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是你的朋友?”井蓝问道。

“对。他很聪明,不像我,就只会耍些小手段。”阿鹏背靠着墙壁,他们正在等着井银的信号传来。动力舱内十分空旷,阿鹏本以为这里会像发电厂一样,四处充满蒸汽和一股沉闷的气味,相反的是,这个所谓的动力舱里相当安静,除了几个闪烁着蓝色的光的巨大罐子外,就是银白的金属墙壁和舱顶上的白炽灯。

这里也有很多复杂且精密的仪器,而阿鹏和井蓝面前的这几个悬浮在巨大罐子里的那些个用黑布缠着的小罐子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这玩意真的能够为这么大的“飞鸟”提供能量吗?

阿鹏不禁想到,他还记得光是光筒发出光来就得用上好几颗电石,而这个庞然大物,光是能发光的东西都能用上一堆电石了,而它的动力舱里就放着这么几个小罐罐。

“是吗?我看你也挺不错的。”井蓝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哪有的事,我嘛,我所做的事,所发现的东西,都只是像在炫耀我的聪明一样。但我知道,他不一样,他的脑瓜子真的比我灵活太多了。而且我们从根本上不同的是,我是个无法为自我而牺牲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还不怎么熟悉的人,阿鹏说出了这些从来不会说的话,可能是他隐约从眼前的这个人身上嗅到了一点同类人的气息。

“无法为自我而牺牲么。”井蓝重复着他的话,“说到底还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所以老实说,如果真有一个组织能做到什么拯救人类的话,我相信他一定有能力作为其中的一员。”阿鹏说道。

“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不知道为什么,井蓝说出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带着讥讽的味道,而带着一点淡淡的忧郁,这与她一直以来的形象极为不符。

“难道你不觉得,拯救人类这种话,这样沉重的责任,单论任何一个人都根本背负不了吗?”阿鹏说,自从知道了井蓝和井银对圈外世界的描述,他就开始害怕起来,不由得想起了他父母提到过的镇子里曾流行的一句话,“这该死的世道”。

而对于外面的井蓝所说的末世,他几乎无法想象。

“觉得,毕竟是一个人背负这样的使命。但是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拯救自己,我们还能做到什么呢?”井蓝靠着舱壁说,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瞧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鹏深吸一口气,在僵硬的脸上挤出来了一个生硬的微笑,“尽管我现在还太小,很多事情都考虑得不周到。”

他把手放在胸脯上,接着说,“说到底我现在脑子都还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迷迷糊糊的跟着你们,只是在盲目地相信你们。但是,我想跟你们做个约定,唯独这个约定我希望你们不要骗我。”

“什么约定?”井蓝问。

“不论我是否会加入你们,还请你们不要放弃。”阿鹏说道,“为此,我可以无条件地信任你们。”

井蓝沉默了,她突然意识到,其实对于她们两个外来人来讲,“井”中的人是无法辨别她们究竟是善是恶的,这点在相关课程上她也学到过,所以学会如何的用话语去引导,如何给他人灌输理念与世界观,是十分重要的事,只有这样才能让“择选”的人能够信任你,让他们能够跟着你走出“井”中。

但井蓝上这课的时候老是睡觉,这门课程的考试也是擦着线过了,可以说在这方面,她的水平相当有限,更何况这是她们的第一次“择选”任务。

而阿鹏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听了井蓝口中述说的“故事”,却无法完全的理解,但他在半信半疑中选择了去相信,选择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的东西,而这一点,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讲,都是无法做到的,尽管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喂,你有梦想么?”井蓝突然问道,这个问题问得如此突然,以至于阿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他站在那里像是失魂了几秒钟,才回答道,“梦想,是什么意思?”

井蓝瞪大了眼睛。

在这一刻,井蓝忽然觉得,她一定要让眼前这个少年加入进来,没有别的理由,仅仅只是一种很简单的直觉,这或许跟【车夫】当年毅然决然的感觉是一样的。这个022号普通“井”里的一个普通小镇的一个外表寻常的少年,看起来似乎比其他人要与之不同得多。

只有当你去试着了解别人时,你才能愈发体会到他究竟有多么与众不同。

“不,没什么意思。忘了吧。”井蓝平复了一下心情,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说道。

“喂!这个灯好像在闪诶。”阿鹏突然发现了异常。

只见能源罐上面的指示灯红光闪烁,整个舱室内突然警报大作,这令阿鹏和井蓝都开始变得焦急起来,因为在V-13里,她与井银是无法通过TEP进行交流的,需要避免信道被其内部的系统中途截取。

但是好在井蓝虽然面对这类情况的经验不够丰富,但是她的训练素质还是很好的,她很快镇定了下来,拉了一下一旁不知所措的阿鹏,“看起来情况有变,只能根据我们自身的判断来处理了。”

“怎么做?”阿鹏问道。

“我们直接强行将它们取出来吧。你在旁边观察一下四周,如果有什么更加异常的情况记得向我汇报。”

说完,她来到储存“索斯”的被称为“库”的能源罐的面前,从身后的多功能背包中取出了一个形状十分怪异的扳手,说是十分怪异,是因为阿鹏觉得它外形看起来十分像他家里面的扳手,却多了很多其他的设计和部件,所以看起来十分奇怪。

这种特殊形状的扳手其实被称为紧急型解库器,是适用于突发情况下,对于“库”的拆解和组装所使用的工具,当然,因为大部分“库”都由亚特兰蒂斯产出,更何况这也是她们此行的主要的一个任务,所以这样的器械,是一定会携带的东西。

插入螺旋锁,扒开制动栓...井蓝逐步回想着书上学到的知识,这些操作过于繁琐,因为这本就不是该由人类来进行的,在亚特兰蒂斯上,有专门的机器人来执行这些指令。

所以其拆解的步骤设定十分的反人类,但作为一名专业的,或者说即将成为专业的组织执行部干员,这样的操作步骤井蓝自然也是背的滚瓜烂熟,可以说是一步都没有错。

“有了。”井蓝两手一掰,在她的印象之中,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步骤了,这一手解开的是最里的内部锁扣,也是最简单最原始的机械锁,外部的大部分电子锁其实都是为了放置一系列安全隐患,或者源的泄露所设置的锁。

只有这最里面的这层机械锁,才是防止被人为破坏拆解的,这层机械锁一般由于未启用的时间太久,和其他总总原因导致很难开启,有的时候甚至需要借助某种液压工具才能打开。

然而在开锁的一瞬,井蓝一下子就懵了,她再使了把劲,却仍然丝毫掰不动它,难道是自己带错器械了?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前面的拆解过程也应该没有那么顺利才对。应该是锁芯常年未被打开所以卡住或者生锈了,但是生锈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

“阿鹏。”井蓝连忙叫道,“过来搭把手。”

“来了。”此时的阿鹏正在一旁有些不安地站着,此时听到有什么事需要他,他反而突然又精神了起来。阿鹏连忙走到跟前,看见井蓝一脸黑线地看着手上的扳手,心里感觉有些不大妙。

“跟我一起使劲掰这个,记得用力。”井蓝用着不咸不淡的语气说,尽管周围警报仍然大作着,但井蓝仍保持着一种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阿鹏也没再多说,虽然说还是有点紧张,但不就是用力嘛,这种事情在紧张的时候才更容易做到。

于是阿鹏和井蓝就开始一起对这个硬骨头下力,场面颇有点像阿鹏和他妈一起用力抬家里的床只为踩死床底下那只蟑螂的感觉,至少阿鹏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以至于他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了,包括井蓝也涨的脸色通红,但看起来依旧没有丝毫效果。

“你能把你的胳膊肘拿开一点么?”井蓝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问道。

“啊?啊...不好意思。”阿鹏迅速的将手臂收了回来,原来自己一不小心碰到了人家的胸部,只是刚才太用力了没感受得出来,不过阿鹏可以说是相当的厚脸皮,反而是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了一朵白色野花,也不知道从哪采的,递给了井蓝,说道,

“这个当作赔礼吧。”

“....”井蓝沉默了一下,“我可不像你那小女人吃这套的,拿开,别妨碍我做事。”

“好吧。”阿鹏悻悻地把花收了起来。

“呼。看来应该不是里面的问题了。”井蓝站了起来,用手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一点点汗,因为这个设备的封锁装置主要还是位于下半层,所以她和阿鹏都是蹲着进行操作的,这时间久了腿也稍微有点麻木了。

如果不是里面的机械锁卡住或者生锈了,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一就是这几件“库”在出厂的时候进行了机械锁芯的更换,二就是有人或者机器在原本已经组织好的设备上,使用拆解器对里面的机械锁动了手脚。

当然,第二种的可能性极低,因为V-13等一些列运输机上都有严格的设定程序,哪怕是那些派出V-13的人想要进入其中动些手脚都很容易被发现,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你走远一点点。”井蓝对阿鹏说道,“最好是躲到边上,免得碎片误伤了你。”

“碎片?什么碎片啊?”阿鹏不解地问,但是仍然乖乖地远远地走到了舱室的边上。

说罢,井蓝便从背包里拿出了另一样东西,她的动作很快,装弹,上膛,瞄准,发射一气呵成,快到阿鹏还没有看清楚她干了什么,就只听到一声还要比警报声大几倍的砰的一声巨响在整个舱室里传开。

这是干员外出执行任务常备的机械动力式手枪,相比于传统的强电子枪,它更加稳定,也更为安全,方便于拆卸和维修,如果强电子枪在过程中发生损坏,没有一点专业知识是无法进行抢修的,这样的机械动力式手枪刚好便于装卸和携带,其实最重要的也是方便于量产。

主要是刚好够用了,毕竟往上对上敌人的高端武器无论是什么枪来都没辙,往下打打人,暴力拆除一些设备也刚好就够用。

就好像井蓝这一发子弹,不偏不倚,正好将整个锁芯直接打烂,她连忙用拆解器将整个坏掉的锁直接从里面抠了下来,然后打开了整个设备的下部箱门。

这个蓝色的罐子一下子就失去了光芒,悬浮着的三件“索斯”也一下子从中间掉了下来。

阿鹏此时也靠了过来,只见这所谓的“索斯”其实更像是一种瓶子,只不过瓶子外面像是贴了一层厚厚的黑布一样,让人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啥东西,不过阿鹏也没能看好久,不到片刻功夫,井蓝将“索斯”放入了一个黑颜色的从背包里拿出的手提箱里,然后将它交给了阿鹏。

“拿着,不要产生磕碰。”井蓝说,“小心保管。”

“提个东西而已,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办好的。”阿鹏点了点头。

“我们赶紧走吧,免得被‘他们’追上。”井蓝背好背包,对着阿鹏招呼了几声,“跟紧点,现在各个舱室都传出来警报,说明整个飞船已经做好了全面戒备了,如果你跟丢了,那就只能乖乖等死了。”

“知道啦。”阿鹏紧紧跟上井蓝的步伐,她走得很快,就连转向的时候也不带丝毫犹豫,看起来就像是原本就记得这里的路一样,阿鹏不得不在各个舱室和走廊的穿梭中以小跑的形式才能勉强跟上井蓝的速度。

但跑着跑着,阿鹏感觉自己好像掉了什么东西,他回头一看,那朵白花静悄悄躺在红光闪现的舱道走廊上,花蕊的颜色在染血般的猩红和陶瓷般的洁白之间来回闪烁切换,像是一个被人丢弃的哭泣的小孩在嚎啕大哭一般。

阿鹏张了张嘴,他本想往回去捡走那朵花,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只得急急忙忙跟上了井蓝,连头都没有再回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