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典明酒吧的不远处，一个令人熟悉的身影从雨幕中走了出来，如果陆凡志此时看到她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这正是他好几天都没看到的人——井银。
只见她身穿米色风衣，内衬黑白相见的衬衫，踢着高帮的靴子，戴着高檐的类似于贝雷帽的帽子，沿着一条地下通道往更下方走去。
居留区是有着一套完备的地铁系统的，不如说正因为它发达的地铁系统，也因此滋生了很多的地下产业，虽然说【居留区】本身就在地下。
地下区域并不像上面那样灯红酒绿，这里远离站点的地方极其昏暗，有的时候甚至仅仅只有一两盏白炽灯为整个通道提供照明。所以地下区域经常是黑帮交易和火并的场所，这里的黑暗和腐败总是蔓延得更快。
井银迅速穿过一些黑帮分子的注目，她压低了自己的高檐帽子，不想吸引太多人的注意。
在这条通道的尽头，是一间散发着橙黄色光芒的房间，看起来有些像路边的那些牙医诊所，不过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任何混混聚集，而这里也并非是什么营业性场所。
这似乎非常奇怪，有什么人会在如此阴暗的地方买下或租下一间房屋却并不是为了营业呢？
井银轻车熟路地来到房门前，她按了按房门的电铃，里面很快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慢悠悠地说，
“哪位？如果是小祥的话，我早就说过不要再来了。”
“老师，是我。井银。”井银如实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门被打开了，一股温暖的热流从房间里面传出来，只见一个和蔼的老头站在井银的面前，并笑眯眯地对着井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井银叹了口气，她拿下自己的帽子并把它放到了衣帽架上，同时也就自己身上的大号风衣也放了上去。
随后，她像一个学生一样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而那个老头则泡了两杯茶放到桌上。
他伸手将茶推到井银的面前，说，
“开元前的‘普洱茶’。普申公司最近新找回的一种饮品。相当的醇厚。”老头介绍道。
“不了。”井银摇了摇头，“我不太喜欢喝这些。”
“说吧。这次找我又是什么事。”老头端起自己的那份茶来，用嘴吹了吹茶水上漂流的热气。
“我们找到了一号卵中的零。”井银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说道。
“这不是好事吗？”老头回答，他收敛起了笑容，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但是，情况与我预想中的有很大不同。”井银摇了摇头，“我认为照这样发展下去，组织内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们计划的矛盾之处。这有可能会使类似于【密西彼特的事件】再次发生。”
“当初你们接收一号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老头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缓缓说道。
“可这次明显不同，接收了零号就意味着计划即将启动。”井银双手捧着茶杯，“一切可能即将，无法挽回！”
“那你找到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老头双手垫在脑后，眯起双眼，身体后仰。
他看起来相当的健硕，如果除去面部的皱纹苍白的发色和他那充满“沟壑”的皮肤外，你似乎完全无法从其他方面去寻找他衰老的痕迹。他的右膀上充斥着大量的纹身，跟外面的那些小混混都有得一拼。
“我希望，等到后面矛盾爆发后，您能动用你在【居留区】的势力，打破双方僵持的局面。”井银在心里面想了一下，但她也无法想象究竟会以何种形式爆发，因为她未曾亲身经历过【密西彼特事件】。
“那你能付出什么代价呢？”老人的双眼威光大放，他的声音也禁不住提高了几分。
“老师......”井银有些失落的看着他。
井银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并非是真需要她支付什么，而是他不想插手或者管这些事而已。
不过也对，其实有关3F的任何事情，井银都不应该再麻烦眼前的这位老人，要说世界上谁最想3F毁灭，恐怕除了亚特兰蒂斯和HDR外，就只有他了吧。
先前的不可一世的【车夫】却因为她和井蓝沦落到这种地步。井银心里面满是愧意，但她却无法做出任何补偿。她的心里此刻五味杂陈，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出来。
“我不想谈这件事情。”他摇了摇头，“你也就只有遇到这种棘手的问题才回来看看我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不会因为你而时常想起那些混蛋们。”
“现在南司令还是愿意让您...”
“你还跟我提那小子？”老人的怒火腾一下地就上来了，他用手指戳着木质桌子，“我看见他就来气。”
“南司令当初那样做，也有他的苦衷...”井银低声说道。
“你这小妮子，还帮着他说话？”老人有些不满。
“我不是这个意思。”井银慌张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您能回来。”
“回去的事，你不必说了。”老人的怒气火苗似乎变小了一些，“自从我成为【车夫】以来，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在居留区也待了十多年了，说实话，我见证了太多的东西。”
【车夫】拿起那杯茶来，细细地品上了一口，
“我有时在想，人类，会不会就如同这杯茶一样。”【车夫】继续说道，“它仅仅是由这相当少的内核，而扩展出来的一个低等的种族。它本身如开拓者所想的那样，是卑劣的，完全堪称不了完美的。”
“这样的我们，也许并非该踏上这条道路。但是无论【密西彼特事件】重不重演，也不会跟我有任何的关系，我既不会发起它，也不会去制止它。”
【车夫】喝完了茶杯中的“普洱茶”，此刻的他看起来相当的随性，可能是这杯茶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想法与思考，
“它外表浓香，品起来却相当苦涩，这么看起来，这这也如同生活。但它并非没有益处，也并非尽是好处。真是相当矛盾的东西。可以说，我们的船头之所以摇摆不定，也与这矛盾有关。”【车夫】放下茶杯，看向井银。
“我明白，所以我，相当迷茫。”井银点了点头。
“我虽年老，却也与你同样如此啊。”【车夫】叹了口气，说道，“话所，那个一号卵中的零的编号是多少？”
“07189，名字叫陆凡志，我亲身择选的。”井银抿了抿嘴，开口说道。
“陆凡志...”【车夫】眯上了眼睛，“很熟悉，很微妙的名字...让我想到了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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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哥哥失踪了？”陆凡志问道。
“对，在前一周突然不见的。”白冰说道，她撑起来了离开酒吧时顺手又拿上的伞，“我有理由怀疑，是北庭公司做的。”
白冰是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女生，她穿着学校里女生常穿的水手服，背着一个褐色的帆布包。她的脸上并没有化妆，但她素颜的模样看起来也是十分的养眼。
这种女生一看就是班上很懂事的好学生，陆凡志不禁想到了022的学校里也有和她很相像的人。
“北庭公司是什么？”陆凡志问道。
“【居留区】四大财阀公司之一，也是跟我们FFF牵扯得最少的。其实组织现在也有在暗中调查他们。”苏秘书在白冰开口前抢先回答道，
她亮出了她的TEP，“你叫白冰是吧，我也在艾尔上查证了你的身份，所以我现在可以暂时相信你，你接下来所说的话会被我们录音，这是我们要处理这次事件的基本要求。”
“好。”白冰点点头，“我们到那边去说。”她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巷道。
然后陆凡志他们三人就在自动贩卖机前面吃起了小蛋糕，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幽暗巷子里的澄黄路灯下面吃这玩意，陆凡志也没办法解释。
只能说他们三个人进来了，然后苏秘书看到了这个自动贩卖机，就花钱从里面买了三个小蛋糕出来。
“噫，真好吃。”苏秘书一手拿着塑料叉子，然后一脸满足地说道。
白冰看起来有些呆滞，她快速地将盒子里的蛋糕吃完，用纸巾擦了擦嘴。
这可能就是苏秘书脱线的地方之一吧，陆凡志用叉子使劲刮了刮杯底的蛋糕渣，然后把它们“铲”到塑料小叉上，再吃进了嘴里。
嗯~，相当浓厚的奶味和麦面香气。陆凡志觉得这确实是棒极了。至少在弗雷丘的生活与022相比来看。
“很好吃是吧？尤其是喝了酒过后再来吃这个，爽死了。”苏秘书一勺一勺吃着，看起来有些舍不得吃完。
虽然这样做很不合时宜，不过陆凡志还是很赞同她的话的，所以猛地点了点头。
倒是白冰一脸“我们难道不是来干正事的吗”的表情。
“咳咳。我叫苏谙然，是FFF组织的一员。”苏秘书自我介绍道，“谙是什么的谙。”
“我叫陆凡志。是FFF的新成员。”陆凡志说道。
“我叫白冰，来自【居留区】东半区，住在离这儿不远的C公舍。”白冰自我介绍道，“我哥哥是贝斯特公司的员工之一，我们的父母在我们出生不久的时候死于一次意外。”
“而那次意外就是在北庭公司的分公司工作的时候发生的。”
这么看起来，事情似乎就没那么简单了...陆凡志听着有点像听故事的感觉。
他把蛋糕杯挪到身后，然后悄悄地投向垃圾桶的那个位置。没错，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了扔垃圾，这得多亏井蓝在家里面一直训他东西乱扔。
“哥哥在一个月向贝斯特公司申请了休假，我因为还要去上学，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反正就是在那段时间，他天天闷在房间里面，几乎没见他出来过。”白冰抿着嘴说，
“然后就在一周前，他彻底地消失了。”
“报告给社区执法队了吗？”苏秘书问，她一边吃着蛋糕一边一脸严肃的样子在陆凡志看起来真的很违和。
“报告了。但是没有用。执法人员只是做了简单的记录，就交给‘眼睛’了。”白冰叹了口气。
“艾尔的‘眼睛’只会花相当少的资源去搜寻这些边缘案件。如果有人想特意对你哥动手的话，想要绕过它应该没有问题。”苏谙然说道，毕竟整个FFF里，没有人比她更懂艾尔。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在看了Chat上大家对‘眼睛’的评论后更觉得心灰意冷。”白冰一脸的难过。
Chat是tep系统平台上最大的论坛社区，可以同时支持各种方式的交流与讨论，也是【居留区】网络里信息量最多的地方。
“你哥的房间里有什么线索吗？”苏谙然继续问道。
“没有。”白冰摇了摇头，“这也是我怀疑北庭的理由之一。哥哥的房间被人清理干净了，有人闯入了我们家带走了他。”
“我知道了。”苏谙然拿出了她的TEP，终止了本段对话的录音，“我会让艾尔提高对这间案子的关注度，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要小心。”
“你们真的要帮我？”白冰有些喜出望外。
“这也并不算帮你，只是在加快这个事件的进程而已。”苏谙然否认道，“插手这件事对我和陆凡志来讲有相当大的风险，而且效益很低，尤其这家伙现在还是个小屁孩。我会安排其他的人员来和你对接，记得在你的TEP上查收信息。”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苏谙然收起了东西，把蛋糕杯扔在了脚边。
她雷厉风行地走出了巷子，没有再做过多的停留。
陆凡志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白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你真的要帮她吗？”陆凡志在一旁问道，这人问着问着别人问题就忽然走了，不知道咋想的。
“不打算帮。”苏谙然摇了摇头。
“为什么？多可怜啊。”陆凡志有些不解，“你不相信她的一人之词？”
“不是。”
他们来到原来的那栋楼下，走到了电梯里面，直到现在陆凡志才知道这玩意叫做电梯。
“那是因为什么？”陆凡志再问道。
“因为没用。”苏谙然按下了电梯按钮，“北庭公司是【居留区】最大的资本企业，他们想要瞒过艾尔的眼睛，有无数种方法。”
“但能有一点帮助是一点帮助啊。”陆凡志并不这么觉得，“像艾尔这种无处不在的机器，难道这种事情都帮不上一点忙吗？”
“艾尔确实很有用。”苏谙然点了点头，“但是它不是万能的。”
“那你说喊人员跟她对接总不能有假吧。”陆凡志说道。
“假的。我不会派人下去的，我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苏谙然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走了出去，“不过我还是会把这件事报给情报部门，让他们去处理。”她回头对陆凡志说道。
“为什么？”陆凡志走出了电梯，然后站在原地不动。
他并非是一个善心泛滥的人，如果说只有他一个人，他或许会当场拒绝白冰的求助，而不一样的是，苏谙然明显有着很多的权力，她是一个“强大”的人，况且她明明答应了白冰，却在背地里不那么去做，这让陆凡志对她在心中的评价直线下滑。
“你知道吗？”苏谙然垂下了眼帘，“在【居留区】里，每天有几十上百人失踪。”
“他们有些人在阴沟里病死，有些人被黑帮谋杀，还有些人沉溺在孤独中死去，甚至有的人饿死。”
“需要帮助的人有很多，而我能帮助的人很少。我有时也会这么想，我掌握着艾尔的阈门，至少能够帮助到一些常人难以关注的人，但是我发现我错了。”
“弱者是挽救不完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吃与被吃。”苏谙然看着这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她不管他能不能听懂，仍然自顾自地说着，
“人类的历史，就是吃人的历史。高尚的人不是没有，但乌托邦不会因为高尚的人变多就可以建成。人内心的贪婪如同深渊，而当你直视它时，你会发现它是那么的深邃，幽暗，那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东西，是人的罪罚。”
“说到底。”苏谙然叹了口气，“这一切已经无可救药了。也可能是我想得更远了一些，算了，不说这个了。”
“你...”陆凡志怔在原地，他完全不知道苏谙然在说啥。
“你以后会明白的。”苏谙然看见他一脸呆样，“好啦。回去吧，我累了。”
“白冰的事...”陆凡志还想再说。
“我会处理的啦，包在我身上。”苏谙然拍了拍胸，“走吧。”
陆凡志有些不明白她态度的转变，但既然别人都保证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只能悻悻的走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