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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两三日就有学生来到我午休的地方委托我什么怎么样的,然后献上供品,这样的日常不知不觉间成了私立高校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当然,我也不一定每天都在那里度过我的午休,也不一定接受他们的委托,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一切都是偶然。

虽说是偶然,但是我主张“一切偶然都是命中注定”的说法,这也是被称之为私立高中的拉普拉斯妖的原因之一。

午休差不多结束了,确认时间后正准备回去。这时清脆的敲门声响起,甜美的声音透过木板直击心脏。

“那个、拉普拉斯妖先生在这里吧?我…有一份委托…”

“在…不对!!给我等等,这里可是男厕吧!?”

难道我今天蹲女厕玩游戏玩了两小时!?

“额——到底是不是,是男厕没错…女生应该去女厕找拉普拉斯妖吗?抱歉!我、我这就出去…”

“不不不,在女厕的怪谈是花子。”

“所以你是拉普拉斯妖吗?”

她的忐忑、她的不安、她的烦躁、她的无奈,我深有感触,感觉会很麻烦,在事情变得复杂之前应该划清界线。

正准备回绝的时候,走廊传来元气满满的男子高中生的交谈声,此时此刻门外的女子高中生总算察觉自己的处境有多尴尬试图闯入这狭窄的空间,而我当然不会让她得逞。

我可是守身如玉的人,一个有原则的男人。

“你干嘛”

“你才干嘛!有人要进来!”

“那你出去啊”

“让我进去啊”

“怎么可能让你进来,我可不想成为校刊封面。”

“我也不想,快让我进去!”

“不对不对,就是你这种想法才容易变成奇怪的发展。”

“行了,拉普拉斯妖是吧?接住!”

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从外面抛进来的钞票迎接素未谋面的金主,拉开木门的瞬间心房传来强烈的物理冲击,后背狠狠地撞在墙上。更惨的是只在男厕门口蹭蹭不进来的男生进来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预测到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我咬牙忍疼把眼前的大麻烦抱起来并控制她的行动,手臂抵住她柔软的双唇,却没有任何兴奋。

倒不如说,总算松一口气…

门外的男生蹲下确认我的存在后开口说道:

“真有拉普拉斯妖啊,可以接受委托么?”

“有、什么事”

“想知道期中考试题目”

“我建议你复习整本书的内容”

“别闹了,这家伙想知道怎么样追求B班的班花成功率比较高。”

同行的男生疲惫地开口解释道:

“这简单,把贡品放在走廊灭火器后边,留下你喜欢的人的相片、名字和你的联系方式就好。”

“OK”

“呃,就这样?没问题吗?不会有问题吧?”

渴望爱情的男生反复问到,但是被同行的男生硬生生拖着走出男厕。

同时怀中凶恶的野兽停下撕咬人类手臂的嘴缓缓说道:

“放手”

“是!还有什么吩咐!”

什么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荷尔蒙上升在求生欲和痛楚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的嘴角还沾有我所熟悉的血液。

“你就是拉普拉斯妖么?”

“哈哈,你在说什么傻话呐,这世界上那有什么拉普拉斯妖。”

“哈?这算什么!”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会忘了刚才的事,忘了和你有关的事,行了吧。”

“呵呵,你怕是忘不了。”

“别自以为是,我又不是那种摸一下女人就恋爱了的男人……”

虽然她各种意义上的嘴巴不饶人,但是我真没打算和她有太多的瓜葛,并不是所有男生都是以貌取人。

我就是例外,能干脆利落地把她扔一边拿起少年遗留在走廊上的宝物的成熟男性。

旁边的少女得意洋洋地问道:

“如何”

“请你跟他交往吧”

我认真地低头拜托,名为听雨的少女露出皎洁的微笑回答。

“来嘛,拉普拉斯妖…也听听我的委托嘛!”

/2

“小时候就住在这边附近,对门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她家是单亲家庭,她的妈妈经常工作到深夜才回来,所以她经常找我玩,有时候还会一起睡觉。”

“但是初中的时候爸爸工作上有调动,我们一家搬去了别的城市,因为比较突然…也没来得及好好的道别,直到不久前爸爸才回来这边发展。”

“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只有过去的共同回忆留下来了。”

“当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不然我也不会拜托不靠谱的都市传说。”

“我在我们过去经常玩的地方看到了她,但是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她,或者说我不敢相信那是她。”

“她…在援……助…交际”

听雨拿着医务室的消毒药水一边洗礼自己留下的伤口一边叙述委托,这种复杂的话题显然并不适合清理伤口的时候用,一不小心就会把感情带进来,激动的情绪很容易对伤患造成二次伤害。

“小时候的玩伴吗…”

“嗯”

“然后确认了又怎么样,你又能为她做什么,或者说你到底怎么想…”

我故意挑最麻烦的问题来问,毕竟这种像轻小说一般麻烦的故事还是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听雨不知所措地看着我,那小动物般的眼神惹人爱怜。当然利害一致的话,其实理由无所谓。

“好吧,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疤痕或者痣、胎记,确认一下就好。”

“我想想唔…?有在……你…你这家伙,好色啊!”

伤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我顺速把手抽出连滚带爬地躲到旁边的芒果树后面警惕地盯着她看,她意识到又一次成功地对我造成伤害后低下头小声嘀咕到:

“左边腋下,有一颗痣。”

“这种需要深入探究的位置,好,给钱我,今晚就去会会她。”

“怎么可能看着你和可能是自己青梅竹马的人做非法勾当。”

“不不不,根本不可能让你看得到,而且我们都是未成年人。”

只能说是两小无猜,谈不上非法勾当。

当然听雨也不会同意

“那更加不可能,给了钱连看都看不到。”

“等等,所以说你为什么一定要看,要以你看得到为前提。”

“不对,我不会让你这样做。”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情况可以让她穿上泳衣过来让我们瞧瞧,然后说原来是你呀,哈哈哈~然后交流脱毛心得么,搞笑吧。”

“咕…女、女生都是光溜溜…的根本没有…”

“我就听着,白…”

听雨张牙舞爪的样子让我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然后迅速转到别的话题上。

“其实小时候的友谊无所谓啦,人…人总得向前看,自己不想改变不管别人怎么说也没用,现在她的人生也是她自己选择的,也轮不到我们出谋划策,你老老实实享受属于自己的青春和C班的那谁交往不就好了。”

“一想到如果、…如果是因为我,她才变成这样就害怕得无法入睡,越是否定越是无法忘却,并不是为了她,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丑陋的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委托…

“她是外校的吧…”

“嗯”

“放学后有空不”

/3

听雨那家伙一放学就在班级门口等着我,伤口隐隐作痛的错觉挥之不去,而E班的男生倒是沸腾了,都在分析她到底要猎杀哪个倒霉鬼。

理智的人都在翻窗户逃跑,可惜还没跨过窗户就被发现,又尴尬地坐回去。

“在逃跑?”

“没,胸口闷在吹风。”

试图用爽朗笑容蒙混过关的人被冰冷的视线刺伤,隔着创可贴轻抚伤口的行为使我毛骨悚然。

“正好可以一起去散步”

“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恐怕没”

说完就揪着我的衣袖往外扯,明天上学恐怕会被围着问问题。古人认为红颜祸水也不全是偏见,这点我可以证明。

希望不至于沦为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不对,已经是受害者了吧?

转校的话,我又舍不得…

私立高中的好处就是放学时间比外校还要早,这也是我和听雨在别人公立高中附近的餐馆吃饭的主要原因。

听雨不管放在那所学校都格外显眼,给人一种从少女漫画跑出来的错觉,甚至有人偷偷拍照,而坐在她旁边的人是我。对此本人深感抱歉,所以请别发到网上并给予过分偏激的评论。

想着让人担忧的事把煮烂的南瓜送入口中,及肩的短发微微晃动散发出好闻的味道,它的主人犹豫片刻问到:

“咬一下有那么疼吗?”

“我…左撇子,没关系…”

其实我左右手吃饭都没问题,只是不想碰到听雨被揍,反复刺激伤口不利于痊愈。

听雨显然不太满意这说法,这时候我更应该展示用左手拿筷子剥蛋壳的本领,只要专注每一根神经,指尖的触感,感受空气的流动,心脏的跳动,呼吸的起伏,然后鸡蛋掉地上了。

——真受不了你

虽然没说出来,但是她已经把话摆在脸上。

“当是和C班那谁交往之前的演练吧,来…啊~”

“别的不说,现实世界里根本没有人在餐厅来什么…啊~咕呜”

“这不是啊~噗”

这恶毒的女人趁我吐槽的时候把南瓜塞到我嘴里,而我又趁她顶嘴的时候把南瓜送去她的口中,服务员一直用敬而远之的目光看着我们互相伤害,始终未能开口制止这女人的暴行。

/4

“我没想过吃个饭这么累”

“不行,我想吐,都说饱了你还来…”

听雨揪着我的衣袖捂着嘴蹲下休息,这角度刚好能看到浅薄荷色的布料,从校门口出来的学生也注意到这边看过来了,这样子太引人注目。

我拉听雨起来让她坐在附近甜品店的椅子上,被发现一直窥视的话下场可能很惨就蹲下来确认她情况。

“别勉强,还好吗…”

“没、没事,有女生出来叫我。 ”

“…嗯”

甜品店的阿姨看到听雨这样子特意回店里准备了一大杯温暖的红糖水递给我

“来那个了吧,男朋友真体贴喔,我倒了一杯暖开水,喝下去会好点。”

“…………嗯?”

听雨的手微微颤抖,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我也有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但是我和听雨实在无法拒绝老板娘这种温暖人心的举动。

她接过红糖水喝了一小口后递给我,看到这温情的画面阿姨总算满足地走去接待客人。

隐约听雨小声说道:

“不行了,一滴都喝不下了…”

“……等会,我悄悄倒掉。”

“我不想…辜负这一番好意,等等…我呜唔”

“………我喝可以了吧,伤口出血量也不算少。”

听雨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又或者是想吐什么又咽下去了。

我还在想算不算间接接吻的时候她猛拽我的衣袖说到

“那短马尾的女生”

“我扶你”

“嗯?你想干什么,不是你和她聊么,等等…等等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根本不需要心理准备

我扶着听雨快步走向那女孩,右手略过听雨敏感的部位停留在胃的附近轻按,完美地完成了听雨留下的难题。

/5

她姓司徒,家就在学校附近,现在和听雨在浴室洗澡。因为听雨吐得一塌糊涂,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反复确定没法偷窥后回到客厅等候着生命倒计时的我或许还能抢救一下,根本不会在意一墙之隔还有两个妙龄少女在洗澡的事情。

虽然很失礼,但是我还是从沙发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找到布料包裹右手的伤口。看上去像不像听雨脱下来的丝袜什么的并不重要,活命要紧。

完美保护好伤口后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时浴室传来司徒的呼喊声。

“呐小雨的男朋友,过来一下。”

“才不是男朋友!!”

“小雨还是老样子呐,真可爱~”

“不说了不是,不许过来!!”

那我到底应不应该过去…

“呐小雨的男朋友,我忘记拿衣服进来了,麻烦拿一下,衣服在客厅右手边的房间里,就放在床上。”

“嗯”

——少女的房间

想想就有点兴奋…

就在推开门的瞬间,我看到了这委托最后的结局。

拉普拉斯妖就是拉普拉斯妖,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偶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我把衣服拿给司徒后就回去了,当然是不辞而别,本来就没有深厚的交情驱动我行动。

关上大门的瞬间总算松一口气,明天…

明天怎么解释好呐

想着关系到自身生死存亡的事情扶住粗糙的楼梯护栏慢慢下楼梯,古旧的楼房并没有梯灯的概念,对于单亲家庭的司徒一家来说便宜就足够了。

“哇!你给我等下…喂!”

背后传来鬼神的呼唤声,这种时候别回头,不然会被缠上。

好吧,我回头了…

这家伙没穿鞋就跑出来了,她是笨蛋么?

“回去了”

“等等,事情还没好。”

“那你加油”

“等一下,到底怎么啦?“

衣袖又被揪住了,你是揪人衣袖的怨灵吧?

“都解决了,我回去了”

“还没解决”

“要一起回去不”

“……鞋”

“下去买”

“………嗯”

/6

穿着短衬衫破旧牛子裤的听雨还能给人一种封面模特的感觉,然后挑了一双和之前差不多的帆布鞋,只是颜色换成了红色。

这是下决心从揪人衣袖的怨灵变成揪人生命的恶灵了吧?

“明天如何”

在寂静的街道上我问了她这样的问题

“不知道,你又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会把东西还给那谁”

“呃,到底怎么样…”

“要说的嘛,就是拉……”

拉普拉斯妖不止我一个,而且拉普拉斯妖也不是我…

想说出来,又把话咽下去了…

“什么嘛…莫名其妙的,到底怎么了,我、回去问小司。”

“别和她一起”

“这什么情况,刚刚开始就怪怪的。”

“……”

“……”

“……她是拉普拉斯妖”

“又是这,那到底是什么…中午也不说…”

学校间的流传着各种版本的拉普拉斯妖并不全是同一个人,仔细想想就知道,一个人也不可能接受委托后还在某处接受别的委托然后完成。

我也是在某次躲起来玩游戏的时候遇到委托,由于贡品太过吸引,顺其自然地成为了拉普拉斯妖。

但是,不久后发现一个问题。

最开始的人又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有那么一瞬间察觉到了某种存在,它们就在那里,它们一直都在那里,它们从更久以前开始就观测着我们。我们没有法则接触它们,但是它们拥有法则介入我们。

它在我脑海里留下了一句话

—— 我可怜又可爱的孩子们

听雨拿起手中的电话战战兢兢的

“一定,一定是考试压力太大了,现在医学发达…一定可以治好你这家伙的…”

“刚刚我在房间看到司徒和那谁小学时期的照片,他们认识的。这很可能从被你看到所谓的非法勾当,到那谁委托我的事,到被你逼迫的事,到你吐得一塌糊涂的事,都可能是拉普拉斯妖演算推理出来的结果。”

“……吐出来的事绝对是你的错”

听雨咬牙切齿地说道,崭新的帆布鞋稳稳妥妥地落在我破旧的短靴上,差点就蒙混过去了…

“它,它们期望着看到某种发展的未来,或者被我看到照片和现在跟你坦白都是演算出来的结果,只要它们能观测宇宙中每个原子确切的位置和动量,完全演算出整个过程,选择它们想要的未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

“它们是三维时空以上的智慧生命体的话,这应该能轻而易举地实现才对。通过控制某一个人某一群人的选择,又或者只不过改变某个小小的决定也会改变整个宇宙的未来,说不定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说不定是世界末日的前哨,说不定是人类灭绝的号角……”

“真难看呐”

听雨抱住不知不觉就开始妄想起来的我,橘子的香味在鼻腔扩散,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能和我交往不”

“呵呵,这才是你的目的吧…可以啊,反正你都看到未来了。”

“我只是、想和你交往而已。”

/7

之后我理直气壮地和班上的那群家伙说和听雨交往了惹来一顿毒打,毒打之后又是祝福,男生的友谊大致就是这种体系。

司徒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我的邮箱地址给我发了一张图片,那是她和那谁一起在动物园拍的照片。

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那谁,而以「和那谁交往」为目的进行演算,最后得到现在的结局。她的演算比我更加优秀,她能预读比我更遥远的未来。

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吗?

照片发给其他人和发给我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她是在警告我。

——绝对不许欺负听雨

而听雨对于拉普拉斯妖的存在并没放在心上,只是一直念叨我不要想太多,说现代科学发展迅速,总有一天可以治好我的病。

但是我还是坚信它们是为了引导我们以某种结局为目的而进行演算,那可能是凄惨的未来,也可能是美好的结局。

放弃思考就会被他们利用,加入考虑也可能被他们算计,或许出其不意才能打破它们的期望,但是这也可能是它们想看到的。

即使是这样,我还不能放弃思考,一直挣扎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