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顺着眼眶周围流入了眼中,细微的刺痛让我无法完全睁开眼睛。

依靠着模糊的视野,我将手里的轻剑重新指向了身前的木桩。

木桩上布满了切痕,或深或浅。那些浅的痕迹毫无疑问,就是我自己的。尽管接受了大概30多天的训练,但我对轻剑的使用还是没有掌握到最佳的诀窍。轻剑的重心、韧度、攻击方式,都让我感觉非常别扭。

“停下来吧。到吃饭的时间了,练习了一整个上午,你的体力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过头,只瞟到一个背影消失在了门口。

我长舒了一口气,将已经开始僵硬的执剑的右手放下。

尽管轻剑的重量据说是比普通长剑要轻很多,不过要长时间地使用,果然对体能还是有要求的。

我提着剑,拖着懒散的步子走到了木屋前的树下。

这是一颗非常茂密的大树,树荫遮蔽了木屋门口,也遮蔽到树下的圆木桌。

清风徐徐地吹来,带走我身上汗水的同时也带来了清凉。

我抓起圆木桌上的水壶,胡乱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多亏了树荫的存在,清晨从井中打起的水直到现在仍然保留着相对较低的温度。凉水流过我的喉咙,一丝沁凉渗入了我的体内,帮助我缓解了疲劳的感觉。

我在圆木桌前坐下,将黏在脸上的头发撩起。虽然我的头发并不长,仅仅是刚刚覆盖住耳朵的长度,不过还是会被汗水黏住,有点麻烦。也因此我曾经有过要将头发全部剃光的冲动,幸好那时被梅诺阻止了。

圆木桌上摆着两把轻剑。

一把是外形比较普通的,似乎会在任何地方都有出售的制式轻剑。

另一把则用米白色布料包裹着。不过我是见过它的。

那把剑通体雪白,剑柄和护手由复杂而精巧的装饰组成,浑然一体。与之相对的,剑鞘则要简洁得多,几乎没有装饰物。

剑身上似乎铭刻着精巧的纹路,在光线之下会呈现与一般刀剑截然不同的反光效果。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要再去确认一下那巧夺天工般的剑刃。

就在我手伸向那柄白色轻剑的时候,“她”出现在了木屋门口。

“说过不要动的啊。待会儿要去城里买食物的,不要让我再包一遍了。”

啊。没错。

她每次离开这里的时候,都会带上这两把剑。而白色的剑似乎是有什么理由而不能轻易示人,所以总会将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将视线从桌上的剑移到“她”的脸上。

很奇怪。

明明是处于树荫之下的“她”,脸上却覆盖着耀眼的白光。那白光模糊了脸部的轮廓,让我无法看清她的相貌。

“怎么了?歇好了还不赶紧进来帮忙。”

我站起身,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移动过去。

距离似乎是在一点点地缩短着,但她的脸,我仍然看不清。

我焦急地加快了步伐。

脚下传来了奇怪的触感,周围的景色开始扭曲,崩坏。

我向“她”伸出了手。

“梅诺!”

随着自己的一声大喊,我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室内陈设,逐渐将我仅有的记忆唤醒了。

我看了一眼在房间角落的另一张床。

床铺被整理得非常利落,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我叹了口气,坐起身。

虽然木屋一侧由于有大树的存在,阳光不能照进屋内。不过我的床在的这一侧,阳光是没有遮挡的。

将窗户推开,明媚的阳光涌了进来。

我揉了揉被眼泪润湿的眼角,走出了屋子。

在木屋不远处有一个水井。我走到井口,熟练地操作木桶打起了一桶水,然后捧起水,洗了洗脸。冰凉的井水驱散了刚刚醒来的我身上残留的一点迷蒙。

在将桶里剩下的水灌入水壶之后,我回到厨房里,抓起一个面包嚼了起来。

我并不会制作食物,这是“她”留下的。

“她”是一个剑士,虽然我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不过“她”的行为举止都显露出“她”大概地位不会很低。

我无法用更贴切的词语去形容“她”。

因为,我失忆了。

醒来之后,我的身边是一脸欣喜的“她”。

但在发现我没有任何记忆时,“她”脸上的表情很快变成了沮丧。

在再三确认我无法说出她的名字之后,她将一个词语告诉了我——梅诺,让我以后用这个词去称呼她。

我答应了。

然后她告诉了我另一个词,让我今后以其作为自称。

那个词是“艾格尼”。

我也接受了。

毕竟我的脑海里空空如也,没有关于任何人的记忆。包括我自己。

梅诺让我跟她一起练习轻剑,据说是为了防身。

很奇怪地,虽然我的身体能力无法跟上,但一拿起剑,我就能够自然而然地使用一些轻剑的技术动作。也许我以前就学过轻剑吧。

梅诺会定期地离开木屋,去到一个叫做奥苏斯特的地方购置食物。

她每次外出都会带上两把剑,一把是外形普通的轻剑,一把是那把会用布料包裹起来的白色轻剑。

而她不让我和她一起外出。

准确地说,是不让我离开木屋。

有一天,我询问过理由,但她说即使现在告诉我我也不会懂。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我手背上的伤疤。

那天她回来的时候,给了我一双皮质的半指手套。

“今后你有机会的话可以外出。不过一定要戴好手套,不要让其他人看见你的手背。”

我感到很开心,因为终于可以去更远的其他地方了。

就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之后,她就不见了。她是从来不会在早晨我醒来之前离开外出的。

果然,那一天,她没有回来。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机械地像之前一样做着轻剑的练习,看着太阳的位置来决定进食和休息。

等待着她某一天的归来。

然后一直到了今天。

干面包已经吃完了。

我习惯性地把手伸到柜子里想要去拿取第二个面包,摸了一个空。

食物已经没有了。

要打猎吗?

我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虽然梅诺会时不时地到周边猎取一些动物来补充食粮,不过她还没有将打猎的技巧教给我。

在梅诺某一天外出的时候,我尝试过追逐一只看起来很肥美的兔子。

但结果是我被耍得团团转,不仅兔子没有捉到,反而还把膝盖给磕破了。

梅诺回来之后,问了我膝盖受伤的原因,我说是不小心摔倒的。她没有继续深究。

现在也许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里之后去哪里,如何生活?

我不知道。

不过如果有体力的话,多少能找到活路吧。

我从柜子里找到了一套看起来像是男性样式的衣服,在衣服的旁边是一套皮甲和一个装着钱币的袋子。

我穿好衣服,披上皮甲,把钱袋收入了怀里。

然后在腰间的装具上挂好梅诺送给我的轻剑。

最后,我没有忘记戴上那双半指手套来遮挡我的手背。虽然我还不知道这疤痕是怎样造成的,但直觉告诉我那起码不是什么好东西。

穿戴好之后,我环视了一眼屋内。

看着屋内的陈设,有一种奇怪的感情慢慢在我心里扩散,非常酸涩,非常难受。

我想要写信留在屋里,如果梅诺还会回到这里,那她看到信能知道我的情况,减少不必要的担忧。

但这个屋里偏偏是没有纸笔的。

我只能尽量将屋内收拾得干净整洁,不要看起来像是我出了什么事情一般。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将房门掩上,沿着由梅诺踏出的小路,毫无目标地出发了。

在顺着小路走到大路的之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我并不知道城市的方向。

所幸在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我在岔路口看到了一个路牌。而上面的文字,我可以读出来。

“奥苏斯特……在这边吗?”

路牌上标注着三个方向,一个是我来的方向,其余两个是岔路的两边。那两个地名我虽然可以读出发音,但我都不认识。在那之中,奥苏斯特是这个路牌上距离标注最近的地方。

就在我还没有决定要向哪一边进发的时候,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急促的马蹄声和尖锐的哨声。

我回头一看,一架马车正飞速地往这边驶来,那马车后面,尾随着三个骑马的人。马车像是被追赶着。

我立刻把身体往路边又让开了一点。

飞速驶来的马车在路牌前倾斜着划出弧形的轨迹,几乎是擦着我的鼻尖驶了过去。而那后面追赶着的三人则在路口拉紧了缰绳,让马停在了路牌前。

“切。又跑进奥苏斯特领地了。”

“不过掳到一个女人,算是不亏了。”

“女人能填饱肚子吗?”

“看起来姿色不错,给兄弟们玩够了卖掉就是。”

听到对话的我感觉事情不妙,低下了头,准备趁这三个不速之客还没打起我主意的之后就远离开。

但那很明显是不可能的。

“喂,那边的。”

三人从马上下来,然后牵着马走近了我。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其中一匹马上还驮着一个双手双脚被捆住的少女。少女穿着深棕色的斗篷,兜帽盖住了小半张脸。在兜帽的阴影之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盯着我看。

我感到了疑惑,从少女的眼中我看不出任何求助的含义。那眼神里没有慌张,没有恐惧。就仿佛是个旁观者。

不过我现在没空去思考别人的事情。

三个男人带着恶心的笑容靠近了我。

他们穿着样式不一的皮甲,长久没有打理过的皮甲上面布满了污渍与裂纹。皮甲下的衣服看起来很久没有洗过了,皱巴巴地,磨损得很厉害。

三个人把我围在了路边。一股不知道是谁身上的异味让我皱了皱鼻子。

“哟呵。本来以为是个男的,结果居然还是个女的。”

“脸长得也不赖。”

“虽然没胸,不过屁股倒是挺翘的。”

对方那如同舔舐一般从我身上扫过的视线让我感到了一阵恶心。

“你们想要什么?”

面对我的发问,三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人从腰间解下一捆绳子。

“你老老实实地把手伸出来就是,免得咱手脚不利索伤到你。”

“是要我束手就擒的意思吗?”

“明白了那就好好听话,至少命会给你留住。”

为什么要听你们的?

我话还没说出口,那拿这绳子的男人就伸手拉住了我想要拔剑的右手。

“老实点!”

一股恶寒从爬上了后背。

极度想要脱离身体接触的我用左手反手拔出了轻剑,切开了那只拉住我的手的手腕皮肤。

“啊!”

男人吃痛松开了手。我用右手重新握住剑柄,将三人往后逼退,拉开了一段距离。

刚才那是什么感觉?被那男人接触的一瞬间,身体上仿佛有无数的臭虫爬了上来,诱发出了极度的厌恶。

“妈的!”

对方三人也拔出了腰间的短剑,脸上那油腻的笑容转变为了凶恶的愤怒。

“你个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被我割伤手腕的男人首先将短剑刺了过来。

太慢了。

不知道是手腕伤口的影响还是原本就那么的迟缓,他的动作在我眼里破绽百出,和陪我练习时的梅诺差的老远。

我轻松地撇开了短剑,还未将轻剑归位的时候,左右两侧各自有一道寒光划了过来。

是吃定我反应不过来吗?

有点太小看我了吧。

我微微侧身,用脚踢开右侧的短剑,然后把轻剑下劈。在预测之中,轻剑将会把短剑再次撇开。

但我的动作还是比预想中的慢上了半拍,短剑已经抵在了我的侧腹,如果就这样让他刺进去,很可能我就没命了。

此时原本想要劈开剑身的轻剑下方是对方毫无防备的腕部。

眼看着短剑即将穿腹而入,我猛地发力,把剑刃嵌入了对方的手腕。剑刃并没有太深入就被桡骨所阻挡住,但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的侧腹感到了一丝疼痛,短剑的剑尖已经擦过皮甲的边缘刺破了我的皮肤。也就到此为止了。

“啊啊啊!!!!!”

远比我的伤口更甚的剧痛让他无法握住短剑,发出了如同被宰杀的野猪一般难听的吼叫声。他扭曲的脸上瞬间湿润起来,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沿着那油腻的脸上滑下。

“臭婊子!!”

看到同伙的惨状,剩下的两人再次向我发起了攻击。

来不及了。

我的剑还嵌在那人的手臂里,硬要拔出的话肯定会延缓反制时机。

我索性冲进了那人的怀里,用肩膀抵着他转过身。

“喂!!”

随着他同伙惊慌的喊声,被我的肩膀抵住的躯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我抬起头,刚好看到了他的眼睛失去神采的一瞬间。随后,他的头一偏,靠在了我的额头上。

恶心……!

应激反应使我瞬间与其脱离接触,然后一脚重重地踢在那已经瘫软的躯体上。

躯体向后倒下,我顺势发力拔出了轻剑。

剑刃连带着血液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月牙。

拉开距离之后,我才看到那被我当作盾牌的男人的胸口上,有一个银白色的尖锐物体探出了头。那是短剑的剑尖。

那短剑的发力是那样的不留情,居然直接刺穿了人体。

而另一把短剑则在肩膀上切开了一道大口子。

试想了一下那攻击原本都是冲我来的,就让我感到一阵后怕。

剩下的两人愣在了原地。

不过其中一个人更快地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还滴着同伙鲜血的短剑,脸上的肌肉颤抖起来。随后,以舍身之势向我冲了过来。

袭来的短剑被我一剑撇开,但他不顾我剑刃的威胁,丢掉了短剑,以手臂被切开的代价迅速将距离拉近到轻剑难以防御的距离。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