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为改造过的昆虫、那个神秘的符号,以及芙蕾雅的身世……不过来到诺垭的两位冒险者此刻却没有过多地去思考这些事情。委托已经完成,今天就是芙蕾雅与赞塔将一同离开诺垭的日子。

“真得要那么快就离开吗?”

“嗯……抱歉。”

与过去的一段日子不同,诺垭的人们再度回归到为了生计的劳作之中——虽然大多数人仍对事件的内幕一无所知就是了。在初生阳光的照耀下,芙蕾雅与梅维并排走在诺垭的街道上。

“没什么需要抱歉的呀。”梅维的怀中抱着那本白色的笔记,“您和赞塔先生可是帮了诺垭一个大忙,我们说谢谢还来不及呢。”

“谢谢吗……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本以为解决了委托之后诺垭的人们态度会改变一点,可没想到他们依旧成天躲着芙蕾雅和赞塔,就算是遇到了也是投来不变的怪异目光,这让芙蕾雅感到十分无语。

也许是为了转移这个古怪的话题,芙蕾雅向梅维抛出了一个问题。

“嗯……梅维,你对冒险者什么的有兴趣吗?”

“有,有一点,但是……”芙蕾雅突然的问题让梅维愣了愣,“我一点也不擅长战斗欸…应该不适合这份职业吧?”

“嗯……”

不知为何,芙蕾雅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许是即将离开这里的她不想再对这片落后的地区花心思了吧——梅维如此想着,不免感到有些悲伤。

“其实我很羡慕您和赞塔先生,一直能够自由自在地在外面生活。”

“……”

看了眼手中的笔记后,梅维叹了口气,她的眼中毫无掩饰地展露出对芙蕾雅他们的向往之情。

“如果母亲她没有去世的话……我可能会留在外界做医生吧。”

“这个梦想不是挺好的吗?”

“如果真的能实现的话。”

此时的梅维不管是话语还是神情都好,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人类少女。虽然梅维一直都理解并且听从父亲的话,但再怎么说都好,强行把她束缚在落后的家乡这件事还是太沉重了一点。

“芙蕾雅,你又迟到了。”

赞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意味着芙蕾雅已经到了她在诺垭的最后一站——格拉温家族的宅邸。

今天一早赞塔就独自带着两人的行李来到了这里,说是有些事情要处理,在这期间芙蕾雅则一直陪着梅维在诺垭内闲逛。

“对女孩子说迟到可不是什么绅士行为啊。”芙蕾雅瞄了眼赞塔,“赞塔先生…‘那个’怎么样了?”

“‘那个’啊。”赞塔有意或无意地看向了梅维,但他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来,“说是没什么问题,应该按原计划吧。”

“你们在说什么呢?”

梅维对两人异常的神情感到一头雾水,正当梅维想要详细问下去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梅维也因此也将想说的话默默压在了心里。

“虽然很粗糙,但你们也算是完成了这个委托。”

“……爸爸,您也是来送他们的吗?”

来者正是梅维的父亲,也就是楠木·格拉温,作为格拉温家族现任族长的他也是本次委托的发起人。

“格拉温先生,您说过要送我们离开这里……不会是指以徒步的方式吧?”

“当然不会是这样。”

楠木·格拉温清了清嗓子,随后一阵动物的嘶鸣声从芙蕾雅他们的身后传来——那是一只健壮的棕色马匹,而且还拉着一节车厢。驾驶马车的人芙蕾雅没见过,应该是诺垭本地人。

“居然是马车欸。”芙蕾雅打量着这匹马,“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马呢……我是不是应该拿把长柄武器然后骑上去比较应景啊?”

“好啦,别说胡话了。”赞塔走上前掀开了马车的内饰,他们所带来的行李都被安置在了内部,“芙蕾雅,进去吧,我们走。”

没有告别,也没有回头看哪怕一眼,芙蕾雅和赞塔就这样走进了马车中。有些失神的梅维看着他们朝着远处驶去,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也许是因为不舍而产生的幻觉,梅维总觉得属于马匹的叫声还残留在自己的身后。

“怎么了,舍不得你这些外来的朋友吗?”

“没事没事。”梅维朝自己的父亲挤出一个笑容,“爸爸,我有点累,我想先去休息……”

“等等,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这句话让梅维心头一紧,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父亲正盯着她怀里那本笔记。笔记里所记载的是梅维对家族独特魔蕴术的研究,而梅维的父亲极力反对她沾染这类事物,更不要说进行研究了。

“爸,爸爸?”梅维下意识将怀中的笔记抱得更紧,“到底发生什么了?”

“梅维,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去指染这种东西,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

梅维预想过万一这件事被父亲发现了该如何应对,但当真的面对父亲那冷淡的表情时,她却忘记了自己之前想好的那些对策。

楠木·格拉温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没有谩骂或是愤怒的表情,但就是这样梅维才更加难受。

“你难道忘了吗,是什么把诺垭弄至今天这步田地的?”

“……”

“还有你母亲的事,难道这些你都……”

“才不是这样的!”

日后,梅维在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也为自己突然的感情爆发而感到不解。也许只是压抑了太久吧,也许只是因为父亲提到了自己最在意的母亲吧,总之那大概是少女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驳自己的父亲。

“诺垭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大家自己选择的!”梅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还有母亲的事……也根本怪不到外面的人身上吧,为什么总是要去怪罪别人呢?!”

“她是我的妻子。”

“……她还是我的母亲呢。”

看着语气逐渐冷静下来的梅维,楠木·格拉温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我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翅膀居然变得这么硬了。”楠木用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既然如此,我看你也不适合继续待在这个家了。”

“……”

在双神沉寂之前的古老时代,格拉温家族曾有过极其严格的家规,那些使家族蒙羞或是顶撞了族长的人都会被遭严厉的惩罚……虽然此时格拉温家族只剩下了两人就是了。

“如果这就是爸爸你所希望的话。”

这几年来所有的心情此刻都凝聚在少女面容上的苦笑之中,除了不让自己哭出来以外,她只能等待着自己的父亲做出宣判。

“按照族规,我要将你流放,而地点我已经决定好了。”

说到这里,楠木·格拉温的话语停顿了那么几秒,梅维看到自己的父亲百年难得一见地没有直视她的眼睛,而是短暂地将目光偏向了别处。

“我要你去的地方叫齐瑞。”

“啊,啊?”

“风与灰息——你应该有听那两个家伙说过这里吧。”

风与灰息——齐瑞内的一所新建立没多久的冒险者工会,也是芙蕾雅和赞塔所在的工会。这点梅维有听芙蕾雅说过,只是梅维父亲的话实在是太过突然,让少女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话先说在前头,我反对你直接参与战斗,但冒险者们应该会需要你的医术。”

“您,您不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我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

“可是……您不是很讨厌,那个,我到外界去什么的吗?”

梅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想要看看她父亲的表情,下一秒她就被走到她面前的楠木·格拉温所紧紧抱住。梅维已经记不清自己的父亲有多久没有拥抱过自己了,感到有些不习惯的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会,但她最后也同样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梅维,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所以不必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

“包括我在内,诺垭的人们起码在这一代是不会有什么改变了,就算真得有机会也一样。”楠木闭上了双眼,梅维甚至从自己父亲的语气中听出了愧疚,“但你不一样,梅维,你不像我们,你是诺垭的未来。”

“可,可是……”

“好了,去吧。”

楠木·格拉温打了个响指,而另外一辆马车从宅邸的后院中缓缓驶出。梅维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幻觉,她的父亲早就安排了这一切。

“行李已经帮你收拾到车厢里了,那两个冒险者没有走远,他们就在诺垭的入口那等着你,快去吧。”

“……爸爸。”

“唔,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保重……我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深吸一口气之后,梅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格拉温家族的宅邸,随后她就钻入了马车之中。这辆马车朝着芙蕾雅他们离开的方向赶去,并很快就消失在了楠木·格拉温的视野之中。

“艾理,稍微守护一下我们的孩子吧,这孩子真的很像你。”楠木·格拉温看向天空,诺垭的天空鲜有白云出现,于是他看到了蔚蓝色的苍芎,“还有那个叫尘与灰息的地方……也是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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