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当埃里克再次睁开眼,头顶是一盏昏暗的油灯,他躺在一张破旧的工具台上。身上的伤口被细心地处理并加以包扎,除了右肺部分仍然传来钻心的疼痛,像是心脏不在左边而在这一边似的。

埃里克的上身赤裸着,衣物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而那把左轮就放在一旁的一张小木桌上。埃里克观察四周,这里应该是一间地下室,到处堆满了杂乱的木柜,墙壁由粗糙的原石砌成唯一的光源就是那盏昏暗的油灯。

这里同时也是某个人的秘密兵库,工具台的旁的木箱上整齐地摆放各式各样的兵器,都是特殊定制的款式。长到一米的长刀,短到寸长的飞刀都有收集,且虽然擦拭得十分干净且上了油,可还是能看出来有过使用的痕迹。

有杀过人的兵器是不同的。

而热武器也是这个房间主人的收藏之一,短式的左轮、手统,长式的狙击用长枪都细心地整齐排放,有好几个盒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子弹。炸药,烟雾弹等道具也好好地收录着。

黑暗的走道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在靠近埃里克。

无论是谁,埃里克都提起了警惕,从工具台翻身而下,将桌上的左轮举向了黑暗中的未知。

贝尔,她身上仍穿着那身作战服。只是和埃里克刚见到她时,那身作战服多了不少伤口,鲜血也从中渗出。她的步伐一瘸一拐地,捂着自己的腹部艰难地走到了油灯的光照范围中。

“你醒了啊?”贝尔像是没注意埃里克手中拿着的左轮一般,漫不经心地说着。

她从工具台旁拿下一瓶没有包装的药水,捂着腹部的手掌拿开,她的腹部的作战服少了一大块,所代替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烧伤。

药水在碰到烧伤的时候升腾起了一股飘渺的白烟,疼痛迫使贝尔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不行,她会杀了自己。

“保持呼吸,你现在就只要做这个。”埃里克明白若是没有妥善处理贝尔腰部的烧伤,她的情况其实是与濒死没有区别,走上前去协助贝尔,“躺在这台上,我来帮你处理。”

第一点是要防止休克,避免因为过度的痛感导致呼吸停止而引发窒息死。

“这不是还能说话吗?”贝尔的脸因为疼痛而显得汗津津的,她强撑着努力保持着清醒。

她经历了什么埃里克无从得知,但最重要的是处理当下的情况。

“能说就多说点,可不要突然昏过去。”埃里克帮助贝尔躺上了工具台,同时扯着话帮助贝尔保持清醒,如果没有适合的麻醉剂这已经是唯一的方法,“这个伤是怎么造成的?”

埃里克手上抓着的左轮丢到了一旁。

“火球术,还是什么其他的魔法吧。”贝尔喘着粗气说着,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我躲的掩体整个都给炸飞了,后街真是什么人都有。”

“我要把你着衣服撕开,要不然没办法处理伤口。”

“可以,别磨蹭了。”贝尔答道。

埃里克小心地没有直接触碰到贝尔将近碳化的皮肤,将战斗服沿着伤口撕开。其他雪白的肌肤和这伤口形成对比,没有人看到这样的景象不会感到心痛,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埃里克肩头的伤口或许比不上她的严重,毕竟在肚皮之下还有着内脏,贝尔的情况不容乐观。

“这瓶药水是什么用的?”

“消毒水。”

埃里克拿来了消毒水,第一时间对伤口进行消毒总是没错的。

“还有什么能用的药品吗?”猎人一边拧开瓶盖问道。

“纱布,碘酒,酒精,啊啊啊啊啊啊!”贝尔猝不及防地尖叫了一声紧接着剧烈地喘气,“你倒是……事先……”

猎人将瓶盖拧了回去。

“继续说,不要停下来。想到什么说什么。”

贝尔的伤口冒着白气,上面尚未凝固的伤口还在冒着让人触目惊心的泡泡,烫伤让她的皮肤像是有了生命,这些碳化焦黑的皮肤像是活了一般。被冲上消毒液后曲皱,扭曲,快速蒸腾着液体。

贝尔继续模模糊糊地叨念着,努力使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

埃里克拿起一旁挂着的一只匕首,消毒处理后,小心翼翼地挑开了贝尔的伤口确认其伤势的严重性。

好在烧伤只停留在表面,没有伤及更里面的内脏。

埃里克从自己的装备堆里翻出了自己准备的药物,他有准备许多对付各种伤势的药物,这是旅行的必备物品。之前在对自己肩头进行暴力疗伤时,也有准备一些处理烧伤的药粉进行处理,防止了伤口恶化的可能性。

埃里克从小包裹中取出了一管药膏以及药粉,没有用手直接触碰贝尔的伤口而是用那把匕首在伤口上进行涂抹,伤口没有更深一点真是万幸,适当的消毒与处理可以让贝尔暂时脱离安全期。她凭借意志克服了休克,解决了最难处理的问题。

如果埃里克会一些冰魔法就好了,只可惜他只能点一些小火苗。

可情况并没有这么乐观,最坏的情况来了。

“贝尔?”埃里克注意到了贝尔的喃喃自语慢慢低了下去,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她眼睛虽然半睁着,但埃里克知道她现在已经看不到外界的情况了。她现在眼中的世界只有黑或者白,还是她过往的一生。

“贝尔!”埃里克惊叫道,伸手感受着她的呼吸,她的呼吸正在慢慢地变得微弱。一个人的意志力是有极限,人在遭遇烧伤,最多的死亡原因并不是失血或者感染,更多的是因为疼痛造成的休克,从而因无法呼吸而死。

埃里克将匕首丢在一旁,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贝尔保持呼吸,让她的心脏保持跳动。埃里克深吸一口气,吻上了贝尔的双唇,双手交叠在贝尔的胸前按压。

紧急的急救手段在学院时期也有学习,毕竟猎人的第一任务是救人,而非杀死怪物。埃里克的人工呼吸向贝尔输送着氧气,且复苏着她的心脏,必须将她从休克的边缘拉回来。

“别死!别死!别死!”埃里克不知道是在对着谁说,可能是贝尔,可能是自己梦中所回想起的艾莉莎,小镇那名被献祭的少女。

他不允许再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没有任何作为。

埃里克感受到了贝尔的心脏重新开始了跳动,她的鼻腔开始有气息的流出,半睁的眼睛猛然瞪大,像是惊醒了一般。

埃里克把她拉回来了。

“两次……你…………一次……”贝尔气息微弱地说些什么,猎人没有听清楚。

“什么?”

“两次,你救了我两次。”贝尔咧嘴疲倦地笑着,“我才救了你一次,没有还清啊。”

贝尔的伤口已经处理妥当,埃里克最后细心地用纱布将其捆上包扎。克服了最难的步奏,接下去找到懂得治疗魔法的魔法师帮忙治愈一下,恐怕两三天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埃里克在贝尔的指示下,在这个房间中找到了两瓶密封的啤酒,贝尔翘着腿坐在工作台上心满意足地喝上了一口。她将另一瓶啤酒丢给了埃里克。

现在可以好好问问和贝尔谈谈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是哪?”埃里克将啤酒放在了一旁,他没有这样的习惯,“我昏迷了多久?”

“酒馆地下室里的暗房,这里是我的据点,只有我知道还有这个地方。”贝尔说,“时间不长,也就几个小时,今天可还没有结束。我把你交给我的医师处理过,你身上的伤都处理差不多,主要也还是你的命硬。”

“简在哪?”埃里克还有很多问题要和贝尔问个清楚,可这是排在第一位的。

“你把她交给我,她现在没有危险。”贝尔说,“但是……只是目前来说。”

“什么意思?”埃里克打断贝尔的话继续问道,简对整个事件至关重要。

“她在领主那边,我把她送过去的。”贝尔说,“十分钟前,我把人交给了他们,然后回到这里。”

“还来得及吗?”

“就是你也做不到,你现在就先别想了。”贝尔回答,“现在去把她抢回来什么的,说到底你现在不知道的东西还很多吧?我可是一直在试探你啊,猎人。”

“那现在就把一切都告诉我,由我来提问,你一句句回答。你带我到这里,恐怕不是出于好心吧。”

“嗯,我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贝尔说,“我自己爬上了你的这条绳索,本来我只是旁观者,没想到现在把自己给搭上了。”

“你为谁工作?”

“我为我自己工作,我是佣兵。”贝尔说,“听说过吗?这座城市里还有只要收钱就什么都做的家伙,他们可不属于双方的任何一方。”

“你都做些什么?”

“潜伏,间谍。”贝尔说,“我是后街中领主的间谍,也是帝国中昂的间谍。”

“继续说,关于你的一切。”

“像是在逼供些什么一样,不过我也确实不值得你更好的口气。”贝尔说,“我在两方中保持着周旋,同时为双方提供情报,但都是在隐瞒另一方的情况下进行的。同时我也接着任务,作为一名佣兵活动。”

“两个面具,”贝尔指着一旁木箱上有挂着的两张不同的面具,“为一方工作时我会带上其中一张,我在这座城市中的身份多得数不过来,有时候我都记不清我是谁。”

二十三

做着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个城市里和我一样的人可不少,详细的人数我说不清楚,最少也有十来个人。要在这样的城市中活下来并不容易,你为一方工作,在到达一定高度的同时,就要面临在某天夜里被人在梦中刺杀的危险。但你同时为两方工作就不一样,只要你能演上一出好戏,骗过两方的人,那么你就能成为这场争斗中唯一的赢家。

我也作为佣兵进行行动,你知道情报对于我们这些工作有多重要吗?只要拥有情报,你可以在地上放上一个钉子,目标就会自己踩上去。这只是一个比喻,我自己也会上一些计量,当然比不上你的,但是你要杀的是怪物,而我杀的是人,够用了。

我只会做分内的工作,不会造成额外不必要的伤亡。杀死双方的人我可不会感到什么罪恶,他们有赴死的觉悟,即便不是我动手也会有其他人杀了他们。有些时候我觉得我只是城市中的一块齿轮,只不过我能看到自己在转动而已。

但是有一个人盯上了我们,作为这个城市齿轮维护着城市平衡的齿轮,有人要将我们拔除。

简的姐姐,安琪拉是吸血鬼。看你的表情,你也知道这个消息了吗?是的,安琪拉杀的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后街的人,她杀死的是这个城市的平衡点。我们这些为了保全自身,而一直保持城市平衡的自私鬼。一个月前出现的家伙,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在暴露着些什么,一方后街认为吸血鬼一直在杀死自己的人而认为其是领主的一方,另一方的领主则认为后街接吸血鬼一个个地铲除他们安插的内奸。但是两边会慢慢了解到真相,昂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双方都想猎杀吸血鬼,但也在其中进行着竞争,他们可不愿意让对方控制住吸血鬼。城中的每个人都因为吸血鬼而感到恐慌,能够取得拿下吸血鬼性命的一方能得到的奖励对于这些掌权者可算是头等大奖。一方面在猎杀着吸血鬼,另一方面也要尽可能地阻止对方杀死吸血鬼。

还有一个中立方可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教堂的一方表面上支持着双方进行吸血鬼的猎杀,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扩充教徒的机会。毕竟没有见过真正的黑暗,谁又会去信仰光明呢?我不知道安琪拉在想写什么,但因为她的出现整个城市的体系已经出现了变化,她只是通过杀死数十个人就做到了这一点。

接着在几天前李出现了,这个东方人要将整个结局用他手中的剑结束。他是一个很纯粹的家伙,没像你调查这么多七七八八的东西,他要做的只是找到吸血鬼,然后用剑砍下安琪拉的脑袋贴上东方的道符。

主教给他的十字架是劣等品,而我跟着昂到达现场的时候,他即使没有依靠十字架也能用他的道术把安琪拉逼上绝路。可他没看到的是这个城市,那天晚上我告诉过你了吧。两方的猎鬼队开枪了,只是打的可不只是吸血鬼,李也是他们要阻止的目标。

李死之前,安琪拉跟他说了些什么。

接着发生的事就是昂怀疑我的身份,我告诉了你太多信息,她已经开始认定我内奸的身份只是缺少关键性的证据,好在你没有把我供出来。但是这个女人有些时候可不需要什么证据,我在她面前玩的角色扮演恐怕持续不了多久了。

双方都确认了吸血鬼的身份,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开始水落石出。你只是刚好碰上,你们猎人总是碰上不少巧合。我代表领主一方来对简进行收容,正好碰上了你也在这里。接着情况就是我救你一命,带走简交给领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