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日 星期五 9:26

女生走出教室,每待在里面一刻都是煎熬。

她妆容恰到好处,但并不特别好看,不是令人侧目的容貌,但现在却特别引人注目。

擦肩而过的同学莫名其妙地捂起嘴巴。

其实不是莫名其妙,她知道怎么回事。手挡住的表情是笑容——偷笑,不用多想也知道不怀好意。后生培养起来的傲气,她怒目瞪视,结果收到的是反效果,她——孔维琳低下头将脚尖纳入视野。

真希望现在是冬天。她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不让那些目光透进皮肤。长出来的獠牙在这两天都被磨平了,事到如今只能认命。

这也不能责怪别人,只能怪当成狗的自己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为什么会高兴呢?孔维琳至今搞不明白。

垂着头感觉皮肤不再刺疼了——心里作用而已,引人注目只是错觉,同一个话题重复多遍会发现,其实并不是很有趣——才偷偷抬起视线,远处发现三名品行不良的男生围堵一名虚胖的男生,他们在进行交易,用金钱换取身体不受疼痛打扰。

真是糟透了,反抗一下会怎么样嘛,法律保护着你呢,他们也就吓唬而已,胆小鬼。

换做平常,她只会耸耸肩当没看到。然而现在看到那个虚胖的男生,让她想起了苏晓瞳,一股热气涌入泪腺——忍住了。

她暗自发誓:再也不欺负人了。

唉,当时就不该跟江冬梅玩。

曾经她劝阻过江冬梅,但苏晓瞳欠欺负的样子,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加了进去,然后就像吸毒一样——说实话那快感棒极了——无法自拔。

想到接下来要和江冬梅会面,脚步不禁慢下来。说实话,她不想再跟江冬梅混了,可是很无奈,除了相同处境的伙伴,没有小团体愿意接纳她。

兴许可以找李倩妮玩,但她马上放弃了这个念头,想起了今早看到的那副狰狞面孔。

不久,两副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啧,好慢!你在磨蹭什么。”

不讲理的斥责,只晚来一分钟孔维琳不敢还口,顶撞正在起头上的江冬梅,只会自讨苦吃。

“好啦,这种小事别生气。给你冰淇淋。”

“啊,谢啦。”

黄晓研这番话让孔维琳心中一暖,冰淇淋冰冷的口感令受惊的心稍许平静了一些。

为什么我非得挨骂不可。冷静下来的孔维琳更不可能这么说,只能暗自丧气。

昨天被那样羞辱,谁能没脾气,就是那件事成了契机,使得心中产生的憋屈与愤怒无处宣泄,可是别往我身上撒气啊,我们同病相怜。

我是这个小团体里面最沉寂的——相对来说,当作出气筒无可厚非。可是这算什么啊,拿朋友发泄,还算朋友吗?

“苏晓瞳那贱货死了,也算解了我们的心头之恨。耿耿于怀也没有用,就这么过去了吧。”

“就这么过去?你过得去,我过不去,非得教训一下那个死肥婆不可。”

教训?去殡仪馆吗?怒火中烧的原因就是这个吧,就算她还活着你也报复不了哦~孔维林很想这样提醒她面对现实,又害怕引火烧身,把话憋了回去。

这个时候物色一个苏晓瞳的替代品,或许就能顺利解决问题,但谁都没有这个打算,因为懦弱好欺负的人不多,再说也不是那么容易替代的,乐趣完全不一样,欺负多了也会产生感情的。

“我就纳闷了,那个肥婆突然变了个样,靠!”

“可能是许愿了。”

“你在耍我吗?都已经证实了,那是个谣言。”

“嘿嘿~向医生许愿,整容了呗。”

“那也太夸张了吧。”孔维林插话。

“那你倒是说说别的可能啊,别光吃饭不做事,动脑筋想想,别杵在那不动。要我说她死得那么快就是整容的后遗症,那个油腻肥婆,拼上性命也要整我们,靠!”

随口一说就被刺了回来,胃不自觉地疼了起来,还让人家想想呢,孔维琳现在一句话不想说。

矛头总会指着一个方向,现在倾向于孔维林,但不会真做出格的事情,以为还需要忍耐一段时间,没想到方向这么快就定下来。

一名男生翻上了校园的围墙,凌乱的头发,估计刚睡醒没来得及整理就跑来学校了,可奇怪的是表情并不慌张,明明不敢从正门进来的说。

好像是苏晓瞳叫上楼顶的男生。

孔维林搜索着记忆时,男生蹲下来伸出手帮助他的同伙,又会是谁呢?结果超乎预料。

“吴梦舒?”江冬梅甚至惊叫出声。

相较于男生,吴梦舒显然有点慌张,这绝对是她第一次翻围墙,因为印象中她总共就迟到了两次。

话说回来,前天迟到的时候没看到她紧张,也是,翻围墙果然很不妙啊,一定是那个男生怂恿的。他昨天找吴梦舒来着,现在还一起迟到,什么关系?这两件事都告诉老师好了,嘻嘻~

男生跳下围墙,吴梦舒抿着嘴想不敢跳,可谁能想到男生竟然直接往前走。

那是个呆子吗?虽然不想承认,但吴梦舒确实是顶级美少女,这时候接住她,场面多浪漫啊,那可是无数男同学的梦想。

男生仿佛看到了孔维琳的心思,转身回去,张开双臂表示会接住吴梦舒。

切,就两米高的墙,有什么好害怕的。

男生对异性接触似乎习以为常,或者说她跟吴梦舒已经到达了那种层面的关系,抱着无数男生仰慕的对象无动于衷。

反观吴梦舒浮现了一瞬间羞涩的表情,为什么说一瞬间是因为她注意了这边,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和男生并肩离开。

“那个臭女人,我们在受苦的时候,她在那发狗粮,我非撕碎她不可!”

“咦,对吴梦舒下手?别吧,冷静啊。”

这已经不是想不想的问题了,而是敢不敢的问题。女生终究是女生,跟男生比起来差了一个等次呢,那个男生看上去好弱,三个人一起上确实能解决,但是吴梦舒背后有类似后援团的支持者。即使抛开爱慕她的男生们,光是家庭背景也是惹不起的存在。

“你们怕个鬼……哼,那我就自己来。”

江冬梅独自离开了,留下孔维林和黄晓研面面相觑,知道劝不回来了。

“我是不想惹这趟浑水,不过刚才那件事可以报告给老师,嘿嘿~”

“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嘻嘻~”

上课铃声敲响,打小报告的事情只好推后。

一下课就和黄晓研结伴来到办公室。

心情愉快地从办公室出来,孔维林发现江冬梅也在往这边走来,可能打了同样的心思吧。

真是的,早说一起来就好了嘛,都报告完毕了。

不巧她被一个双马尾女生拦住了,如此有标志性的发型,光看背影就知道是李倩妮。这对组合真的很罕见,乖乖女和不良女站在一起就很奇怪吧。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有一点可以明确,江冬梅说了李倩妮的新绰号——申公豹。

散发出来怨恨的气息隔着这么远都能让脊背发凉,面对着李倩妮的江冬梅受到惊吓是正常的,换做孔维琳可能不是惊吓而是惊恐。

江冬梅道了歉,又聊了几句后,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个笑容,以前那是打算欺负苏晓瞳时才会露出的表情。然后她们心情愉快地回了教室。

她们想干嘛,孔维琳不管,只想享受当前的快乐,而愉快的时间总是那么的短暂,物理老师又念起了他的紧箍咒,完全听不懂真叫人头大,反正听了也是白听索性不听。

嘻嘻~

回味,是的,回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孔维琳就忍不住窃笑,让郁闷的心情开怀,恐怕将承包起最近几天的全部乐趣了。

“孔维琳,上课呢,傻笑什么呢?上来解一下这个问题……孔维琳?”

班主任吃瘪的表情真的太有趣了,过去也不安好心地举报过一次,结果反被教育了一顿,憋了我一肚子火,说什么管别人的时候先管好你自己,这都什么事啊。这次不一样,吴梦舒迟到旷课的事情坐实了……仗着班主任的权利包庇好学生,我就举报你。还好这句话不用说出来事情就解决了,并不是说不敢讲出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啥可怕的……

“孔维琳!”

物理老师带着蓄势待发的怒火发出的声音,冲破了孔维琳的思绪传入耳中,差点吓得跳起来,但她完全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这么生气地喊自己,正准备回应时。

“老师,你要叫她汪酱three才会应你,改名了。”

声音在教室里萦绕——错觉,孔维琳直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一直跟她们三个不对付的男生。换做平时肯定加倍反击,但现在不敢,面对同学们哄然而起的笑声,把头埋在胸前,还有刷刷聚集过来的目光使得两脚发软,连站起来都办不到。

“莫嘉杰,你什么意思?活腻了吧!”

江冬梅当然应该生气,作为老大,侮辱孔维琳相当于侮辱她,更何况她也有同样的绰号。

“在上课呢,干什么呢?算了,孔维琳,不用你解答了。”

老师声色俱厉地调节了火气十足的课堂气氛,但任课老师不便插手太多,回到了课堂中。即使如此,他喊了孔维琳这个名字,还是让她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莫嘉杰嘲讽的话语,孔维琳再熟悉不过了,曾经说过如出一辙的话。

印象中是一节体育课,苏晓瞳背后用透明胶贴着一张纸,写着“我是肥猪”。体育课是合班上的,不但受到同班同学的嘲笑,还受到另外三个班的同学窃笑,当场哭了出来,换做孔维琳也是一样的结果。

当时没人知道那是谁干的,现在回想起来,凶手肯定是李倩妮。

回到教室上课的时候,苏晓瞳也像我一样愣神,老师叫她都听不到,我就说了一句:老师,她给自己改名成肥猪了。江冬梅还夸赞干得漂亮呢,说真的,这种表扬不值得高兴,但那个时候的自己相当窃喜。

没有人会替她出气的。孔维琳敢这么肯定,要好的两个人现在自身都难保呢。

他们不会像我们欺负苏晓瞳一样欺负我吧。相同的遭遇让孔维琳后怕不已,孤立无援的人最容易被欺负,说不定比苏晓瞳更惨。苏晓瞳还有看不惯的人可怜,而她现在是全校公敌,都恨不得她得到应有的教训。

她就是一只害虫,而这个学校里的所有人都是背着药水的农民,感觉到周围全是欲杀之而后快的目光,孔维琳只想从这里逃离。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纸条扔到她的书桌上,是前排的男生传来的,正抿着嘴憋笑。

虽然不想承认,但就这么轻微的举动真的吓到了孔维琳,应该说同学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带来了难以承受的压力。就像日漫里经常出现的打西瓜环节,把自己想象成西瓜便是此刻的心情,打手每向自己走一步都会被吓得。

这是给她的纸条,抬头扫视一眼前面,发现吴梦舒正看着自己,用眼神告诉说:我写的。

孔维琳收回目光看向纸条,翻看背面,上面写着“给孔维琳”——划掉——“给汪酱three”。

装腔作势的家伙,真是有够虚伪的,难怪女生都疏远你,想笑就直接笑啊。面对这种情况,任谁都会生气吧。

孔维琳咬着牙,想直接撕掉,但又好奇里面写了什么,不出预料肯定是侮辱的词汇,也许人的体质都暗藏着点抖M属性吧,明知道是辱骂,依然忍不住好奇怎么骂的。

“孔维琳,别太消沉,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倾诉。”

骂得真……咦?这是在关心我?

孔维琳目光落在自己的名字上,吴梦舒好像是刻意再写一遍她的名字,为什么?再翻回背面,笔迹模仿得很像,但也仅限于很像而已,瞒不过擅长书法的孔维琳。

这个时候还有人关心自己。孔维琳感觉眼眶一热,趴在书桌上把脸埋起来。

可能是怀着对苏晓瞳的后悔,不希望孔维琳重蹈覆辙吧,吴梦舒及时伸出了援手。孔维琳下意识地抽动鼻子,泪水滴落到课本上。

吴梦舒哪里是传闻中的女性公敌,根本就是天使啊,而我还想捉弄她寻开心。

想到这里,眼泪更加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明明发誓不再欺负人了,还跟班主任打小报告,我真是无药可救了。

漫长的、充满煎熬的一节课过去了,吴梦舒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孔维琳却高兴不起来了,为了让自己好受些,留意起江冬梅和李倩妮的动静。

然而她们并没有什么动作,仿佛清楚自己是众矢之的,非常的安分,不过只持续到吴梦舒回来。

江冬梅找吴梦舒聊了些什么,虽然在自己的座位里上听不到,但是能看到态度非常的友好,接近恳求。吴梦舒好像答应了,江冬梅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友好?难道她相通了?孔维琳虽然这么想,但是绝无可能,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奇怪,这里面绝对很奇怪,江冬梅是明着坏,李倩妮是背着坏,这两个人在一起绝对没有好事,要告诫吴梦舒多加小心吗?这个念头仅在孔维琳脑中存活了一秒钟。

她不能这么做,这个小圈子是唯一的栖息地。因为刚才传纸条的事,江冬梅肯定第一个怀疑她从中作梗,那么这个学校里就再也没有孔维琳的容身之处了。

午休时间到了,孔维琳目送着吴梦舒跟着江冬梅离开,无能为力。

反正她迟早会后悔的。孔维琳如此安慰着自己,站了起来,没有胃口吃饭,打算直接回宿舍将自己藏在被子里。但她不敢就这么直接离开,等了几分钟视野范围看不到人后才离开,结果在教室门口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吴梦舒的男朋友?孔维琳姑且这么称呼他。

“你好,小姐,吴梦舒离开了吗?”

不叫名字,不叫同学,更不叫绰号,而是尊称为小姐,孔维琳抬起头端详眼前的男生。

讨厌,他有这么帅吗?和平平无奇的第一印象不同,仔细观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乱蓬蓬的头发莫名地觉得有型,那凶巴巴的眼神不怒自威,与其说帅气,不如说很酷。

“唔?我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男生表情变了,有点窘迫。也是,被人盯着,谁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咦!——没有,对不起……吴梦舒她走了。”

“是吗,那打扰了。”

“……等等,她可能……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