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珈中学的晚餐时间往往在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十分,而洛珈中学的学生们,则总会选择在食堂或者校外餐厅用餐。

当然也有少数不怎么吃饭的,这个时候往往会选择去做些别的事情,比如在教室里复习,或者在画室练画,再或者,在功能楼6楼的某个教室里,解决“失踪的小黄”的谜案。

距离小黄被发现失踪过去了七个小时,功能楼611,“杂项社”活动室内。

长会议桌的一侧端坐着最后见到小黄的夏末,事件的发现人白婉若以及画室钥匙的保管人许翼源;另一端则坐着“杂项社”常驻的几位——“侦探”柳世卿、“魔女”文铃和我。

长桌上则放置着从手工木架上取下来的,那只由艺术班同学手工编织的竹制鸟笼。

“那么,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就开始我的讲述了。”柳世卿轻轻颔首,在求得诸位听者的肯定眼神后,开始了自己的简述。

“事件的发现时间在今天上午,由我们的白婉若同学首先发现:早晨从夏末同学手中接过画室钥匙的白婉若同学,在大课间的时候去给小黄添加食物和水,由此发现了小黄的失踪事件。”

“在接下委托后,‘杂项社’的我和程陆二人便来到第一案发地——也就是高二年级画室,通过确定鸟笼中剩余鸟食的多少,确定了小黄失踪的时间,在周日下午左右。”

“接着我们便去查阅周日的监控录像,终于在其中发现了三个可能的嫌疑人——分别是高二年级艺术班的刘小明、王玥以及许翼源同学。”

听到这话的许翼源吃惊地微张开嘴,但很快,柳世卿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次平静下来。

“但是三位同学仅仅只是穿过画室所在的走廊,前往要去的目的地而已,并没有进入画室,而且在三位的论述中的所在地,我也已经自行去确认过了——也就是说,案发时间的三位确实不在现场。”

“于是我试着转变思路,又再次调查了下案发时间两把……不,应该是三把画室钥匙的动向,不过很可惜,不论是那段时间一直静静待在寝室书架上的,许翼源同学的钥匙,还是被外出游玩的夏末同学带出门去的,夏末同学的钥匙,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可是,我一把,夏末一把,算起来只有两把啊。”察觉到柳世卿话语中异常的许翼源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第三把钥匙,许翼源同学你也见过哦。”柳世卿微笑着,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第三把钥匙……”听见这话的许翼源,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后,恍然大悟似的叫了起来:“你说的,是校保安室的那把母匙?”

“对。”柳世卿肯定地点点头:“一般来说,学校的保卫处都会有学校全部房间的备用钥匙,所以其实能打开画室的钥匙并不只有两把,而是三把。”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用这第三把钥匙,打开了画室门,带走了小黄?”夏末眉头紧锁,似乎努力思考着问道。

“嘛,起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我下午的大课间时分,去找校保卫处确认了一下,这两天,不,甚至可以说这一个星期以来,都没有人找保卫室借过钥匙——直到这里,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做出几个假设,并将其中最有可能,最符合逻辑的那一个讲述给各位,作为本次事件推理的结果。”

三人的神情凝重起来,纷纷挺直腰板,倾听着柳世卿的讲述。

柳世卿本人呢,则是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正所谓‘将所有的不可能都排除后,剩下的即使再不合理,也是答案。’”柳世卿站起身,将桌上的竹制鸟笼举起:“正如面前这个鸟笼,诸位能看出它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嘛?”

“自然是关着的。”夏末细细打量着柳世卿手中的鸟笼:“我对这个鸟笼还是很熟悉的,现在这样自然是关着的。”

“没错。但是如果这样呢?”

柳世卿轻轻拨动鸟笼的竹栅,原本紧致的排列中,赫然出现一个缺口。

“这不就是一般开口……诶?”白婉若话说到一半,从嘴边咽了下去。

“嗯哼,想必你也发现了吧。”柳世卿放下鸟笼:“这只是看起来像一般的开口,实际上是因为竹篮手工编织设计的原因,很轻松地就能打开一个开口,而不是非要从设计的地方打开来。”

“所以,恐怕小黄的去向就是最不可能的那种情况了——在周日的某个时段,它从鸟笼的这种松口挤出,然后从打开着的透气窗飞走了吧。”

“这样啊。”夏末松了口气,居然笑了起来:“既然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还好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把他带走了。”

“可是……”许翼源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但仅仅是片刻,便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神态,笑着对柳世卿道:“嘛,别的可能似乎也没什么解释了,不论怎么说,回归自然也算是小黄一个不错的归宿了,毕竟它就来自于那里嘛。”

“是啊,讲道理,鸟笼什么的,还是不太适合这种可爱的生灵啊。”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事已至此,我们就先行离开了。”许翼源站起身,语调轻松地说道:“这个消息我会传达给班上的各位的。”

“那我也先回去了。”夏末也站起身,深鞠一躬:“谢谢你们,心中的石头算是落地了。”

“不谢。”柳世卿轻轻颔首:“想必在这个时候,小黄已经在飞往温暖南方的路上了吧。”

再次示意以后,夏末随着许翼源离开了611室,至此,611室内只剩下柳世卿、文铃、白婉若和我四人。”

说来奇怪,从刚刚开始,白婉若便一言不发地倾听着柳世卿的讲述,并没有半点疑惑或焦虑的意思,跟早上来委托的时候全然是两种不同的状态。

“不愧是‘侦探’。”在夏末和许翼源离开611室后,一直安静着白婉若也站起身来,深鞠一躬道:“谢谢‘杂项社’的各位,既然小黄是回归大自然了,那我就放心了。”

话毕,白婉若直起身子,面带微笑道:“那么我也先行告辞了,报酬的事情……”

“请等一下,白婉若同学。”柳世卿笑着打断了白婉若的话,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似猎鹰在打量着眼前的猎物。

“请问还有什么事嘛?”白婉若一怔,神情随即变得不那么自然。

“请先坐下吧,咱们还得商讨报酬画什么呢。”柳世卿招呼着白婉若重新坐下:“在那之前,可否请白婉若同学再多听我叨扰几句?”

“商量报酬的事嘛……”白婉若的神情缓和了些:“那么有什么需求还请‘杂项社’的各位尽管提。”

“嘛,就先请白婉若同学多听我废话一会吧。”

柳世卿顿了顿,站起身来,双眸紧锁着窗外。

“方才我说我有好几种猜想,其实不完全对,因为事实上直到刚才,我心里都只建立了两个猜想。”

窗外灰白色的天幕下,又是一群候鸟飞过。

“第一种刚刚我也讲过了:小黄在周日下午的某个时间,自行钻出了本就不那么结实的竹笼,通过打开着的窗户,飞向属于它自己的大自然去了。”

“而我现在麻烦白婉若同学倾听下的,是我的第二种推测。”柳世卿转过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白婉若:“如果有什么是我不了解却妄加非议的地方,还劳驾白婉若小姐帮我指出来。”

白婉若没有说话,贝齿轻咬着丹唇,白皙的脸蛋上看不出一丝血色。

“第二种猜想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那便是生物科的沈老师,曾在高二年级的画室里,提出过要在小黄自然死亡以后,将它做成标本,永久保存在学校的标本室里。但这个提议当即就遭到了部分高二年级艺术班的同学们的反对,不是嘛?”

“我想……当时你也在场吧,白婉若同学。”

白婉若低下头,面对柳世卿的问题,一言不发。

“但是只是少数人的反对,或许并不能改变小黄的这个结局,毕竟在得到救助的时候,小黄就是只成鸟了。而这种家养黄鹂的平均寿命又基本只有三到四年,经过小一年的饲养,小黄可能也在渐渐步入中老年吧。”

“因此,高二年级艺术班的某位同学,决定在这个正好将画室纱窗拆下来清洗的周末,来到画室里,将小黄带走或者是放归自然。”

“等等等等,这个可能不是已经被我们排除了嘛。”我打断了柳世卿的推理,疑惑地问道:“我们查看了监控,并且把有可能的人员都排除掉了。”

“这就是那位同学最高明的地方了。”柳世卿双手抱胸,继续缓缓地讲述道:“因为我们调取查看的,是周日的监控录像,但你记不记得,我们是如何确定周日下午这个时间段的?”

“通过鸟食盒中的食物。”

“没错。”柳世卿点点头:“通过鸟食盒的食物,我们推断出小黄离开的时间在周日,但转念一想,如此简单得来的信息,真的可信嘛?”

“什么意思……”我看向柳世卿,此时的他双手环抱,眼睛向天花板打量着。

“我们在夏末的帮助下确认了小黄离开的时间,但这也是基于夏末对小黄的了解。换句话说,如果那位同学同样是一个对小黄的习惯了若指掌的人,那他也可以在放走小黄的时候,通过改变食盒中剩余鸟食的方式,来影响我对于小黄离开时间的推断。”

柳世卿看向会议桌前的白婉若,此时的她已然低下了头,不再与柳世卿对视:“不得不说,真的是很聪明的办法,通过改变推论者对于案发时间的判断,来构造出一个‘不存在的密室’,但是说到底,所谓‘被构造的密室’也只是被构造出来的罢了,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密室。”

“不过要构造出这个密室,那位同学必须是一个对小黄的生活习惯,以及对进行侦查工作的‘杂项社’的我们办事方式十分熟悉的人——我没说错吧,白婉若同学。”

“对‘杂项社’的办事方式熟悉,还熟悉小黄生活习惯的人……”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眼前低着头的白婉若已经让我隐隐感到有些怪异的征兆。

“艺术班拥有画室钥匙的两位同学,周末几乎都没有接近过画室——许翼源周六确实在寝室度过了一天,这点我已经向他的室友确认过了;而夏末则跟她的高中同学一同在外面游玩逛街,甚至没有来到过学校。”

“但是白婉若同学,符合以上描述的你,在周六‘杂项社’团建日那天,提前约定时间不久来到学校了吧。”

白婉若?

刹那间我只觉得脑内一片空白,但周六初见白婉若时,她早就坐在“UnGiardino”里的身影,却怎么也无法从我脑中消失。

“白婉若,难道真的是……”我有些无法相信,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向柳世卿驳斥道:“就算白婉若那天确实比我们早来到‘花园’,甚至在此之前还去过学校,但她并没有画室的钥匙啊……夏末一把,许翼源一把,就连安保室那把母匙,也并未在这周内借出过不是嘛……”

“这就是白婉若同学的第二个高明之处了。”柳世卿仍是眯着眼,从会议桌下取出一个蓝色的办公夹:“不仅通过改变鸟食盒中的食物剩余量来影响我们对于小黄离开时间的判断,还通过‘没有钥匙’这件事,进一步加深‘密室’的‘构造’。”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为什么当许翼源提起更换画室时,需要自己去配钥匙这件事——一般来说,学校都会给学生发钥匙的吧,但每年换画室这样频繁的事情,却反而需要学生自己根据母匙去配备相应教室的钥匙,岂不是太过异常了嘛。”

我点点头,柳世卿说的没错,通常来说,当学生需要转移到一个新教室的时候,配备钥匙这样需要操办的事务,往往都应该是由校方来进行的才是。

“虽然每年更换年级、更换教室的时候,确实需要上交原教室的钥匙,但洛珈中学的规则也不算那么强硬……于是我想,画室钥匙会出现这种情况,大概是因为以前出现过类似于‘没有将教室钥匙回收’的情况吧。”

“‘没有将钥匙回收’?”

“对。”柳世卿解释道:“为此我也顺路询问了下安保室的大叔们,他们也确实承认,以往有没能成功回收教室钥匙的情况发生。而每当出现这种情况时,通常是学生班级自己出钱去根据安保室的母匙配备自己教室的钥匙,就像今年的高二年级的艺术班换画室的情况那样。”

“而这种情况下,由学生班级自己出钱配备的教室钥匙,也会在毕业后随着毕业的各位同学当做纪念品离开学校——学校方面也不会多加干涉,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花班级的钱配备的班级钥匙,也算是班级的私有财产。”

“得知这个消息的我便从这个思路出发,去档案室查阅了下往届艺术班同学的毕业名册,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一边说着,柳世卿翻动着手中的蓝色办公夹,终于在某页停下后,向我们展示了出来。

毕业名册采取了按照毕业年份记录的方式,将姓名配以相应同学的半身照,将毕业学生的全部信息都完整的保存了下来,甚至是相貌也能一目了然。

而在柳世卿手中的名册展示页上,一个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却十分熟悉的面孔勾起了我“团建日”的回忆。

“已经发现了吧……这一年的艺术班毕业生里的这位‘李媛媛’,正是江城市艺术馆的现任馆长——之前已经见过面的‘李姐’。”

我接过柳世卿手里的往届学生毕业名册,细细打量,虽然上面的“李媛媛”显得更加年轻,但很明显的,与我在艺术馆见到的“李姐”李馆长完全是同一人。

“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吧。”柳世卿“啪”地打了个响指:

“我的第二个猜测便是:我们‘杂项社’的好朋友,白婉若同学,在周六的上午,也就是大家约定好在‘花园’集合,而后前往艺术馆那时候之前,便先来到了洛珈中学校内,用从李姐那里借来的高二年级画室钥匙打开画室门,随后将小黄从鸟笼中放走,再将食盒中的食物倒掉些许,只留下大概四分之一,营造出小黄是在周日消失的假象。在进行完这一切后,白婉若同学再如约前往‘UnGiardino’,并先行在店内坐下,等待大家的到来。”

柳世卿狭长的眼睛挣了开来,直直地看向低着头的白婉若,笑着问道:

“是这样嘛?白婉若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