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国家不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啊……」

我身处空中,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似乎国家与国家之间会有一片巨大的旷野,旷野上生长着植物与动物……那些也是人类变成的吗?

如果那些也是人类的选择,那么它们的后代会怎么样……如果那些不是人类的选择,那不就说明我之前说的“所有东西出生时都是人类”这句话是错误的了吗?

我思考着思考着就放弃了思考,思考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如果太长时间不思考又会有一种负罪感。看来风也会有属于风的烦恼。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向远处的地平线望去——地平线逐渐被染红——旅途开始的第一个国家,出现了。

1

“呜哇啊啊啊啊!”

几乎是脸着地的姿势,我重重的砸到了登陆站上……不怎么疼,似乎是因为身体上还残绕着一些风,起到了缓冲作用。

我一时半会没有起身,因为害怕一起身就看到很多人围着我用关心的眼神向我传递善意……那样未免也太尴尬了。

总之我需要先酝酿一下感情……

“您……没事吗?”

听到声音后我犹豫了一下……抬起头,一时没有看到人。过了两三秒我的视野才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个面色不太健康的女人,有些瘦过头了。皮肤白到甚至可以反光,一看就是太阳晒得太少了。

“……欢迎来到【暮色之国】,那个…需要帮您联系医生吗?”

对方俯下身子查看我的情况,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还在和地面亲密接触中。

为了缓解尴尬,我赶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尽管身上并没有灰尘。

“…啊……哈哈,我没事的,没事的!”

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手指向柜台——

“如果想办理称人证,就去那边吧。”

我赶忙点了点头,看样子她是看出来我只是个新手了……着陆姿势必须要好好调整才行!

顺便的……我要解释一下刚刚提到的“称人证”——风之类的存在化作人滞留在国家中所需要的手续和证明。

像我这样的存在平时在各个国家间穿梭时是没有人形的,只有到了一片区域以后才能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着陆或者离开,而着陆之后则可以变回人的样子。维持人形的时间是四十八小时。

随手拿起了货架上的宣传页——【暮色之国】:是个只有黄昏时分的国家……宣传页上印着紫色的晚霞与被染成橘红色的云彩,在天空之下是一片枫叶林。

我又扫了几眼,感觉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翻了一面,一行小字吸引了我的目光——

「请在听到“砰”的一声后闭上眼睛。」

嗯?

怎么没头没尾的……为什么要在“砰”的一声之后闭上眼睛?

我用力歪了一下脖子,结果传来了“咔——”的一声……难不成这个“砰”和“咔”一样都是……某种特殊的意思吗?

比如说我的脖子会响是因为我太久没有运动了,那么这个“砰”会不会是全民运动大会之类的意思……怎么可能,我是傻子吗?!

再说全民运动大会为什么要闭眼啊!

我走向了柜台,准备办理称人证…。帮我办理业务的是刚刚那个病殃殃的人,她接到我的申请之后便忙碌了起来,我不好意思再去问她那个“砰”到底有什么含义。在那之后又来了好几个办理业务的人,他们似乎在聊什么……糖浆和松饼之类的话题,应该是食物之类的东西,听起来很诱人的样子!

我接过称人证后匆匆地离开了这里,一是因为人有点多……我应付不来人多的环境,二是在这么待下去时间都要浪费完了。

我穿过宽敞的大厅后来到了【暮色之国】——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地踏上别的国家的土地。空气并没有比【秩序之国】香甜,但景色确实有所不同。

天空介于品红与紫色之间,再往远处看是蓝色的,而蓝色与紫红色接轨的地方则是橘黄色。有几团火焰飘在空中,应该是云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点的回答了,总不可能真的是火吧,那就太危险了。

我缓步行走在暮色下的街道上,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闲,只不过路人的脸上多少都有些疲惫,不知是什么原因……

路的两旁有些空旷,实际上不只是路的两旁,整座城市都有些空旷。居民并不是很多,感觉上是个很适合养老的地方。

我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就在我正郁闷着的时候,一股香气唐突地钻进了我的鼻腔……大概是小麦的香气,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我对于气味不是非常敏感,只知道这个气味非常好闻。

寻着气味走去,终于在街道的尽头找到了气味的来源——一家咖啡厅。

我踏上台阶……木板咚得一声将我的意识拉回了现实。我咽了一下口水,走进了这家名叫“枫糖”的咖啡厅。

·

“久等了……”

店员一脸疲惫的样子。明明是个很美丽的国家,为什么人人都像是没睡醒一样?

我端过碟子——

“请将枫叶糖浆撒在松饼上……”

“嗯,好。”

碟子上放着的就是被称为松饼的东西,乍一看就好像是没有抹奶油的蛋糕,但实际上差别很大。四张松饼叠在一起,每层都夹了不同的水果,为了防止这栋“摩天大楼”倾倒,厨师还在松饼中央插了一根竹签。我更靠近一点,仔细嗅了嗅气味——

“好香……!”

是比刚刚更加浓烈的香气,有点甜甜的,更多的是一种沁人心神的麦香,这种东西绝对能算作美食了吧!

将枫叶糖浆一股脑地浇在上面,在暮色的映衬下显得晶莹剔透如同书中描写的琥珀一般,简直就是艺术品!

常温的糖浆带走了松饼的热量,用小刀切下一块再用叉子插起来,送入口,令我惊讶的是一点也不烫,反而是很柔和,和刚刚冒着热气令人生畏得印象完全不同,想让人紧接着将第二块也放进嘴里。

松饼的口感软糯,有些劲道不至于松散,糖浆也是带着些清香的甜味,不腻但是也不至于太淡失去存在感,水果则丰富了整体的口感,每次咀嚼都能带来莫大的惊喜。

啊……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为了这道甜品而存在的!

正在我用心解决面前这座摩天大楼时,远处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我下意识看向声源处——一颗太阳正冉冉升起。

我恍惚了一下,闭眼的事情已经完全忘记了……我就这么看着太阳升起。当太阳升到最高处时,双眼传来了明显的刺痛感,我在刺痛感更加猛烈之前闭上了眼睛。

等了大概半分钟以后,我迫于好奇心再次睁开眼睛。似乎是因为刚刚直视了“太阳”,我陷入了短暂的失明状态,我一边吃着松饼一边等待着“失明”结束。大概又过了一两分钟我才勉强能看清楚东西——

世界突然变得明亮了,就好像突然天亮了一样。

天空中火球正在燃烧,那不是太阳,但却和太阳一样耀眼,或者说比这个国家的太阳要耀眼。

原本昏暗的街道变得明亮,我这才发现原来所有房子的颜色都很鲜艳,而且……很华丽,好像要戳到天上似的。屋顶异常的大,就像是一把把从地面之下生长出来的巨型雨伞一般,不过每栋楼之间都留了很大的空间,似乎是为了让阳光更有效地撒向人行道。

似乎是因为“太阳”升起,街道上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难不成现在才是早晨吗?

我没有手表无法确定目前的时间。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要我说的话……我可能更喜欢黄昏时的这个国家吧。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茶的味道有些苦涩还带着酸味,我并不是很喜欢。

“你是来旅行的吗?”

……对桌的年轻人这样问道。

“嗯,我今天刚到这个国家。”

他好像一下子很兴奋——

“是吗,感觉怎么样?”

“唔……是个很美丽的国家,而且食物很好吃!”

“哈哈哈,是啊,很多人都是因为黄昏的景色才来到这个国家的……”

“……”

他看向空中的小号太阳,脸上莫名显现出沮丧的神情

“明明是个只有黄昏的国家……”

我不明白他因何而悲伤,也懒得去在意,于是自顾自的又吃起松饼。

服务员走来走去给各个桌的客人添茶,我婉拒了服务员。与此同时,我瞄到服务员脸上的疲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姑且还算是精神的笑容……那笑容是强撑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肯定,服务员只是在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是因为“太阳”吗?

我又将视线投向了空中燃烧着的火球上——光亮减弱了很多——那只是个能发光发热的火球罢了,并非是太阳。或许服务员是参悟了这一点,才会强迫自己露出那样的表情吧

在生活面前愁眉苦脸的话,就彻底输了。

·

光黯淡了下来,世界又重归黄昏

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着,偶尔站在一颗参天的糖浆枫树前,嗅一嗅香气

这是个美丽的国家,但是……也是一个没有什么特点的国家,住在这里的人总有一天会对黄昏的景色感到厌烦,所以明亮的街景就显得难能可贵,如果有一天他们连天明的景色都看腻了,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呢?

我不知道,而且结局和我大概率不会有关系,我只是个过路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