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l带着希儿去找米粒了。
希儿不在，我正闲着发呆。想起一些人和一些事，也想起以前的导师、同事和学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虽然，并没有回去工作的想法。
正在这时，房间里的广播响起了：“周吉羽，有人拜访。”
我一头雾水。倒是有几个朋友和前同事知道我进入星空科技工作，不过谁会来这里找我？
陈锋看穿了我的迷茫：“你要看一下是谁吗？”
我点了点头。陈锋调出了监控。只见一名消瘦的中年妇女，牵着一名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静静地站在门禁外。大概是一对母女。
“你认识？”
我摇摇头：“我去看看。”
我走到了一楼大厅，门禁外已空无一人。我追出去，发现她们背对着我，正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大概是听到了背后的动静，她们转过身来。中年的女人牵着孩子走到我面前，面色复杂地看着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把嘴闭上了。
而小女孩儿也安静不说话，昂起头看看我，又看看远方。嗯？这个小女孩儿有点眼熟。
女人终究还是说话了：“你是周吉羽，你的父亲叫周世琛。是不是？”
原来是认识我父亲的人。
我点了点头。
女人咧开嘴挤出了一点笑容，但是转瞬即逝了。
她又开始不说话了。
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我提议：“有什么话，要不进来说吧。”
她点了点头。
我们走进基地内。
一仰头便看见陈锋站在二楼走廊上朝下望。我一撇嘴，朝陈锋说：“借用下会议室。”
陈锋说好。
我领着她们走进一间小会议室，正要关门，却撞见陈锋拿着一杯咖啡推门进来。
我瞧了瞧他。
“作为龙山基地的总经理，我觉得我有必要旁听这次会议。”
讲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反正就算我不让你听，你要想知道也很容易。”我可没忘记会议室里有监控。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不会做这么讨人厌的事情。”
我无奈地摇摇头：“进来吧。”
也许是又进来一个人的缘故，中年女人低下头，更显得拘谨。
我只好和颜悦色地劝说：“有什么事吗？这地方这么偏僻，你能找上门来，总不是来串门的。”
女人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她是你妹妹。”
“咳咳……”陈锋被咖啡呛到了：“咳……你还有个妹妹？”
陈锋的咳嗽反而令我冷静下来。
我想起为什么看这个小女孩儿眼熟了。她分明和小时候的我很像。
不认识的女人。相似的容貌。我的妹妹？
“是你？”我问。
女人点了点头。
“你来有什么事吗？”我的语气逐渐强硬起来。
“本来……我是不打算来打扰你的。但是……我得了胃癌……晚期。小光又太小……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来求你带带小光……”
“你……没去治疗？”
“没有钱。活不了。那么多钱，就一成，就一成……”
“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有……”女人迟疑了一下：“我是从村里逃婚出来的，这么多年了，也不敢回去，只怕他们早就当我死了。”
我默然。
半晌，看着老实坐着不哭不闹不说话的小孩，我想起一个问题：“你管这孩子叫小光，她的全名是什么？”
“周片光。”
唉。
我心里一声长叹。
陈锋抿了一口咖啡：“你们是从外地来的？”
女人点点头。
“你们现在住哪？”
“我……本来只是想来碰碰运气。”
陈锋掰过会议室的话筒：“接李冰。”
隔了一两秒，陈锋继续说：“按照访客标准订一间大床房，然后来1号会议室带客人入住。”
陈锋松掉话筒，对女人说：“这事儿不急一时，你们先住下来。”
女人浮现出感激的神色，嘴唇微微颤抖。
李冰来了，看到一大一小两张陌生的面孔后露出意外的表情。但也没多问，带着她们走了出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陈锋。
“谢谢。”
“你确定那是你妹妹吗？”
“有个成语叫吉光片羽。我父亲在给我取名的时候就是从中选取了两个字，而她的名字正好是剩下的两个字。”
“那你怎么会不认识你妹妹呢？”
我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了十二年前，想起了种种变故，也想起了那个凌冽的深秋傍晚，我对另一个男孩子诉说了那些种种变故。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我也不会毫无长进。
“很简单，这是我父亲外遇留下的孩子。而且他们瞒得很好。”
我看着陈锋那毫无意外的脸，我意识到了什么。
“陈锋，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调查过我了。或者换句话说，你是不是用SIAS看过了我的详细资料。非常非常详细的那种？”
陈锋看着我的眼睛，不发一语。
“所以在知道我有妹妹的时候那么意外，还要再向我确认一遍。因为SIAS告诉你，我没有妹妹，而你相信SIAS。
“所以你在得知我父亲外遇的时候，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问我，为什么她们不去找我父亲，而是来找我。因为你早就知道我父亲去世了是吗？”
陈锋依然看着我的眼睛，不过这次他点了点头：“没想到你具有这么敏锐的直觉和强大的推理能力。”
“你知道多少？”
“只知道你父母都去世了。”
“好吧……简单来说，就是我的父亲和发生了争吵，我的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然后自杀了。死之前他们都有外遇。”
“你……看起来就是在说一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现在这些伤不了我。反倒是SIAS怎么回事？它不知道我父母的死因，也不知道我有个妹妹？”
“SIAS是最近几年才开始读数据的。十二年前已经结束了的事情，它不知道也正常。”
是的，已经结束了的事情。他们的时光停在了十二年前。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能够把孩子拉扯到十二岁，她没有必要在这里撒谎。我的妹妹肯定我来养了。而她的话，我没有义务和条件去帮助她。
“领养小光的问题，分两类解决吧。现实问题就是转户口，入学，住宿。住宿问题，我想暂时让她和我一起住在龙山基地，等决定好在哪上学后再说，费用从我工资里扣，可以吗？”
“可以。”
“转户口，我想亲属挂靠应该可以吧，要查下政策。入学的话，小光应该是读完小五或者小六。我去求求原来的同学，看看有没有路子。”
“同学？你原来教书的那个学校不行吗？”
“我是因为和我的导师起了矛盾而辞职的，现在回去，有点尴尬……”
“你刚刚说一类是现实问题，还有一类呢？”
“心理问题。比如小光知不知道她母亲的状况，能不能接受母亲将离她而去的事实；接不接受我这个姐姐；接不接受换个城市生活。
“以及，我有没有做好带一个孩子的准备，我有没有能力带她。”
向几名以前的同学发去询问的讯息之后，我赶到了宾馆。
只看到小光母亲在房间里坐立不安。
“这样的房间住一天得多少钱啊。”
“一天而已，这和把小光培养成人比起来也没多少钱了。”
小光母亲霍然站定：“你，打算抚养小光了？”
“你走之后，她就我一个亲人了吧，只能我养了。”
“可是，你还没结婚吧。你现在这么年轻，带着个孩子，还怎么嫁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希儿感染了，我扯起嘴角，摆出了一个“微笑一”的表情，亲切但语气中又充满了拒绝的意味：“结不结婚还两说呢。”
然后我尝试着和小光说话：“小光。”
小光母亲拍了拍小光的背：“叫姐姐。”
小光怯生生地叫了声：“姐姐。”
我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小光，明天姐姐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小光没有说话。
“这孩子有点内向，但是很听话的。”小光母亲解释完后又对小光说：“姐姐问你话呢，想不想去游乐园玩啊？”
小光依然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内向不是没有理由的啊。但是我也不能要求更多。
我和小光母亲说了需要办的手续，她一一答应。
“你们安心睡一觉吧，明早我来接你们。”
等我回到龙山基地的时候，希儿和Carl已经回来了。
希儿看到我进来了，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
“你在干嘛？”
“观察人类。”
我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希儿点了点头。
我有点不自在：“为什么观察我？”
“我一直用‘微笑一’这个表情，但是你们不满意。我想看看人类在不开心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不开心？我？我没有不开心啊。”
“没有吗？根据对SIAS数据的分析，人类处于你这个境遇的时候就会不开心。”
“希儿，”陈锋插话了：“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会不会有人会向你展现一个你不知道的世界吗。现在这个人就在你面前。”
希儿没有看向陈锋，依然看着我。
我再次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这次换陈锋点头了：“SIAS也未能探知到她的秘密，她的反应超出你的预期。”
“我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特别的。”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那问题将会变得更有趣。”陈锋穷追不舍：“这要么说明人类感情没有想得那么简单，如此先进的AI技术也难以模拟；要么说明希儿对人类感情的处理存在问题，需要改进。至少通过学习SAIS的数据不能完全体会人类的感情。你选择哪一个，希儿？
“我觉得与其这样想，反倒不如承认，周吉羽是个例外的个体，你的程序需要特殊设置才能理解她比较好。对了，周吉羽，你跟她们聊的怎么样？”
“我把我的想法都和她们说了。也让她准备办手续了。哦，明天我想带小光去游乐场。”
“完全可以。也许你忘了，明天是星期六。希儿，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为什么要去游乐场玩？”
“去那里可以观察人类。”
“那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