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巨響傳來。
安靖天瞳孔收縮。
菜場的入口處塌了。
緊接着，菜場里用以照明的電燈伴隨着“咔咔”聲一盞一盞熄滅。
世界陷入黑暗。
“怎麼回事？”
“地震了嗎？”
“大家不要慌，站在原地……”
人群嘈雜起來。慌亂像病毒般彌散。
阿飄緊攥着的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漸漸失去溫度。
“安靖天？”
安靖天如同被海水漫過了頭頂，對黑暗的恐懼讓他無法呼吸。
“螻蟻們！！！”
沙啞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出來，蓋過了人群的嘈雜聲。
“三分鐘之內，找出安靖天和阿飄，並且走到他們面前喊出他們的名字，我饒你們不死。不然，哼！”
劇烈的地震席捲菜場。重物倒地的聲音和慘叫聲此起彼伏。血腥味瀰漫。
“或者，你們兩個自己站出來也是可以的。哈哈哈！”
地震和人聲同時消失。
“**吧！”
“混蛋！”
“不要！救命！誰來救救我的孩子！”
“哦，忘了補充一點，那個安靖天怕黑，所以你們哪個敢發出一點光，這裡就是你們的亂葬崗！”
沙啞的聲音突然出現，又再度消失。
咒罵聲和撕心裂肺的求助聲刺進阿飄的耳朵。
“可惡……”阿飄攥緊嬌小的拳頭。
“安靖天！我剛才聽到有個女的喊他名字！”
“這邊！”
阿飄咬緊牙齒，“我們得快點……”
說話時下意識地拉了一下身邊少年的手，沒想到他竟整個人倒在自己身上。
幾雙手向阿飄這個方向摸過來。阿飄抱着安靖天蹲下身子。
（要聯繫他的妹妹……）
阿飄抓住捏在安靖天手上的手機，突然想到S最後的警告，只能把手機揣進口袋。
這時一個人絆倒在阿飄身上。
（該死。）阿飄一把抄起安靖天，頭髮織成發翼，騰空飛起。
極致的夜晚。
沒有一零星光子的，絕對的黑暗。
極夜。
刻在DNA里的恐懼。安靖天的每個細胞都在因恐懼而顫抖。
感受到他顫抖的阿飄伸手摸了一下安靖天的臉。臉上滿是汗水，肌肉不斷的痙攣着。
就好像在陽光下的自己。
（跟我一樣，ptsd嗎……）
阿飄飛到高處，頭髮吸附在天花上。
（總之得先檢查他的狀態……）
這時，貼在天花板上的頭髮感覺到了異樣的震動。阿飄立刻一甩頭髮飛出去。
“嗤嗤……”
因為慣性留在後面的幾根頭髮發梢被切斷了。
（……土刺！）
“找到你咯。”
不詳的聲音從上方傳過來。
什麼也看不見的阿飄儘力避開聲源。
但一根土刺從天花板里斜刺出來，尖端正好迎着阿飄的飛行軌跡。
阿飄額頭前面的頭髮立刻像鞭子一樣抽在土刺上。土刺粉碎。
“咦？明明沒有光，你是怎麼看見那個土刺的呢？”
不詳的聲音再次出現。讓阿飄吃了一驚的是，聲音仍是出現在她頭頂上方，就好像一直跟着她移動一樣。
“我才要問你，怎麼找到我們的？”
“哎呀，這可是有關我特徵的秘密，即使是特徵體公會治安分會的會長問我，我也有權利保持沉默哦？”
不詳的聲音故意擺出甜膩的媚態，彷彿在嘲諷落入陷阱的獵物的掙扎。
阿飄索性在空中停下，巨大的黑色翅翼在腦後拍擊。
“站出來干一架呀。”
“咦？我們的會長大人急了哦？干你？呵，早兩年說不定我就欣然應允了。可惜了，現在的你太老了！”
懷裡的男孩氣息越來越微弱，已經幾乎感覺不到他身體的起伏了。
（已經……要休克了……）阿飄心中大急，翅膀一拍，朝地面衝撞過去。她把長長的髮絲伸到身體四周，這樣就可以在一定範圍內擁有“視力”。
“方向不對哦。”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
（什麼時候到地面上的……）
阿飄把頭髮甩向正前方，卻什麼也沒碰到。
像森蚺一樣的泥土觸手“啪”地抽在阿飄背上。一直保持俯衝的阿飄被狠狠地拍在地面上。
身體在地面上反彈，又砸在邊緣鋒利的木頭箱子上。阿飄嘴裡湧出鐵的味道。
沒等調整好呼吸，阿飄立刻抱着安靖天橫向閃開。土刺扎破木頭箱子的尖酸摩擦聲隨後傳進她的耳朵。
隨後是悶響聲和婦女的尖聲慘叫。
“大軍，大軍！救命啊，我兒子被箱子砸到頭了……”
“……”阿飄雙目充血。
“哎哎，我說啊，我們兩個再這麼打下去，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死掉哦？這就是個開始而已哦？作為治安分會的會長，保護百姓不是你的職責嗎？”
“……你想怎麼樣。”阿飄的聲音裹着只能用殺氣來形容的鋒利氣息。
躲在暗處的S聲音變冷，分毫不讓：“我會讓你腳前面的地上裂一個口子。你把安靖天放進去，我們兩清。我吃了那個女孩以後就會從千江市離開，到時候會把安靖天放生。你們要是敢在來打擾我，就把他們兩個一起殺了，把血灑在市政府門口。不殺你已經是讓步了，你不要不識好歹。”
腳下的土地微微震動。阿飄退後一步。身前的地面裂開了一道口子。
懷裡的少年沉重的像一具屍體。
遠處，哭喊聲不斷地刺激着阿飄的神經。
阿飄咬緊牙齒，深呼吸的同時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眼底已經一片清明。
腦後的髮絲開始以根為單位微微振動。
什麼東西從髮絲間傾瀉而出，融入黑暗。
（那就來吧。）
像做夢一樣。
安靖天回到了那個夢裡。身體被黑暗包覆，擠壓。什麼也看不見。壓抑的感覺脹滿他的意識。
什麼也沒有。他睜開眼睛，但什麼也看不見。空間的概念破碎了。眼前的黑暗就像黑洞一樣撕扯着他的意識。
他需要一處光源。一個可以讓他確定自己位置的坐標。
他需要她。
那個在黑暗裡給他庇護，讓他解脫的存在。讓他不在懼怕黑暗的存在。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姐姐……”喉嚨里跑出幾不可聞的呢喃。
安靖天用力抱住胸前溫煦的身體。
阿飄俏臉一紅。
（這種時候別搞突然襲擊啊……）
黑暗托住少年的身體，把他放在阿飄身後的地上。
髮絲漸漸垂下。如果這時有光，就能看見阿飄那頭拉絲黑曜石一般黑的奇異的頭髮變成了普通的黑髮。
而籠罩整個地下世界的黑暗，正以阿飄為中心悄然發生着變化。
S是在夜視儀中阿飄黑色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淡的時候發現事情的不對的。起先他意味夜視儀壞了，但無論怎麼拍打，視野就是變得越來越綠，到了最後已經完全失去了少女的身影，眼前一片綠色。反應迅速的他飛快地在自己腳下生成了一個地縫。
但是。
身體沒有下墜。
雖然腳下的地面已經消失，但是自己仍然懸浮在原地。
什麼怪力托住了自己。
S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動作就像在水中一樣遲緩。
“怎……怎麼會這樣……”
S終於慌亂起來。他試圖用泥土觸手把自己拉到地下，卻驚異地發現無論如何努力，泥土都沒有辦法生長到地面上來。
就好像，這無形的黑暗擁有了意識，正在抵制泥土的侵入。
（這，這是……）
S像突然想起什麼恐怖事物一樣，轉身想要逃跑。每一個動作都像在水中完成的一樣笨拙遲緩。
“不要急着走啊。我們事情還沒談完呢。送葬者先生。”
陰寒的聲音在S耳邊響起。S嚇得全身顫抖。
“你，你是，極……”
上顎和下巴被怪力粗暴地按在一起。牙齒磕破了S的舌頭。
“管住你的舌頭，不然就把你肺里的空氣擠出來哦。”
“嗚！嗚嗚！”
S只能拚命點頭。
阿飄“嘶……”地吸了一口氣。
“送葬者邵洋，鑒於你肆意殺害非特徵體的罪行，我以千江市特徵體公會治安分會會長的身份判處你死刑。當場執行。現在你可以提出上訴。”
下巴被怪力按住的S沒法吐出任何一個音節。並且他驚駭地發現，自己渾身上下每一處肌肉都無法動彈了。
連呼吸都無法做到。
就好像被自己無法控制的混凝土封住了全身。
阿飄等了三秒。當然等不到任何回答。於是她繼續道：“那麼，剛好我們之間也有一些私人恩怨，所以我親自行刑。既然你知道我的名號，那麼你也應該知道，死在我手上是你的榮幸。你不要不識好歹。”
“！”S瞪大眼睛。
阿飄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在幾厘米之外遙指S的咽喉。明明那根手指前端與S的皮膚之間什麼也沒有，S卻產生了被鋒利的刀刃對着的戰慄感。
阿飄閉上了她大而美麗的雙眸。
舒羽在空中騰挪。右手按在藍牙耳機上。
“北偏西30度，再100米。看見了嗎？”
眼前是升起的濃煙。爆炸產生的黑煙和建築物坍塌揚起的塵土混合在一起。在那中間是驚慌失措的普通居民和沒好上多少的警察。
“我從哪裡進去？”
“從上面。把那條馬路砸開，裡面就是那個菜場。”
“汝究竟是何方神聖？”時乃的聲音。
“安靖天的妹妹。懂一點電腦。”剛才指導舒羽的聲音。陶樂思。
在兩人說話的當上，舒羽已經踩着兩團氣流飛到了菜場上方的馬路上。
“這裡可以？”
“可以。把手機放在你打的洞旁邊。”
“Got it.”
舒羽右手成爪，錐形的旋風以她的手心為軸漸漸成型，轉速越來越快，爆鳴聲由偶一出現逐漸變得均勻。
舒羽把手掌按向地面。
“砰！”
阿飄眉毛一挑，抬眼向上看。
“等一下！別……”
兩條泥土觸手在阿飄分神的一瞬間破土而出，狠狠地抽在阿飄腹部。阿飄倒飛而出，在空中穩住身形。
等阿飄回過神來時，眼前的中年男子已經鴻飛冥冥。
（見鬼！）阿飄暗罵道，抬起頭響聲音傳來的地方飛去。
“怎麼回事？沒有辦法連接裡面的手機。”
“我手機太便宜了？”
“……跟那個無關。是完全接收不到信號。”
“在下也無法探知得洞內的電磁波。”
“我先下去看看……”
說到這裡，舒羽止住話頭。
眼前自己炸出來的黑色洞穴里，黑暗正慢慢溢出來。
就好像黑暗吞噬了光子，並將其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而且隨着與光接觸的面積變大，黑暗的生長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很快舒羽的鞋底就被淹沒了。
“什麼鬼……”
舒羽本能地想要拔出右腳，卻驚駭地發現鞋底像被黏住了一樣動彈不得。舒羽迅速把腳從鞋子里**，在腳底生成兩束旋風，然後再次驚駭地發現，旋風成型不到半秒就被打亂、消散了。
某種奇異的力場干擾了自己對風的控制。
此時黑暗已經幾乎漫過了舒羽的腳踝。舒羽發現自己竟然不爭氣地感到一陣恐慌。
此時，地下。
阿飄的頭髮再次全部張開，以根為單位飛速振動。
黑暗中，“什麼”以阿飄的頭髮為中心收攏、凝縮。阿飄頭髮的色澤慢慢變得奇異起來。
（快……啊……）
阿飄雙眼緊閉，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汗水從她白皙的臉頰上滲出來。
“咔。”
阿飄的眼睛猛地瞪大。
頭頂被舒羽轟開的小洞，周圍出現了長長的裂縫。
然後，整片天花板轟然裂開。
阿飄雙手上托。奇異的力場拖住天花板不讓它落下。
人群再次騷動起來。黑暗中，有人撞在了阿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