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老派swing”的大门，一种与“花园”完全不同的感觉扑面而来。与“花园”那种朴素而典雅的风格不同，“老派swing”里的装潢并不如他名字那样老派。高脚转椅，环形沙发，柜台上不知名的各色鸡尾酒底酒，一切都一切都在彰显着“老派swing”弥足年轻的活力。
或许是因为正午的原因，此时吧内并没有太多人，只有吧台边坐着四五个散客，窗边的双人座处还对坐着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
柳世卿径直走到吧台边，紧邻着一个正在看手机的客人坐下。
“两位小哥你们好，要喝点什么？”
柜台后的大叔如此招呼到。
然而还没等柳世卿开口，邻座的客人已经放下了手机，招呼道：“老许，给我的两位朋友们一人来杯玛格丽特。”
柳世卿摇摇手指，苦笑道：“谢啦，不过今天我可碰不得酒精，来杯灰姑娘就好。”
老许稍稍点头示意，又转向我：“这位小哥你呢？”
“一样的灰姑娘就好。”
老许仍然是职业性的点点头，尔后娴熟地从柜台下拿出两只高脚鸡尾酒杯，在调制台前忙碌起来。
“这地儿还挺不错嘛，阿木你小子会找啊。”
“还行。”被称为“阿木”的邻座客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熟练地拨出一根，左手夹持着放在嘴边，右手轻轻滑动老式煤油打火机的打火轮，嘬上一口点燃后，又端起面前的高脚杯轻抿：“不跟我介绍下你的朋友吗？”
“程陆，这是阿木，你叫他‘鼠哥’也行；阿木，这是程陆，‘杂项社’的新社员。”
“原来是小柳的新跟班啊。”
“鼠哥”一边说着，转过头来，眯起眼打量着我，那精练目光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鼠哥’好。”
“不用这么客气。”“鼠哥”点点头道：“既然是小柳的朋友，叫我阿木就好。”
在暖色的灯光下，我终于有机会看清阿木的脸。那是一张俊秀帅气的面庞，论相貌完全不输李泽旭；脸上的金边圆框眼镜更多了一丝书生气，只是手头的香烟和他整体呈现出的书卷气质实在不搭。
“所以你今天有何贵干啊？这可不像是你会来消遣的地方。”阿木又吸了口手中的烟卷，问道：“又是什么新委托？”
“差不多吧。”柳世卿耸耸肩。
这时老许的两杯灰姑娘也端了上来，细品一口这亮黄色的浆液，柳橙和凤梨的香味在舌尖上爆开冰凉而酸甜的刺激一下让我从没有午休的恍惚中拉了回来。
“阿木，你一直在这里嘛？”柳世卿问道。
“鼠哥”点点头，指了指身边的另外两个人：“是啊，跟哥几个干脆午饭都在这里吃了。老许的咖喱饭你真得尝尝。”
没想到这种地方也会卖正餐。
阿木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似乎及其享受这个过程。
“这样啊。”柳世卿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有见到过乔诗如嘛？”
“咱们年级那个第一名？”阿木似乎回忆了好一会：“中午这儿人还挺多的，来吃午饭的上班族啊，小酌一杯的出租车司机啊……但是乔诗如那种女生很明显不会来这种地方吧。”
柳世卿摇摇头，用手指指身后那对靠窗的情侣：“今天中午早些时候，是不是有个短头发的女生坐那儿？”
“这我倒没注意。”说完，阿木扭过头问向身边的人：“老张你有看到吗？”
“老张”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并未注意。
柜台里擦拭器皿的老许却低下头来，凑到柳世卿身边道：“这位先生问的这个问题，通常来说我是不能透露客人隐私的。但是今天那桌确实奇怪，我去送了两次饮品，男生一直在那，两次却不是同一个女生。”
“你的意思是……你见过我刚刚说的那个女生？”
老许点点头：“第一次去便是一个短头发女生，眼睛还红着，像哭过一样，不过脸上却没有哭过的痕迹。她只是稍稍待了十五分钟左右就离开了。在那之后，又过了大概十分钟？然后现在那个女生就过来了，并且一直呆到现在。”
听完老许的话，柳世卿点点头：“谢谢你的信息。”
“客气。只是当了这么多年酒保，什么事情我都见过。但是那个女生看起来还是学生模样，如果这种时候都不出来做点什么的话，我也算枉活这几十年了。”
话毕，老许又转过身去，续擦拭着各种酒杯。
“说起来，之前我也没在这片见过这小子。”阿木侧着身子吸了口烟卷：“是生面孔啊。”
“对啊。”柳世卿站起身来：“去会会这个陌生人。”
此时此刻，另一边的那对情侣已然也站起身来，柳世卿抢先一步上前：“方便借一步说话嘛？云海同学？”
那情侣中的男生先是一怔，然后笑着对身边的女生招呼道：“你先出去吧，我马上跟来。”
女生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独自走出门去。
目送着女生走出门去的云海长吁一口气，接着继续挂着迷惑性的笑容问柳世卿道：“你有什么事情嘛？”
“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柳世卿也是一脸笑容，但话语中透露着强硬的语气：“今天中午那个短头发女生，她的包被你放在哪儿了？”
“原来是这个。”云海轻快地吹了声口哨，随即从刚刚座位的后方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皮包来，上面挂着的正是一个亮黄色的柠檬挂件。原来这个小包一直在他身后，只是因为座椅靠背遮挡的原因，在我们之前的视角并不能看见它。
这样一来，乔诗如同学失踪的手包也已经找寻回来了，只是方才这段对话不仅没有解除我心中的疑惑，反而让不明之处更多增了几分。
“刚才你叫他什么？你认识他？”好奇心还是驱使着我提出了问题。
“并不相识。”而柳世卿则是摇摇头，否定了我的想法，尔后双目紧锁着面前的云海，就像锁定猎物的秃鹫一般：“从看见你开始我就觉得眼熟，但刚刚才敢确认。你就是在各大高中校园论坛上大名鼎鼎的云海吧——不，这个应该也是假名。”
“叫我云海就好。”云海笑着将小包递来：“至少这段时间我叫这个名字。”
“大概半年以前，江城市各个高中都开始流传着一个故事，故事的情节极其老套却又十分真实。故事讲得是玩弄感情的负心汉，在骗得女生的真心甚至是得到身体后离奇失踪，消失地不见踪影。上一次发生这个故事的女主角是市五中的一位高一生，深感自己上当受骗的她将这段故事放上了市五中的论坛，故事的男主角自然就是眼前这位云海先生。那篇帖子甚至还附上了云海先生精修过的个人照片，以便防止后来人继续上当受骗。我说的有什么遗漏嘛，云海先生？”
“完全没有呢。”云海笑着，一边扭过头看向窗外，窗户的另一边，是之前云海身边的那个女生，正站在“老派swing”的门口玩着手机。
“这……这算什么啊……”情况变化地令我有些诧异。
“就是俗称的‘猎艳’吧。”柳世卿耸耸肩：“跟不同的女生约会，追求刺激，说是人生过于乏味也不为过。所以我们的云海先生今天是怎么了？转行做起窃贼了嘛？”
“这可真是个严厉的指控啊。”云海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小包切切实实是那位小姐自己落在这里的，如果你们不来，我是打算让店家发现它再转交还给那位小姐的。”
这里说的“那位小姐”应该就是乔诗如同学吧，想来既然云海用的是化名，乔诗如应该也不会使用本名。
“况且。”云海顿了顿，看向我们身后的阿木那边：“这儿是你们那位眼镜朋友的地盘吧。”
“有趣，那‘那位小姐’只是待了十五分钟便离开了算什么？”
“嘛，算是我把她轰走了。”
“赶走了？”柳世卿哑然失笑：“猎艳者还有放走自己猎物的时候嘛？”
“不符合我的口味嘛。”云海的眼神又飘向窗外：“就说了没趣的话题，把她轰走了……那种女生，既没有长得特别好看，还不化妆，谈吐也无趣至极……真是的，这种享受着学校生活的‘好学生’干嘛要来体验这种事情啊。真是耽误我钓漂亮的小姐姐。”
言罢，云海扭过头直视着柳世卿，脸上已然没有了之前那般从容的笑容：“还有什么要问的嘛？”
“没有了。”柳世卿偏过头不与云海直视，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来：“你走吧。”
云海向门口走去，在踏出数步之后，停了下来，不过没有回头，只是用我和柳世卿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告诉她，好好享受学校的生活，联系方式我会删掉的，不要再联系我。”
说完，便大步走出“老派swing”的门口，挽起门外等待已久的女生的手，渐渐消失在我们目所能及的视野里。
“怎么样啊？事情解决没有？要不要再一起喝一杯？”阿木在柜台处向柳世卿招呼道。
柳世卿转过身，向阿木摇摇头：“谢啦，不过不了，时间也不早了。”
他又扭过头向我示意道：“走吧。”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只能沉默地跟着柳世卿向学校方向走去。
从“老派swing”出来的一瞬间，虽说天气仍是阴沉，但也没早晨来的那会那般清冷，只是不知为何，秋风挂过的一瞬间，我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返校的路上柳世卿仍旧是一言不发，说实话这种状态跟我所认识的他相去甚远。一个平时闭不住嘴的人突然变得沉默，往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个……”
“程陆啊，你相信人是会变得嘛？”
就在我想打破这沉寂时，柳世卿却抢先一步问了出来。
“啥？”
“你相信人是会改变的嘛？”
真是奇怪。
“喂喂喂，明明三刻钟以前，你还在教训我什么‘不要带有刻板偏见’，怎么现在反而自己搞不清楚情况了？”
“也是啊。”柳世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觉的云海为什么会把乔诗如轰走呢？”
“哈？他自己不都说了嘛，乔诗如可能真的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这样嘛？可是……”柳世卿抬起头，看着乌云卷积的灰色天空：“就从外貌的美观程度来说，刚刚云海身边的那个女生远比不上乔诗如啊。”
“诶？”
“那么既然这样，对于目的是猎艳的云海来说，岂不是舍近求远了？”
“那可能……不知道了。”我摇摇头。
“仔细想想他刚刚说的话，什么‘好好享受学校生活’……真是奇怪，完全不是作为一个猎艳者会说的话。”
“说不定，是动了恻隐之心吧。”脑海中的灵光一现，让我鬼使神差般地如此道。
“恻隐之心？”
“嗯哼。”我点点头：“我也没有亲眼见到乔诗如和他的约会情形，但是说不定很糟糕吧……一个日常生活几乎只有学业的人，或许云海在心里认定乔诗如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看着乔诗如这样想尝试未曾接触过的感情，虽然笨拙而努力，就算是云海那样的猎艳者也会不忍欺骗她的感情吧。”
“这样嘛……”这次换到柳世卿变得疑惑了：“对于云海这样老练的猎艳者来说，这么做未免太不符合逻辑了……”
“逻辑不是万能的哦。”我直视着柳世卿的双眼：“就算你能继续用你的‘绝对逻辑’推理事情，逻辑也不是完全正确的。”
“就像乔诗如那样的女生也会想尝试一下学业意外的东西？”
“差不多吧。”记忆像潮水一样一样涌入我的脑内，虽然尽是些不好的东西。
柳世卿沉默了片晌，似乎在沉思，最后还是摇摇头，说道：“虽然我很想否定你，但是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合理的解释了。”
“对啊。”被记忆冲刷着的我苦笑道：“人心有时候是没法解释的，因为它根本不讲逻辑。”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看来你还是有长进的。”柳世卿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加入‘杂项社’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个啊……”柳世卿猝不及防的转折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我是这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