“啊!”
突然抬起了头,林朝英明白了。
自己此刻所能听见的,只有苏颖的清唱。伴奏消失了,录制好的歌声也消失了。
唯有苏颖的耳麦,本该是关闭的状态,却在此刻开启了。
“啊啊,是这样啊。”
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苏颖的表情扭曲痛苦,勉强挤出笑容看向自己,并非是指责,而是安慰。
“抱歉,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悲哀的眼神传达出这样的讯息。
何等的温柔啊,但对林朝英来说却是足以击穿心灵的重击!
好想,就这样逃走......
林朝英感到双腿发软。是支撑着他的什么东西断掉了吧,像是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一般,林朝英跪倒了下去。
好想,就这样......什么也不做。
雨水开始进入眼睛、耳朵。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小,看到的事物渐渐离自己远去。意外地,居然感到有些舒服。
听不到,陈舒曦在向苏颖,说些什么呢?
看不到,苏颖面向自己的表情。不过,应该不算可爱吧?
无所谓了,即便沈佳梦和陈舒曦争吵,也不想掺和。
怎样都好啊,那种事情。就这样吧......
想要放任自己的意识被深渊吞噬,林朝英却感觉不到丝毫眩晕。
耳边传来异常清晰的脚步踩碎水坑的声音,仅靠此就可以判断,声音的主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逃离自己的身边的。
失败了。
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