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沃里克思考治疗村民的方法时,阿尔为了转移注意力,也将一切思绪放到了村民的病上。

回忆着安德烈说过的村民的症状,记录在本子上,反反复复地看,核对着现世在图书馆里看到的书,对比着病状,但始终无法找到对应的治疗方法。

阿尔握着笔,死死盯着手里的纸,她不是医师,但她有比任何人多一倍的记忆。

前世的记忆。

在前世的记忆里,和村民症状相似的疾病叫坏血症,由于长期缺乏维生素C导致的,在这个世界没有维生素C这个概念,但共同点是水果。

问题在于,前世记忆中的坏血症,诱因是环境。

长期在海上漂泊,无法摄取足够的维生素C,导致身体机能崩坏。

最简单的治疗方法,多吃点水果就可以了。

生活在水果最富饶的安林村的村民,却因为没有摄取足够的水果,得了坏血症,这说起来也太过滑稽。

可除此以外没有别的病可以对的上村民的症状。

“你是否有听说过,因为没有吃足够多的水果,而导致生病的事?”

阿尔放下手里的纸和笔,回过头问坐在她身后的诺艾尔。

察觉到阿尔的反常后,诺艾尔如坐针毡,听到阿尔突然出声,差点从黑狼的背上摔下去。

“没有吃足够的水果?”诺艾尔侧头疑惑地重复阿尔的问题,“水果虽然很好吃,但并不是必要的食物,也有适合平民吃的便宜水果,所以不会出现没人吃不到水果的情况,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安林村蔓延的疾病,也许是因为水果引起的。”

“水果?你是说因为食用了被附加魔法的水果,所以才会生病?”

“恰恰相反,我想,应该是因为没有吃到水果,无论是施加过魔法的水果还是普通的水果,太久没有吃到水果,导致身体出了问题。”

“嗯?”

诺艾尔注视着阿尔认真思考的脸,从未见过她如此认真的样子,像是在逃避什么,故意让自己沉浸在其他事情中。

“你在想什么?”

诺艾尔想起菲娜说的话,什么女人心海底针,既然搞不明白,直接问就好了。

他很担心阿尔想不开,一直这么不开心下去。

“诶?我在想安林村的村民,刚才不是就在和你讨论这件事吗?”

阿尔不解地回答,有些慌张地握紧笔,在纸上继续写着在前世记忆中寻找的线索。

“我的意思是,在王都发生了什么,你回到公会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变了一个人?”

“之前的阿尔表情很开朗,很容易让人读懂,而且有什么想法都会说出来,现在的话,”诺艾尔凑到阿尔的身边,“总是紧锁着眉头,为什么?”

阿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紧绷着的表情,只是稍微紧张了些罢了。

“在王都发生了什么吗?”

诺艾尔再次追问道。

阿尔的脑海浮现出自己喊着讨厌的场景,咬着嘴唇,垂下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攥着手里的笔。

“有人欺负你了吗?等回到王都,我帮你去教训他?”

阿尔侧目看着诺艾尔的表情,破涕为笑,揉揉眼睛说:“你这胆小的样子,怎么帮我去教训别人?”

“真的有人欺负你吗?”

诺艾尔用异常严肃的表情,再次追问。

“没有,”阿尔摇摇头,又垂下了头,“做了不好的事的人是我,我居然说讨厌别人。”

“讨厌?因为那个人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

“不是讨厌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怎么办?”

阿尔无助的松开手,任由笔落在纸上,把纸张画花。

“怎么办?”

诺艾尔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现在在阿尔身边的不应该是诺艾尔,应该是吉恩斯,身为诺艾尔的他没有资格说话。

他知道阿尔烦恼的事情,却没有办法给出答案。

可是不给出答案的话,以后阿莲莉亚会不会一直躲着吉恩斯,因为说出了讨厌的话。

不想让阿莲莉亚躲着吉恩斯。

他以诺艾尔的身份出现,就是为了能一直在阿莲莉亚身边。

“怎么办……”

诺艾尔也陷入了烦恼。

“虽然我不想和小黑狗在一起,但是我并不讨厌他,”阿尔捂着脸,还是没有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他总是带着一张像是天使一样的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然后说着喜欢我,夸奖我的话,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他,为什么我会说出讨厌他,怎么办才好。”

如果现在吉恩斯出现的话,阿尔一定会扑过去,哭着道歉。

诺艾尔再一次开始后悔借用了“诺艾尔”这个名字,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他自以为是地认为阿莲莉亚一定会拒绝吉恩斯,所以没有开口。

正如菲娜所说,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才是正确的答案。

和阿莲莉亚相处的正确方法。

“你和小黑狗的感情很好吗?”

“好……吗?”阿尔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反问,“和小黑狗的感情好吗?”

诺艾尔苦恼着,但看到阿尔哭泣的脸,忍不住起了坏心思。

“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在我和菲娜姐姐看来,你似乎三句不离小黑狗,我们都知道小黑狗喜欢你,但你是不是也喜欢小黑狗,所以才会一直念着他,虽然满是抱怨。”

阿尔逐渐恢复意识,察觉到诺艾尔说的话,脸红到了耳朵根,大声喊道。

“才不是!我才不会喜欢小黑狗,最讨厌了!”

“因为他没有来给你送行?”

“嗯!第一次没有来给我送行,第二次还是没有来!讨厌!讨厌他!”

诺艾尔松了口气,递给阿尔一条手帕。

“那继续讨厌他吧!他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哼!”阿尔用手帕用力地擦了擦脸,“才不要他牵我的手,讨厌的小黑狗,最讨厌他了!”

脸上的绯红久久无法褪去,被诺艾尔说中了,只是阿尔不肯承认,即使说中了,也不想承认,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吉恩斯,腹黑的天使,总是有一肚子的坏主意,而且在关键时候都不肯来见她。

阿尔甩掉脑海中吉恩斯的身影,再次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当两人再次回到安林村的时候,沃里克正往安德烈嘴里塞苹果,嘴里还嘟囔着怎么可能没效果什么的。

阿尔以为沃里克在胁迫安德烈做什么事,赶紧上前拉开沃里克,被沃里克死死压住的安德烈终于能舒服地喘口气,躺在地上仰天长叹,他从未想过会打不过小孩子。

“累死我了!”安德烈彻底躺了下来,放松了身体,“一个小孩子怎么力气这么大啊?吃什么长大的?”

沃里克力气大是当然的,但也不可能比一个成年当兵的人还要强壮。

不等阿尔手滑,沃里克指着安德烈的鼻子怒骂道:“你几天不吃饭哪来的力气跟我打架?啊?本王子想要救你,你居然还敢抵抗!敢不领情?活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敢违抗我的命令!你好大的胆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什么啊!你不是刚才说要救我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杀了我?”

“我要救活你,再杀了你,把你剁成肉酱喂皇宫里的猎犬!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我救你你还敢抵抗?”

“冷静点,冷静点,”诺艾尔见阿尔按不住沃里克,上前抓住沃里克的脑袋,一脚踩在安德烈的胸口上,“我大概了解是什么情况了,沃里克,你是想到了救村民的办法了吗?”

沃里克见到诺艾尔,脾气小了一半,恢复冷静后,摆脱阿尔的束缚,指着地上的水果说:“安林村的村民一直没有吃水果,虽然觉得不太靠谱,但很有可能是因为缺少水果的摄入才会生病,而现在安德烈的情况也是如此,已经有了初期症状,不愿意吃东西。”

“仅仅是苹果不够,”阿尔捡起地上的苹果,走到安德烈面前,面无表情地往他嘴里硬塞,“需要橙子、柠檬之类的水果。”

“据我调查,橙子都被伦纳德男爵收去了,因为销量很好,但是柠檬有很多,还在树上挂着。”

沃里克利落地爬上树,指着远处的果园。

“那片基本都是柠檬,可是为什么柠檬更有用一些?”

“猜的。”

阿尔不能说出维生素C之类的词语,这种话要留给医师说,随口敷衍着。

“嗯?你怎么知道柠檬一定能治好这个病?”

“第六感。”

阿尔再次敷衍道,继续说下去,一定会被沃里克打破砂锅问到底,干脆转移了注意力,像流氓一样,按着安德烈的肩膀,质问道:“你熟悉安林村,指一条最快到达柠檬园的路线。”

安德烈艰难地吞下苹果。

“人生苦短。”

“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安德烈连忙摆手,他明显感觉到压在他胸口的那只脚力度加重了,再重一点他的骨头就碎了,“那边正好是空房子的后面,只要绕过门口的守卫就行了,想来空房子应该也没人守着。”

“怎么可能……”

阿尔顺势反驳,越是没人的地方,越会派人守着,况且是伦纳德男爵的摇钱树,跟安德烈说话,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

“我们可以从地下走。”

沃里克从树上跳下来,对阿尔和诺艾尔说:“正好我想看看墨菲到底留了多少条退路,正好可以全部堵死。”

“退路?”

“我来安林村以后,墨菲带我从地下回到了森林里,边走边回填了挖好的道路,想来应该是逃跑的道路之一,不幸让我使用了一条,为了不让这个家伙逃跑,我要把他的后路全部堵死才行。”

“墨菲哥哥招你惹你了……至于吗?说起来,我是请你来阻止墨菲哥哥的,你在做什么?”

“墨菲准备了两把刀来毁掉伦纳德男爵和安林村,”沃里克拍拍身边黑狼的脑袋,“我也准备了第二把刀来拯救这个村子,阻止他的疯狂行为。”

“第二把刀?”

“第一把刀,是你们回去王都请来的救兵,和想象的一样,来得很慢,第二把刀,就是伦纳德男爵腹中的刀片,安林村的村民,你认为为什么安林村会落到如此地步?”

阿尔歪着头沉思了片刻。

“因为伦纳德男爵的狡猾,和村民的懦弱?”

“准确的说,是村民的愚昧,尝到了一点好处,便毫无保留地相信,不用自己的大脑去思考,我要让安林村的村民长出脑子来。”

“好抽象,但是很厉害!了不起的想法!”

阿尔坦率地称赞道。

“还用你说。”

沃里克不客气地收下了她的赞扬,继续说:“这几天你们不在的时候,我查看了这附近的地面,几个地方明显有用过魔法的痕迹,想来就是墨菲准备的逃生路线,一次性填完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将关键的几条填上就行了。”

沃里克双手放在地面上,铺展开探知魔法,金色的魔法顺着地面流向远处,在几个地方汇集停留。

“地道分别通往三个部分,第一,是城堡,也就是伦纳德男爵所在的地方,第二,通往病房,也就是墨菲带我出来的地方。”

“病房?那些生病的村民在的地方?”

沃里克点点头,阿尔吃惊地瞪大眼睛,那样的地方,即使是她也不想踏入一步,可是她所要效忠的王做到了,果然不会看错,她从来不会选错人。

“第三,果园,我们要封住的是通往病房和城堡的路线,墨菲表面上似乎不在意村民的死活,但是他拼了命地在为村民们研究药,希望能治疗他们。他以为没有正脸面对我,我就察觉不出,他已经疲惫到极点。如果真的王都的士兵攻进了安林村,他一旦有机会,一定会把村民都救出去,从地道里。”

“有道理,墨菲的确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所以要把村民逼死!逼到他们没有退路,只能去反抗伦纳德男爵,在你带来的救兵到之前,复活他们。”

阿尔没想到可以利用村民,举双手赞同沃里克的做法,安德烈在阿尔的胁迫下也投了赞成的一票,只有诺艾尔没吭声,沉默着。

这是个很好的计划,目前为止最好的计划。

但是未知的危险太多了。

隐藏在伦纳德男爵背后的魔法师,森林中的黑影,没有攻击他们,但一直跟随着。

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