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回响,鞋底与自然的摩擦。
被树木环绕,被花朵围抱的这片土地——
是坟墓。
仅仅一人的坟墓。
白发少年,或者说孤华阳太,走到了这孤独的墓碑前。注视着,那被印刻着的,少女的名字。
“是在我注意到……愿意注意到的时候。”
呼——
风吹过了,像往常一般寂静。少年睁着眼,却也与闭着无异了。
“花,得病了。”
而这……是没什么意义的回忆。
「哇——这里还是以前一样啊,咯咯咯~」
欢愉笑声,来自几天前缠着阳太去公园的花。
这里,确实没怎么改变。
光滑的石板路,碧绿的草丛,一些深色橡木做的长椅。以及,一颗已经超过百米的大树。但,那上面有一半的枝叶已经枯黄,交错在绿叶之间。
「花……别跑太快了。」
「好啦好啦~阳太真是爱啰嗦!」
看着穿着病服乱跑的少女,担忧的面容。不住伸出的手,无处安放。
【我像个傻子一样的认为着她永远都不会得病啊,因为,她笑的是那么开心……】
少年,闭上了双眼,低头,慢慢勾起的嘴角。
「阳太。」
花向他招着手,拍了拍空出来的长椅位置。犹豫了一下的脚步,犹豫了一下的张口,最后扭捏的靠近,仓皇地坐下。
无处安放的手,最后搭在了紧紧靠在一起的双腿上。他不是很敢距离这么近的,去看花的脸。
花注意到了这一点,坏笑着牵起了阳太的手。绕有趣味地看着一惊一乍整整三十秒的阳太。
而突然的,突然就没了笑声,她靠在了阳太的肩膀上。有点凉,而似乎是错觉般,突然又变得温暖了。很温暖,比任何时候都要……
「阳。」
少女突然认真的表情,让他有些不适应。
「我怀孕了。」
这句堪比重锤的话语,一遍遍地在耳膜回响。当他开始意识到——恐慌、欣喜、愧疚、期待。这些混杂在一起的感情冲进了大脑,他甚至无法去注重其中一项。
那个同样也是这种感觉,脑袋一片混乱的夜晚。少女的请求仍然萦绕着,肉身纠缠的触动。
【那个时候,我想了很多。我们的未来会如何,孩子又该如何在这个混乱的世界生活下去。】
【我知道人类与霍拉诞生子嗣是多么困难的事,所以我也很会珍惜……】
【才没有很开心呢!】
花看着阳太的表情,再次露出了以往恶作剧般的笑容。但这次两人都很清楚,已经不再是恶作剧了。
「一定会来的。」
「诶?」
「大家都能和平相处的时代啦~不管是人类还是霍拉,总有一天骇鬼也会——」
手指在小腹的位置抚动着,闭合的双瞳。感受着生命的流动,周围的树木似乎也在这个瞬间延展了许多。
「这个孩子,也会成为其中一把钥匙的。」
「不管锁再怎么多,一定会有全都打开的一天。」
光芒穿过树枝,那旁若无物的阻碍,是否也在期待它的到来?这个缥缈的答案,将在这片温润的海洋中继续游行,直到愿意接受答案之人的伸手。
那会是明天,明年,亦或是必将到来的某一天。为这个世界,带来长久的希望。
【那个愿望,是被很多人希望着的吧。那样美好的时代,被花所坚信着。】
但……
总是要回去的。
回到那个冰冷的床位上。
被子很厚,可是风不会因为被挡住了就不吹。
关上了窗户,房间里很暗。
他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地方了,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面对着那样带着穿透性的目光。
「那,那我先回去了。」
「嗯,拜拜~」
反倒是花一脸轻松,向着已经将手放在门把上的阳太,招了招手。他张了张嘴唇,没有任何声音,本该出现的声音。
「再见。」
啪嗒——
很轻了,真的很轻了。但关门的声音还是那么大声。
【直到现在,我仍然在为那个时候后悔。】
【如果我没有离开,一切是不是会完全不同?】
而似乎也是在这一瞬间,花硬撑着的身体瘫倒在了病床上。她出神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思考什么。想要抓住什么,伸向顶部的手。
但很快又放弃般,重重砸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沉沉地睡了过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心跳监测仪的滴答声。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啊。】
【哮喘的话,一定会有治好的一天的!】
天空开始汇聚着乌云,愈发阴暗的场景。
【本该是这样的……】
……
他们再次见面时,也是一个雨天。
他穿着黑色的西服,一柄棕色的雨伞,一束枯萎的向日葵——白色的向日葵。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躺在棺中的她。
空荡荡的葬礼,只来了他一个人。花的父亲没来,母亲也没来。孤身一人。
【那个医生……】
黑色的花纹开始满眼,被缭乱的血丝所填充的眼白,愈发地狰狞与强烈。那仿佛要穿透一切都情感,已经快速地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哮喘病突然发作了。」
他的面前,悠闲喝茶的医生。说的轻描淡写,但他很清楚花的情况。重重地砸了桌子,朝着医生大喊。
「怎么可能!明明之前都说稳定下来了!!」
「我要看监……」
没有说完,因为那冰冷冷的眼神。比针更加的,打击着他的神经。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医生推了推眼镜,脸色阴沉的可怕。早就站在那的保安走了过来。
「把他赶出去。」
被拉扯着的感觉,让此刻的阳太发觉了一件事——自己还活着。为了搞清楚少女的生命而存在着,这样卑贱的活着。而夺走她的一切,罪魁祸首也还活着。活的比任何时候的她还好。
他已经不会再感到仇恨那样低劣的情感了,已经在没有任何人值得他露出如此高尚的情感。
所以,在最后的时刻,他用尽朝还未关闭的门看去。棕发色的女人,花的母亲。她把那张本来属于花的卡递给了医生……
【那些混蛋……】
而当他抬头时,这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浑身张满花朵的霍拉。
哗啦——
雨珠下坠,把地面打都千疮百孔。泥土中的水潭,映射着他浑浊不堪的身影。
【那个时候,我明白了。】
【花的愿望,永远都只能是愿望而已。】
【连自己都无法以爱相待的人类,凭什么谈论和平。】
啊,对了对了。
那天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来着。
是啊,自己本以为在面对了这样恶心的事件后,心情不会再有任何的好转。事实证明他错了,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欢愉着。
神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虔诚的,不顾一切的感谢着神。在寂静的街道里大声地嘲笑着,解放了那来自血脉里的一切——
【那个女人,独自出门了,而且过于幸运的是,离我仅仅只有几米的距离。】
路灯还亮着,但微弱的光芒照亮不了任何事物。
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充满光鲜亮丽,却丝毫不与黑暗违和的女性。
几片宽大的叶片从站在拐角处的少年手腕处延伸,逐渐包围了这唯一的出口。意外的,他竟然没有感到任何的紧张和恐惧,就像在做一件普通的什么事。
「啊——一千万啊,那个老头子还真是舍得花钱,明明从来没有给我买过一点东西,却把那个丫头养的好好的。」
女性和手机那端的人交流着什么,但显然不是能让她活下来的话语。
「不过,现在都是我的了~抱歉抱歉,是我们的——」
啪叽——
非常清脆的响声。
骨头和和内脏全都挤在一块,就像是挤榨橙汁一样,大量的血液。当然,不论是碎渣还是果汁,阳太都不会浪费的。地上的叶片开始缓慢的汇聚,并逐渐把所有东西都包裹在一起。像个蚕茧一样扭动着。
只是,他现在有些后悔,思考着在那个瞬间女性是否感觉到了痛。如果没有,未免也太过可惜了……
【但那都没关系。】
【我可以苏生三秒内死亡的人,就是所谓的三秒规则啦。虽然要花费一些生命力,不过也没什么要紧。】
【我把那个女人带到了地下室,把她挂在了勾子上。不断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着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着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着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伤害她的过程。】
【很有趣哦?到最后她脖子上的肉都和勾子长在一起了。还好提前买了耳塞,这个女人的喊叫很刺耳的。】
【最后还是让她活着了……毕竟不能因为这样的家伙影响接下来的事啊。】
「对吧,花?」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未经允许地停掉了。少年转过身,依旧是微笑着。
「没关系的,属于你的一切,我都会帮你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