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徐楔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老黄,然而不知该说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老黄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该死!骗子!”徐楔气得七窍生烟,愤怒之下举起手机正想砸,可又想到了手机的价格,因而还是缓缓放下。

怎么办?今天如果再不交点东西上去,那这周就要开天窗了。女鬼的文章是已经写好了,可这玩意儿连自己看着都不像人话。思来想去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先交上去糊弄一下,抱着这样的想法,徐楔出门前往公司。

徐楔工作的“罅中怪谈编辑部”位于市内一栋老式的写字楼里,整个编辑部一共只有四个人,除了徐楔和主编之外还有两个编辑,一个叫张娇另一个叫李莉。

同往常一样,当徐楔走进这间四面墙都发黑的编辑部时,张李二位已经坐在那边吃早饭了。

她们看到徐楔之后开始窃窃私语,其间还不停地偷笑。

徐楔看都懒得看她们,在他看来像这种整天坐在那儿啥事都不干,就知道背后嚼舌头根的人根本就是寄生虫。自己每天起早贪黑四处奔波,而这两位就这么天天混日子,任谁都会看不起她们。

徐楔直接走进了主编的办公室,进门后看见主编老刘正在低头写着什么,听到有人进来老刘抬起头说:“是小徐啊,以后 进来要先敲门知道吗?”

老刘大名刘安宁,今年六十三岁了。据说从事编辑工作已有三十余年,退休后还被返聘。

这老头穿着件中山装,胸前的衣兜别着一杆钢笔,但从来没见用过。带着副黑框圆眼镜,头发稀疏微微有些发白,整个人的造型看上去像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干部。老刘总喜欢这么穿,之所以这么复古,可能是为了他年轻时的梦想。

看到老刘因为没敲门不高兴,徐楔也只能陪笑道:“是是是,下次会小心的。”

老刘:“嗯~东西出来了吗?”

徐楔:“哦,出来了,已经发邮件给你了。”

老刘打开邮箱,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说道:“唉~小徐啊小徐,你、你怎么还写这种东西啊?”

老刘站了起来,拿起刚刚还在写的本子卷成一个长桶,用它指着徐楔说:“我说过多少次了,现在搞网站没有新东西是不行的。没新东西怎么会有流量?啊?没流量哪来的钱?”

徐楔:“是主编,不过你看这篇文章……”

“还狡辩!”老刘打断徐楔的话接着说,“你看看你这篇东西,跟上次有区别吗?啊?换了个场地就完事了?你以为是拍电影啊?把‘笔仙’换成‘碟仙’就行了?”

徐楔:“可是主编……这篇东西我也是花了很大力气的,别的不说光是这张照片就花了我五百,你看是不是给我……”

说到照片老刘更来劲了,他拍着桌子说:“你还有脸说照片!?你看看这张照片,这一看就是P的,你当网上的人都是苶子啊?”

徐楔想反驳,但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因为……老刘说的对。

老刘看徐楔长时间低着头一语不发,情绪也缓和些许。他走到徐楔跟前,一手搭着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徐,我也知道工作不好干。可是对网站来说流量是什么?是钱,那么钱是什么?是命啊……”

徐楔:“主编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

老刘:“这就对了嘛,你看我们这小小的编辑部,顶着上头的压力,面对同行的竞争,怎样才能活下去?靠谁?还不是靠你这样的年轻人嘛。虽然你有前科,但是我们这边不也没嫌弃你吗?你要自己争气知道吗?你要是能写出点好东西,等流量上去了,别说报销,给你奖金,加你工资!”

是的,徐楔是个有“前科”的人,一年前还是记者的他因为参与发表了一篇关于官员贪污的不实报道被吊销执照,虽然不算案件主犯,但从此媒体行业就对他下了“封杀令”。

即使他本人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但这个社会就是如此,当你蒙受冤屈百口莫辩之时,所有人都只会来踩上一脚。

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徐楔不得不屈就在这个“小型养老院”,做着别人不愿干的工作。

徐楔从办公室出来后,见张李二位又在那边窃窃私语,他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这两人也挺识趣,转过头去盯着电脑不再说话。

徐楔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机械般地浏览网页,希望能从中获得一些灵感。

十点的时候还特意打了电话去咖啡厅,而老板的回答让他失望,在叮嘱过老黄出现一定要通知自己之后,他就对这个人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到了中午十二点左右,突然听到李莉喊了一声:“呦!小周来了哈!”

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进了编辑部,他看了看张李两位,笑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徐楔,见徐楔没理他,就直接走进了主编办公室。

不一会儿从办公室出来,和张李寒暄几句后,又来到徐楔身后,一拍徐楔的背说:“走!吃饭去呀!”

徐楔看了看他:“不去!”说完又把头转了回去。

“什么不去,走走走,快点的!”年轻人硬是把他拉了起来,一同走出编辑部。

这个年轻人名叫周定爵,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作家。为人十分有亲和力,也比较时髦,因此跟所有人关系都不错,老刘也挺喜欢他,今天来编辑部主要是为了投稿。

小周有个习惯就是投稿一定会本人亲自去到编辑部,向别人推销和解释自己的作品。

那么小周为什么要选择罅中怪谈这样的小网媒呢?是因为作品不行吗?简单来说,是。

小周虽然号称文学爱好者但文笔极差,经常词不达意,书面表达能力很成问题。这也是他为什么每次都要到人家编辑部去当面解释自己作品的理由,不过好在他的作品时常会有些新点子,这也算是可取之处了。

老刘这人有个优点就是“物尽其用”,对他来说小周文笔虽差但只要内容有趣就可以用,至于文面么……找人润润色也就是了。反正小周目前写文不为了钱,稿费几乎用不了几个子儿,能用就行呗。而这美文的工作,自然还是徐楔来做。

由于有这么一层合作关系,小周和徐楔走的很近,熟悉之后发现也挺合得来,渐渐两人就成为了朋友。

徐楔和小周离开编辑部来到一家快餐店,小周看着一脸郁闷的徐楔说:“怎么了徐编?又被老编骂啦?”

徐楔不说话,用鼻子叹了一口气。

小周:“嘿嘿,我跟你说,你这都不叫事儿。你看我哪家编辑没数落过我?心放宽点没什么过不去的。”

徐楔:“唉~你就说我冤不冤吧!”

徐楔把之前老黄的事告诉了小周,小周听完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唉呀,徐编,这种人你还在用啊?你胆子是真的大!哈哈哈!”

徐楔听了有些不高兴,问他道:“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小周:“自己编呀!现在别说这种都市传说了,连有些新闻都是编的。”

徐楔:“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不就是编吗?你以为我不想啊?编也要有素材才行,都市传说跟鬼故事不一样,你不能完全空架,必须基于现实,不然哪有人信啊?”

小周:“那我写的怎么就有人信呢?”

徐楔:“大哥,你那是文章吗?你那个是草稿。你知道每次我把你的东西跟现实某个场景联系在一起有多难吗?”

“也是哈……”小周捻着下巴。

东西吃的差不多了,徐楔自顾自看着手机。小周喝着杯中剩下的可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两人沉默不语,各自思量着。

谁知一段时间之后,突然从小周嘴里冒出一句:“我看还是去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