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11月30日,周六上午十点,子鼠按照事前约定好的时间按下桃子家的门铃。

桃子早已用过早餐收拾妥当,“早上好。”打开大门,她向同龄人道着早安。

“早上好。”子鼠应着,换上拖鞋。哪怕今天有前往图书馆的计划,他还是老样子带着包,里面装着作业。不过令他感到些许新鲜的是,昶的房间门竟然开着,屋里却不见他的身影。

“昶这家伙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桃子从厨房拿出两个杯子和水壶放在餐桌上。就以往昶的习惯而言,周末上午能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能除了幸运兔脚,家里还有什么别的急事吧。”

“嗯……也是,我以前也有几次被叫回家。”子鼠表示理解,“虽然距离我家送来资料才过去短短几天,但还是希望调查能有新进展。我们等下几点出发去图书馆?”

“下午一点出门,坐电车大概半小时到。”桃子看了眼时钟,“在那之前可以先把作业做完,应该没剩多少了?”

“没剩多少了。”

“好,那就抓紧时间,早点解决我们早点出门。”桃子拍拍手坐在少年对面,“午饭也可以早点吃。”

对此子鼠没有异议,尽管挂心兔脚术式的流出与桃子的特殊能力,事情仍然需要按部就班地处理,先将手边的事做好才是主要。

再说能力这回事自己提不出任何有用的建议,而据资料里第二机关大多数人的说法,学会能力犹如呼吸那样自然:“不知怎么的就应用自如了。”也属实谈不上有参考价值。

就算桃子和柒玉也同样如此不用担心她们对能力的掌控,可了解能力的来源和原理还是十分必要。一来是缓解能力与灵力的冲突,二来是为万一发现其他能力者做准备。

一想到还有不知道多少能力者隐藏在各处,子鼠就感到胃部微微作痛。

假如他们都和柒玉一样随随便便就引发什么怪事,那岂不是整个城市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老实说,家系目前所处的位置很尴尬。

家系在表面上对灵力这类超自然事物保持低调的主因,无非是为了自保。暂不论这些东西与当下社会的主流思想相悖,祟务最初建立的目的之一便是监管家系。若是家系胆敢擅自利用灵力做些不该做的事无外乎以卵击石,后果每个人心知肚明。

即使形而上的臆想不论何时都不会被根除,但更普世且普适的力量才具备现实意义。

拜其所赐,家系大约从上上代就从除祟开始转型,经过百余年的经营各自面向不同的营生。真派的医馆、药铺,德派的商行、当铺均是各家顺应改变采取的措施。

而德派——尤其是德尚家——正积极推进家主新的更迭方式也是对现状的适应和妥协。

“祟的舞台就要落幕了。”

这是家系几十年来越发切身的认知。

谁都不能抗拒时代的洪流。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因素纠缠其中,只是谁也无法预知这微妙的平衡会以怎样的形式打破。

总有一天,与祟相关的一切会转入地下,再也不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家系若不能在那一天来临前做好充足的准备只会被外界碾碎。

就连此时单独行动的昶亦熟谙这点。

“如果真的有能摆脱灵子的束缚、直接对现实造成影响的一系列能力,那家系的选择会多出几种,最简单的是找出将灵力变为能力的方法,或是找出足够的能力者重新确保自己的地位。

“可惜能力者过于分散、第二机关又样本不足,以至于一直都没有得出有用的结果。但眼下连续出现三位能力者,这样的机会可谓绝无仅有……哼,巧合到有点笑不出来。”昶中断思考,扶着扶手从座位上起身,“呜啊……脚麻了。”

他不习惯这类坚硬的座椅,需要活动活动开始酸痛的肌肉。

车厢内乘客不多不少。由于到达目的地还有些时间,大多数人在座位上打瞌睡,因此昶的举动并未引起过多注目。

餐车放在整列列车的中央,前后的连接点设置的吸烟处烟雾缭绕。室外寒风凛凛,车窗只保留了最低限度的开合以便通风。

要说的话,车上提供的午餐虽然不算好吃,但从卖相和气味来讲比北观中食堂要好上少许。

——是的,这是普通班次的列车,早上七点从岐良出发驶向里津,全程七小时左右。

昶今天的出行不是为了回德派,而是去里津的京钟大学拜访病子珅;周二晚上联络的对象也并非家里,是这位民俗学老师。

虽说去拜访老师是商的交代,挑在这个时间点去基本上可以将病子珅与能力者划等号,至少昶如此确信,另外,他还有其它内容要确认。

因为打算当天往返,少年随身没带什么物品,本应该至少准备些伴手礼,考量到时机和开销最终作罢。

“谁回家会专程去买同城的伴手礼啊,桃子他们俩肯定会起疑。况且车票只用平时剩下的钱就能解决,再有新的支出舅舅问起也很麻烦。”昶屏住呼吸,快步穿过吸烟区走到车厢尽头无人的角落,打开车窗大呼一口气。

即使冷风灌进嘴里差点没让他气管痉挛,也好过令人窒息的烟味。

“若是认为能力者对家系有帮助,舅舅大概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认为会给祟务留下口实,可能要尽早除掉他。”

渐渐习惯空气的温度,昶趴着窗台看向窗外。

沿途的阔叶林树叶落尽,枯枝往远处绵延。岐良很少下雪,天却很难放晴,所以冬季的色调单一乏味。

灰色的地面、灰色的树干、灰色的远山、灰色的天空。

灰,灰,灰。

凝视出补色的残影也不会有新的颜色挤进视野。

今年也是一样。

“……家系怎样都无所谓。保密的话,暂时可以不用想这些。”

少年盯着不断向后掠过的画布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