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房间里等待的阿尔坐立不安,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领主的脾气,如果是个暴脾气,怎么可能会听墨菲的话,在他开口的一刹那,就会被杀掉。

但身为墨菲的朋友的安德烈却一点也不担心,安逸地躺在沙发上,用牙签抠着牙缝里残留的食物,美滋滋地享受着贵族才能享受的一切。

作为贵族的城堡确实是过于奢华了。

比不上公爵府,可里面的家具、摆饰之类的都是上等品,仅仅这一间屋子里的东西,卖掉的话,足够安林村全村人生活一个月了。

下人们放下手里的果盘,撤掉桌子上吃剩的饭菜,纷纷离开,顺手带上了房门,加上了锁。

——也好。

阿尔叹了口气。

“说起来,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不仅仅是王都公会探险者这么简单吧?”安德烈没话找话,随口问着,“我的魔法和剑术先不说,墨菲的魔法可是一流的,至少在安林村是一流的,剑术也相当厉害,可是阿尔的魔法一下子就把他压制住了,真奇怪。”

“嗯,这个,嗯,可能因为我是小孩子吧!他不想对小孩子下手什么的。”

“不不不,”安德烈坐起来拼命摇头,双手托着下巴,异常严肃地说,“你们对墨菲还不了解,不管对象是女人、老人、小孩,只要是触犯了他的底线,他一定会杀掉,心狠手辣的程度,啧啧,他绝对不会因为你是小孩,就手下留情。”

“这个……”阿尔求助的眼神投向一边的诺艾尔。

“那说明阿尔并没有触犯到他的底线,而且阿尔的话让他心动了不是吗?”

诺艾尔解释着,端来一盘水果,堵住安德烈的嘴。

“哦哦!不愧是男爵府,居然有这么新鲜的水果!”

安德烈眼睛里全是盘子里的水果,抓住就往嘴里塞,好像这顿吃完就没下顿似的。

“新鲜的水果?”阿尔拿起果盘中的苹果,左看右看,没发现这水果跟平常的水果有什么区别,“难道你们平时吃的不是这种水果吗?”

“当然不是!”安德烈激动地反驳,紧接着压低音量,“我们士兵平时吃的是男爵府丢掉的水果,大多数都腐烂了,偶尔有一两个没有腐烂勉强能入口的,我们算好的毕竟是给男爵当差的人,村里的那些村民就没那么幸运了,很难吃到水果,到后来,见都见不到水果了。”

“那还真是有够搞笑的,盛产水果的村子却看不到水果。”

“都被男爵收走了,开始是水果,最后是土地,全部划分到了男爵的管辖范围内。”

“可是光靠男爵一个人,不可能管得了这么一大片土地啊!”

诺艾尔疑惑地反问。

“据说,只是据说,来了一个厉害的魔法师,帮他在照看安林村的所有果林。”

“魔法师照看果林……”

阿尔陷入了沉思,看着手里的苹果,想起自己怀里还揣着一个苹果,那个苹果上有复杂的魔法缠绕,如果不用探知魔法根本不可能察觉得到。

而现在手里的这个苹果,阿尔用魔法缠绕在苹果上,仔细地查看着每一个地方。

没有魔法。

是普通的苹果。

贩卖魔法养成的苹果,剥夺村民的一切,目前都知道原因了。

唯一一个不解的地方。

村民生病的原因。

面黄肌瘦,形容枯槁,与其说是病重,更像是前世记忆里,那些在病床上长时间躺着的人的模样。

缺少必要的营养。

那么缺少的是什么营养?

“情况这么糟糕,为什么没有村民出逃?”

“啊?有啊,想逃跑的,但被我们抓回来杀掉了,而且也是少数,很少的少数,”安德烈啃着手里水灵灵的苹果,含含糊糊地说,“伦纳德男爵刚上任不久后,虽然抢走了村民们的土地,但保证村民衣食无忧,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饿不死,所以村民没有逃跑。”

“可为什么那么多人还是死掉了?而且村口的那些人……”

“不知道啊!很诡异,”安德烈压低声音,颤抖着手,装的跟个鬼一样,“伦纳德男爵为了敛财,不允许村民吃水果,全部拿去卖,几个月后,诡异的事就发生了,村民们不肯吃饭,情绪又非常暴躁,那段时间可真的超级难熬。”

“情绪暴躁?是和伦纳德男爵产生什么矛盾了吗?”

“怎么会,伦纳德男爵给他们吃给他们喝,怎么会跟伦纳德男爵起矛盾。”

“就是说村民之间互相打架吗?”

“没错,平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说个两句也就过去,但现在不一样,越劝越打,那叫一个惨烈啊!最严重的时候,有人被打死过,之后好了一阵,但没过多久又开始了。”

“可是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有人在打架。”

“那是,”安德烈冷笑道,“一个个都不吃饭,哪还有力气打架,你们不是看到了吗?应该是阿尔带信的那个人吧!活活饿死了。”

“那是打架受伤不治而亡的吧?”诺艾尔插嘴道,“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皮肤上有瘀斑,骨头折了,明显是打架后才会有一些伤痕,怎么会是饿死的?”

“说到点子上了!”安德烈拍了下大腿,称赞诺艾尔,“病就诡异在这,明明没有打架,但是身上会出现奇怪的瘀斑,一块一块的,有时还会出血,生病的人牙齿全部脱落了,骨头特别脆,稍微动一下就折了,而且无论用什么魔法,或者药物都没办法愈合,奇怪吧?”

“嗯,嗯……”

阿尔紧紧皱着眉,之前安妮在考宫廷医师证书的时候,她也跟着学习了一些医术,再结合她平时看到书,没有一本书上说过有这种病的存在。

这种症状的存在。

从未有过的疾病。

“会传染吗?”

安德烈摇头,表示不知道,至少他一直跟村民们接触,但从来没有出现过村民们的症状。

“生病的人群呢?男爵府的人,士兵,村民,小孩,女人,老人,还是年轻人居多?”

“这个……”安德烈努力地回忆着,“好像士兵也有这种症状的,但很少,过一阵就缓解了,主要还是村民们,我和墨菲都怀疑,是不是因为村民们天天无事可做,闲出病来了。”

“有可能。”

“有可能?”

安德烈瞪大眼睛,想要追问,却被敲门声打断。

墨菲换了一身很好的衣服,带着一众士兵走进房间,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大两小,什么都没说,挥挥手,士兵们上前来将他们架住,一直拖到村门口。

阿尔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处于懵的状态。

只有安德烈奋力挣扎着,嘴里叼着香蕉,吐字不清地喊着什么,话没说清楚,倒是喷了周围士兵一脸的口水。

士兵嫌弃地把他扔到门口。

疼痛让阿尔回过神来,试图冲到墨菲面前,却被士兵们拉住,按着头压在地上。

“伦纳德男爵放过你们一条命,以后不要出现在安林村,消失吧!”

墨菲撂下这话,头也不回地往村里走。

——不对。

阿尔挣脱士兵们的束缚,一脚踹开扑过来的其他人,怒喝道:“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

墨菲充耳不闻,勾勾手指,示意士兵们跟上他的脚步,回去城堡。

安德烈再蠢也明白,墨菲背叛了他们,抛弃他们,成为了领主的走狗,是他所期望的那样的走狗。

“混账!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如此肮脏!混账!”

守着村口的士兵立起刀尖,挡住安德烈的去路,但安德烈依然纠缠不清,大声地怒骂着新上位的男爵心腹,士兵们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的腹部。

安德烈被这一脚踹得喘不过气,跪在地上,捂着腹部,抽出一只手想要拉住不可能触碰到的衣角,可连墨菲走远的背影都无法抓住。

“混账。”

安德烈强忍着疼痛,擦掉眼角不经意流出来的泪水。

诺艾尔扶起阿尔,为她抹掉脸上的泥土,恶狠狠地瞪着墨菲逐渐远去的背影,过河拆桥,打得一手好牌。

“阿尔,回王都吧!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了。”

听到诺艾尔的劝告,阿尔恍然大悟,望着村里的士兵,她明白了,无能为力,墨菲为的就是让他们无能为力,他要独自一人把这个计划完成。

“不能回去,”阿尔收回视线,笑着对诺艾尔说,“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是吗?没有拿到一百个番茄,不是白跑一趟了。”

“可以去王都门口的小镇。”

“嗯。”

诺艾尔没想到阿尔会答应,愣了一下,绽开笑容。

“安德烈哥哥。”

“我要留下。”

阿尔想要劝安德烈一起回去,却被他一口回绝了,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死死地盯着村里。

“也好,”阿尔走到安德烈身边,小手轻轻覆盖到他的腹部,柔和的绿光缠绕住他的身体,“安德烈哥哥,你要保护好墨菲哥哥,不要让他受伤,拜托你了。”

阿尔跟在诺艾尔身后,向发呆的安德烈挥挥手,离开了。

安德烈低下头,看着缠绕在手上的绿光消失,腹部的疼痛似乎也随着绿光一起消失了,本应该出现在腹部的瘀痕逐渐变淡,仿佛没有受过伤一样。

“是什么人呢?”

阿尔和诺艾尔再次回到了森林,依然走在那条危险的小路上,阿尔归程心切,想要加快步伐赶紧回到小镇上,却意外地崴了脚。

诺艾尔心疼地揉捏着高高肿起的脚踝。

这张温柔的脸,真的很熟悉,阿尔注视着为自己按摩的诺艾尔,吉恩斯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

明明这张脸和吉恩斯完全不一样,却总是能你和他的脸重合。

吉恩斯的脸是天使的脸。

诺艾尔的脸,半边脸有严重的烧伤,用碎发遮挡着。

“啊啊!走到哪里都要被你们秀恩爱,真是受够了!”

真正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阿尔和诺艾尔吓得一抖,同时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沃里克杵着棍子,慢悠悠地向两个人走过来。

“格林王子?”

沃里克赶紧挡住阿尔,让她闭嘴。

“沃里克,我现在是沃里克。”

“可是……”

“没什么可是。”

阿尔还在纠结,诺艾尔张口就来,拼命地眨眼睛给他暗号。

“沃里克?你和阿尔认识吗?”

沃里克愣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叹气,心里起了坏主意。

“当然认识,阿尔是我的未婚妻,她一心想要当探险家,真是让人不放心,所以我只好追出来把她带回家,”沃里克用力地戳着阿尔的额头,“让她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乖乖嫁给我。”

“诶?”

阿尔和诺艾尔一样吃惊,不过诺艾尔的表情带了点愤怒,强行控制自己不要笑出来,保持吃惊的表情。

“你惊讶什么?”沃里克拉住阿尔的手,想要把她拉起来,“我还没说你,跟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跑到着荒郊野外来,太不像话了,快跟我回去。”

“她受伤了。”

诺艾尔抓住沃里克的手腕,是可忍孰不可忍。

“哈?受伤了就不能走了吗?我也受伤了。”沃里克卷起袖子,给两人看他手腕上的伤口,“我不还照样跑到这来找她吗?”

“差不多得了,”诺艾尔攥紧沃里克的手腕,拉到自己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警告,“这可是只有C级探险家能进入的森林。”

——赤裸裸的威胁。

沃里克甩开诺艾尔的手,退到离他十米远的位置,大声地吼道:“大不了我背她走!”

“想的挺美。”

诺艾尔又往前走了一步,被阿尔拉住了。

“不要,诺艾尔,他可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算了吧!”阿尔可怜巴巴地拉着诺艾尔的衣角,为沃里克求情,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沃里克会怕诺艾尔,总之先求情就对了,“回镇子是最优先的事,我很担心墨菲哥哥和安德烈哥哥。”

听到陌生的人名,沃里克一下子凑了过来。

“墨菲哥哥?安德烈哥哥?”

“嗯。”

阿尔正要开始长篇大论,讲述他们经历的事给沃里克听,却先被沃里克打断了。

“我先问一句,你是怎么一眼认出我的,菲娜明明给我做好了乔装。”

“语气,表情,”阿尔掰着手指一一数出来,“菲娜的乔装似乎不太好,你的头发变成半金不黑的奇怪颜色,脸上的斑点变成了脏污,嗯……还有。”

“够了。”

沃里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揉着乱成一团的头发,示意她先说重点。

关于安林村的事。

看他们两人的样子,似乎不比他独闯森林好过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