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术机驱动着列车,哐哧哐哧的在铁轨上疾驰着,满载‘移民’的车皮只能用拥挤来形容了,体格稍微强壮一点的人,占据了有窗户的位置,死命的将脑袋凑近被铁栅栏封死的窗户,只为了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再坚持一下花子,马上就到站了。”

一名年轻的妇女安抚着怀中五岁大的女儿,他的丈夫则握住衣服里藏着的一把短刀,警惕的将自己的妻女护在身后。

虽然同是来自一个国家的人,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互警惕对方,在拥挤的环境下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

难闻的味道不停的从通风口溢散出去,咳嗽声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叫骂和维持秩序的乘警挥舞着木棍,拍打肇事者的声音。

车皮的角落,一名瘦弱的男子被挤到了这里,但他却是一副乐观的样子,用铅笔在脏兮兮的笔记本上写着日记。

1905循(年)10月21日。

我花光了积蓄买了一张来‘南地’的车票。

我会证明的。

哪怕是家里的次子,我也能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

然后,一定要等我啊,良子。

在他落下最后一笔前,祈术列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少人都因此松了口气,因为总算是到站了。

车门打开,移民们鱼贯而出,南奥菲利亚阴冷的空气让不少人都打了个喷嚏,带着孩子的家庭不得不让妇女将孩子抱在怀里以免患病。

车站上悬挂着东岛帝国的白鹤旗,维持秩序的也多是东岛人,然而不少铁道工人依旧是对于东岛人来说比较陌生的面孔,让这些移民不得不捂紧了自己的钱袋子。

“所有的成年男子到征兵站登记;所有女性则前往挺身队征募站登记,任何年龄达标而不登记的移民,将以叛国罪逮捕。”

月台上有好几个登记处,军官打扮带着宪兵袖章的东岛人,用铁喇叭向下车的移民大声呼喊,不少男性移民下车后就立刻赶到征兵站,生怕是丢掉了当兵的机会。

车站外,一栋三层楼的建筑上,几名当地的地头蛇军阀,看着那些‘外乡人’毫不掩饰的流露着敌意。

“哼,这天天一两千的往城里送人,要不了一循(年)博索萨城就要变成东岛人的地盘了。”

“那信子以为唐卡死了就趁虚而入,哥几个是不是也站出来说几句,给那个东岛婊子一点颜色看看。”

“这里我年龄最小,几位前辈只要开个口,我保证第一个站出来!”

自称年龄最小的军阀是一个纯血的狼人,自唐卡的狼人大队被重创后他就站出来收拢残部,靠着当佣兵认钱不认人在几家军阀之间左右逢源。

“那我出50万盾,买那个信子的人头。”

人群后,一名两鬓斑白半人半虎的纯血半兽人,用低沉的语气向狼人说道。他就坐在椅子上双手杵着一把擦得锃亮的宝剑,两名荷枪实弹的半虎人就在他身后背着手一言不发。

“你办得到吗,胡罗尔头领。”

橙黄色的兽瞳直逼被称之为‘胡罗尔’的狼人,刚刚还叫嚣着只要有人带头他第一个站出来的胡罗尔,顿时愣在了原地,很是局促的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诶,那信子背后有东岛撑腰,那安东背后有长耳朵鬼子和白皮狐狸,我们这帮人被夹在中间,就像大海上的帆船,要么被海水淹没要么撞在礁石上粉身碎骨。”

他说话的时候,这些有头有脸的军阀没有一个人插嘴,纷纷转过身来以他为中心,等他拿主意。

“今天我召集大家到这里来,除了让你们看看这些东岛移民的成分,也是为了让诸位知道,唐卡已死我们如今只能重新团结起来,但是,我一把年纪早就不想座唐卡的位置了,那信子一个外人也不能坐上唐卡的位置,更别提那个枪毙了唐卡的安东.伊万诺夫。”

虽然体态衰老,但他的口气一点都没有衰弱的感觉,反倒是因为年岁的沉淀让他的声音更具权威。

“我也知道,那信子暗中允诺了你们不少好处,甚至那个安东的手下也在大笔大笔的进口你们出售的物资,但是从今天起大家都收敛一点吧,都回去好生整训部队集中物资,好应对接下来的变故。”

军阀们、头领们都口头上答应了,那个胡罗尔狼人更是信誓旦旦的保证,如果信子、安东敢动手,他第一个带头冲锋。

但实际上,谁都明白这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这位老者明白,为了让他们团结起来自己还必须交割出足够的筹码。

如果唐卡不死他本可以在幕后暗度晚年。

但现在,为了活下去,为了自己仅剩的十几年的寿命能够过的好一些,他必须站出来,以免落得跟唐卡一样的境地。

老者看向那些一个个表面恭敬,实际上贪婪地流口水的军阀,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唐卡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就像畜生一样的被枪口指着后脑勺枪毙时……是否在懊悔自己的错误。

他不知道。

但,他更不想自己有朝一日变成这样。

毕竟……人越老就越怕死啊。

在这些地方军阀联合起来的时候,代表东岛人势力的信子,也在自己的居室里穿着宽松的和服,手里拿着那根细长的烟枪,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下达着各种各样的命令。

“大小姐,有句话怕是还得跟您说到说到啊。”

作为贴身侍卫的‘杨’,是极少数能够进入信子居室的人,他一边在整理写满政令的文件,一边用闲谈的口吻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信子有些慵懒的抖掉烟枪里的烟灰,又吸了一口后开口道。

“本土的大本营将我们当枪使了,想让我们去填安东的枪口。”

听到信子的话,杨的情绪略微激动起来,连忙补充道。

“岂止是填枪口,那个安东这段时间连续整军备战,又大肆打通黑市关系,原本囤积在城内的一些走私品全都流通到安东的地盘上了,我们城内四分之一的黑商也跑去安东的地盘上做生意,这样反常的现象我们不得不防啊。”

杨端正的跪坐在榻榻米上,眯着眼睛认真的提醒道。

“我又何曾不知,只不过那位安东将军也未必会立马动手,如今博索萨城内光是我们武装起来的移民就有5万左右,加上我们控制的军队满打满算也有十数万之众,安东要动手也得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说着,信子换了个姿势又深深吸了口烟枪。

“而且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机会,这些移民来了这里人生地不熟只能靠我,无论本土的人多么歧视混血儿和半兽人,只要他们要吃饭就得让我来安排,慢慢的借着抑制那位安东的名义在这里做大也并非不行。”

“大小姐,不是小的扰您的兴致,安东那家伙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杀唐卡是一次,锭蓝城又是一次,这次只怕那安东……”

“我知道,我知道。”

信子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慵懒,就像一切尽在掌握。

“震旦大陆上不是有一句古话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就是我思考出来的策略。”

远在千里之外的东岛本土,数日之前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了口。

在一间寻常的居酒屋里,店里最角落的桌椅前坐着两名打扮干净的男人,两人都穿着得体的西装,举止仪态都透着沉稳的气质,只不过除此以外两人也没有多少过人之处,便也不怎么惹人注意了。

“以结城前辈的意思,现阶段我们帝国这边最好不要直接干涉,是这样吗?”

千千石一边说着,一边为被他成为结城前辈,外貌年龄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斟满酒杯。相比起千千石的年轻干练,对方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低调、沉稳,身上找不出任何的‘特点’,站在人群中很快就会被人忽略。

“正是如此,现目前我们只需要以不变应万变,等那位安东主动出手,方才能够对他背后的势力一窥究竟。”

说罢,结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您不认为是奥赛德帝国的殖民地派系的势力,在幕后操纵安东吗?”

“你这个想法太草率了,如果安东的背后是奥赛德帝国的殖民地派系,也就是那位安切莉尔公主背后的‘伯根特禁卫军公国’的话,那锭蓝城一战安东率部死守四国仓库又是为何,纳投名状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吧。”

听闻,千千石若有所思的低垂眼帘,他摸了摸下巴皱起眉头,游离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

“难道,您的意思是,不是那位安切莉尔一开始就看上了安东,而是安东在锭蓝城的表现让对方看上了他?”

“正是如此,包括那位有工团背景的安夏莉,以及那位现目前还没有正式和安东接触的伊凡帝国的‘燕子’,这些势力都是被安东的举措吸引过来的,而非一开始在幕后支持他的。”

“可是,那安东背后难道是他那个早就没落的伊万诺夫家族?”

千千石将左手放在桌上身子往前倾,进一步追问道。

“沉住气年轻人。”

结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不疾不徐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鳗鱼放进嘴里,慢慢品味一阵子后方才继续道。

“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让博索萨成为一个诱饵,让信子作为诱饵的核心,整整十数万人的城市,他要一口吞下绝对会展现出更多的实力,届时再收集情报便能理清楚他背后的推手。”

“所以前辈的意思是,我们要让这个诱饵看上去更诱人的同时也更有压迫力?”

“嗯,我连夜起草了一份文件,在昨天就已经呈递给大本营,让大本营在这次‘河豚鱼’计划中,将博索萨这座边陲小城也列入范围之内,届时还需要松本君亲自料理一下这件事,以免生变,这一点没问题吧。”

“是,晚辈一定竭尽全力,来,结成前辈,我敬您一杯。”

一听自己的前辈早已为自己的计划做好铺垫,千千石面露喜悦连忙展现出恭维的姿态,对此作为情报界里摸爬滚打的老人的结城,自然明白对方此举还另有深意,却也不说破只是端起酒杯与之相碰。

之后两人的话题便转移到了其他地方,推杯换盏如同寻常公司里的上下级。居酒屋外,已婚的大龄妇人组成的‘挺身队’,高举标语旗帜,呼吁本土的居民相应帝国号召,拖家带口的前往‘南地’(南奥菲利亚)。

——诸君用双手建立了帝国,现在帝国需要诸君用双手开拓一片新的天地!

——‘南地’遍地是机遇和财富,为何要在家中碌碌无为,望诸君奋进改变自己的命运!

只不过这些高举标语的人却不知,那些移民的命运,从来就没有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