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該死!該死!

男子隨着擁擠的人流,拚命地像出口跑去。此時走廊里全是火災的警報聲,人群的喊叫聲,以及物件燃燒的聲音,煙霧瀰漫中大家爭先恐後的向門口跑去,已經完全瘋了。

「別...別踩我!救命啊!」

因為得到能力而變得特別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了推搡人群中的細微叫聲,好像是哪個倒霉蛋被推倒在了地板上。

「滾!」

男子一腳踹到倒霉蛋的臉上,對方抓住小腿的手無力地鬆開了,人也沒了聲音。

啊啊啊!該死!剛買的西褲!褲腿被你抓爛了啊!若不是眼前的情況,怎麼可能一腳就放過你啊白痴!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這個該死的競技場隨時有可能倒塌,若是跟着人流走,很可能來不及出去被埋在地下。

前面有一條岔路,通向的是之前待過一會兒的休息室。此時自然不會有人往那邊走,那裡也沒有給人預留安全通道,所以會異常寬敞。

擠開擁堵的人群,男子獨自一人在熊熊燃燒的火場中沖向走廊盡頭的休息室,用力撞開門。

本來富麗堂皇的休息室,此時因為起火木質的名貴傢具都猛烈地燃燒起來,整個房間被火光晃得閃眼。而在這樣的房間正中央,居然還站立着一個身影,如同火焰中的死神,他的武術服已經破破爛爛,面龐也沾滿了血垢和塵土,背着一把深紅的長槍。

「距離上次見面有一段時間了吧?松崗先生!」

松崗的臉色如死水一般。

「該死的小鬼!」

「Starduster...到底是什麼!不,比起這個,十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巧抓住店長的衣領,瘋狂地搖晃着。

「好了好了!別急啊!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吧?」

店長說的沒錯,巧意識到了這一點。

現在這種狀況,可不是能輕鬆脫困的情形了,再有幾秒鐘,本應該是選手的入場口就會進來全副武裝的山田組成員對着二人一頓掃射了吧。

「我來這裡的目標不是你,你我二人在這個場館裡應該都有想要清算的目標吧。」

「清算的目標?」

「你想想栽贓你的人可能是誰?」

「什麼意思?」

「排除所有不可能之後,剩下的可能性再荒謬也是事實。那天晚上...到底誰才是兇手?你好好想想。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山本作為被害人是完全不可能的,交易的對方被告知取消了交易根本沒有到達現場,鬼金則毫無如此行事的理由,好好想想,出現在現場又為案發時候自己提供了不在場證明的人是哪個?」

「....」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

沒錯...因為藤井說的話,巧一直陷入了一個誤區,因為對方的設計,所以巧也一直落在了這個思維慣式的圈套中。

原來當晚的兇手,一早就出場了。

「這樣啊...你說的沒錯。」

「通情達理的話就好辦,我也要去處理一下私事,你完事了到山腰的樹林里來找我,順着火焰找應該很好找的。」

「火焰?什麼意思。」

店長拍了拍巧的肩膀。

「那就給你開開眼吧。」

就在這時,兩邊的閘門突然升起,整齊劃一的步伐衝進場內的二十個黑衣男子,不容分說就是一輪齊射,子彈向著二人飛來。

就算是巧,這樣密集的彈雨也是躲不開的。但是...

子彈,在抵達二人前突然融化了。

準確來說,熔化了。就是金屬達到熔點后,從固態變為液態的物理性質變化,就在巧面前一米的空氣中,自然而然地發生了,化為金水的彈頭無力地落在土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音。

「什...!」

還沒來得及驚嘆,店長又動了!他手中刀的刀刃在在一瞬之間由金屬的銀白色,轉變為了如同流動岩漿一般的火紅!

就像是活體的火焰一般,店長將這道烈火順着自己的心意噴射而出。

壓縮空氣的聲音,一瞬之間,兩道烈火化作的巨龍噴吐着火舌分別對着前後兩個方向站立的黑衣人們飛去。

「轟——!」

爆燃的火龍在碰撞的一瞬間就爆炸開來,二十多個男子如同被單兵火箭射中瞬間灰飛煙滅,甚至沒能發出一點聲音,火焰從黑衣男子所站的閘門開始,迅速向著看台蔓延。

「啊啊啊啊啊!!」

一分鐘前還穩穩坐在台上觀看他人互相廝殺的觀眾們,此刻終於自己體會到了生命受到威脅的感覺。火災警報的聲音響起,人們發瘋的像着出口跑去,整個場館的人們都開始互相推搡着嘶喊。

比起變作蝙蝠的能力,此時此刻的場景不知道震撼多少倍。熊熊燃燒的烈火把整個場地環繞着,被高溫灼燒而顯得渾濁難以呼吸的空氣因為受熱不均產生的壓差而肆意流動,無數的橙色和紅色的火星淋在店長那並不壯實的身板上。

店長右手上,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個華麗的紋章吸引了巧的注意,雖是第一次見到,但巧就本能地覺得這個紋章象徵著足以燃燒一切的力量,而此刻它也正在手背上流竄着若隱若現的火光。而這隻手裡握住的刀已經沒有了形體,如同無法承受夏日酷暑而在高溫中融化的雪糕,和剛剛的彈頭一樣化為鐵水灌注於地面。

店長隨手丟掉手中殘餘的刀柄,平淡地說道。

「雖然是用高強度的合金打造的武器,不過畢竟是沒有靈魂的量產貨,能堅持剛剛揮出的那兩刀已經很值得誇獎了。櫻樹君,鐵籠已經被我破壞了,現在的情況應該也不會有人來追你了,待會我會放火將這個場館燒光,你要想動手手腳快點。」

巧沉默半晌。

「把他交給我吧。」

「一段時間不見,換了一身挺光鮮的衣服啊。」

「....」

「明明大火就要從後面燒上來了,還往休息室走?出口不在這邊哦,是迷路了嗎?還是說...」

巧抬起右手,指向頭頂上方。那裡是用於與外界通風留下的管道,雖然連接着外部,但是明顯不是成年男子能通過的大小。

「想變成蝙蝠,從這裡飛出去呢?」

巧說完這句話的瞬間,右手抓緊槍向旁邊翻滾躲閃。在巧原先站立的地方,蝙蝠重新凝聚,黑光之中走出松崗的身影。

「....看來已經全部暴露了啊。」

巧死死盯着松崗,眼中露出了一生最大的敵意。

松崗確實就是那天晚上,襲擊巧的黑影。

當天三人一起等待交易的時候,松崗假裝害怕躲進麵包車,隨後化蝠從車窗飛出飛到樓下一層的停車場,一樓停放着的三菱車上準備着他找來的替死鬼屍體,以及黑影人的衣服和小丑面具。

更換好衣服后,松崗將自己的衣服套在替死鬼的身上,駕着三菱故作玄虛地行駛到山本和巧的面前,打開着的遠光燈阻攔了巧的視線。於是他得以第二次化蝠從車窗飛出,趁着巧發現車裡穿着自己衣服的屍體時,他從背後一刀刺穿了山本的身體!

本來是不可能完成的犯罪,如果不是這一周親眼見識了這麼多顛覆常識的事情,巧肯定無法琢磨透其中的手法。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了山本!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檔案顯示,山本確實是松崗一直以來的朋友。兩人從國中相識開始,相比於陰沉而又軟弱的松崗,好鬥而又頭腦簡單的山本確實一直處於兩人關係的上風,進入山田組也是山本拉着松崗入組的。

「朋友?笑死人了!」

松崗聽到這裡,突然表情扭曲,隨後發出了滲人的狂笑。

「他們都當我是笨蛋!都是不把我當人的東西!山本也是一樣的,只是把我當作他好用的道具而已!他表面上看起來是在保護我,實際上和那些踐踏我的人沒什麼不同,只是把我當成寵物使喚。其實他也根本看不起我!」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所有人都俯視着我,瞧不起我!僅僅是因為矮小猥瑣的這張臉,就逼着我舔他們的鞋,膽敢不從就對我拳打腳踢。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過來的,過着蟲子一樣的生活!」

松崗狂笑着,雙手撕扯着自己的頭髮,他的五官因為瘋狂已經扭曲的不成人型。

「你肯定也是一樣的吧?父親是這個城市最大的黑幫幫主,生活優渥吃喝不愁,你的人生里肯定也是在隨意踐踏着我這樣的人中渡過的吧?」

「...因為這樣的原因,你就殺了山本?」

巧站起身來,整個人身邊的空氣都凝重了幾分。

「他可是真的把你當做朋友了!你知不知道他對我說了什麼?就在你親手殺了他之前!」

「閉嘴!你懂我的什麼!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懂我的痛苦!我再也不要當蟲子了!果然他們說的沒錯,Starduster才是真正的人類!你們這樣沒有受到惑星眷顧的人,才是真正的蟲子!」

松崗撕扯着自己身上心愛的西服,露出了歇斯底里的可怕表情咆哮着。

「我要讓你們體會你們自己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成為永遠的上位者!要一輩子踩在別人身上!因為我被神選中了!神知道我才是對的!!」

黑光從松崗體內冒出,轉瞬之間蝠群涌動,撲向了巧的身體。巧右腳發力,轉動身體躲過了蝠群的攻擊。

然而黑光再次凝聚,松崗的身影從中出現,他的手掌猛地抓向巧的側腹。

巧不慌不忙,沒有揮動長槍而是用手腕抖動槍柄砸向松崗的手腕。雖然是沒有刃口的槍柄,但是這融入了寸勁的槍柄如果砸中手腕這樣脆弱的部分,那隻手肯定是會廢掉的。

「沒用的沒用的!我的能力是絕對的!」

黑光再現,鋪天蓋地的蝙蝠迎面而來,這樣貼近的距離無法躲閃,巧只能護住自己的面門。

蝠群消失,松崗再次出現,巧本就傷痕纍纍的身體上,腰間和手臂上多了幾道血淋淋的咬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向我求饒吧,就像我以前向你們求饒一樣!然後爬過來舔我的鞋吧!這樣我就放過你!」

佔盡上風的松崗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發出了瘋狂的笑聲。

「我不會做你那麼沒品的事情,而且...你徹底惹火我了!」

「像你這樣的人啊!就算獲得了超越一般人的力量,也不過是一個卑賤而扭曲的畜生,根本不配被稱之為人!你只不過肆意濫用着能力,被自己不配駕馭的能力吞噬了心智的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胡說八道!囂張的蟲子!」

松崗張牙舞爪的同時黑光顯現,蝙蝠再次迎面而來,巧深吸一口氣,右手固定住手中槍的槍身,左手蓄勢舉起,然後狠狠地擊打在了...

自己的槍柄上!

「嗡——!!!!」

被擊打的槍如同音叉一般,發出刺耳的高頻聲波。

而就在此時,本來向著巧撲來的蝠群瞬間獃滯在了原地,黑光乍現一臉驚愕的松崗重新出現。

「什——!」

還沒來得及驚訝,一記鞭腿就打在了松崗的軟腹上,松崗迎聲飛出,狠狠地撞在休息室的牆上!

巧歪頭啐出一口血,用同樣黑乎乎的右手摸了摸嘴角的血跡。

「只不過是能變成飛天老鼠,你在得意些什麼啊?想要讓你找不到北實在太容易了!」

蝙蝠這種生物,確實擁有特殊的能力。

最早人類以為,在黑暗的洞穴中能夠不碰撞任何物體自由飛行的蝙蝠,一定擁有極強的夜視能力,然而後來人們才發現,蝙蝠是通過耳朵來定位的。

發出音波,接受音波,通過音波來判斷前方的形體,這就是雷達的原型,也是蝙蝠的能力。

所以...只要發出干擾音波就好,只要廢掉對方的耳朵,化為蝙蝠的他就和真正的蝙蝠一樣...成了找不着北的瞎子。

松崗瞪大了眼,神色中滿是驚恐。

他....他知道怎麼對付我了!

怎麼可能!冷靜點!他只是個普通人!區區普通人是沒辦法反抗Starduster的!他只是蟲子而已!

「別開玩笑了!神選中了我!我永遠!永遠都不會輸給你們這些人類!」

松崗一咬牙!重新面露狠色!再次化作蝙蝠撲向巧。

「嗡——!!!!」

松崗的身影重新出現,然而化為蝙蝠之前瞄準的本應該是對手的後背,如今視野中卻只有熊熊燃燒的高級皮質沙發。

「你在看哪?」

明明周圍都是烈火,身後傳來的聲音依然令人膽寒。

松崗想要轉過身,但一瞬間自己的脖子和手臂都被擒住,天旋地轉的感覺瞬間席捲大腦,隨後被重重地被扔出四五米,撞在了對面的牆上。

剛剛拋投了松崗的巧重新拿起槍,從烈火中向著松崗一步步緩緩走來。

而在松崗眼中,這無疑就是死神。他已經毫無戰意了,如果他還有能力思考,他或許還能做出向休息室外逃跑這樣稍顯合理的選擇。

但他只能依靠剛得到的,這份改變他命運的能力,黑光再次出現...

「咳啊!」

然而巧搶在他前面一步,在他化為蝙蝠群之前掐住了他的脖子,如同投擲鐵餅一般將他砸回反向的牆壁。

「砰!」

巨響之中,松崗剛感覺到自己後背撞到牆壁的巨大衝擊,然而還沒有來得及感受這份疼痛...

「噗!」

與之前那震耳欲聾的撞擊聲不同,接踵而至的一聲悶響如此不起眼。但就是這聲悶響,讓松崗感覺自己彷彿有了一個缺口,自己的一切都開始從那個洞中緩慢而不可逆地流逝。

松崗低下頭,在自己的肚子上...

一把長槍狠狠地貫穿了自己的身體。就在自己與牆壁相碰的一瞬之後,這把被投擲過來的槍就抵達了,然後狠狠地將他釘在了這堵牆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松崗兩隻手抓住槍身,一邊吶喊着一邊試圖把它拔出來,但是雙手因為失去血液力氣變得太小,而且插在胸口的槍每次輕微的抖動都痛到無法接受。

想要化蝠,可是黑光聚集后瞬間便渙散了,松崗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慢慢隨着身體里溫熱的液體流逝而一同消失,血液順着身體流下來的時候觸碰到的大腿和腰部都覺得那般溫暖,但又讓人感到刺骨的寒冷與恐懼。

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嗎?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

松崗抬起頭,看着自己前方不遠的,比自己小几歲的少年。他終於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了。

「饒了我!求求你!饒了我吧!」

「我會給你舔鞋的!我什麼都會做的!求求你救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松崗臉上鼻涕與淚液混作一團,毫無之前的囂張跋扈。

少年沒有挪動腳步,只是冷冷地看着,因為感覺到火焰已經蔓延到自己身上,所以松崗更加努力地點頭哈腰,說著毫無尊嚴的話。然而在搖曳的火焰中,少年站立的身影越發模糊,在松崗不止的哀求中,離開了這個房間。

松崗絕望地低下頭,看見了自己染紅的雙手,隱約看見了山本的模樣。

「真是沒出息啊,別哭鼻子了!我去跟你打回來。」

「我真是見不慣你被欺負...你也和我學幾招打架的招數嘛,一定會有用的!」

「我要加入黑幫了!是西都最大的鬼金組哦!組裡的人都很看好我,所以我說帶個人進來他們立即就同意了。哎?你不願意?你除了跟着我!還能幹嘛啊白痴!」

...

我從來不相信山本。

因為我知道自己是個窩囊廢,是個被所有人討厭和欺負的人。

所以...我也不相信這世界上,存在不討厭我不欺負我的人。

我早就捨棄了...正常人的存活方式。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踐踏他人或者被他人踐踏,除此之外就不會有其餘的選擇。

你真是個爛好人啊...見到我這樣的人也不會討厭,反而還保護着我,我本來以為不會有這麼蠢的人存在...結果你真的蠢到這種地步了,所以你也死得活該啊...

「滴答,滴答。」

突然在一片血紅的手掌中,兩滴無色的液體濺散開來...

在朗基努斯之槍所刺中的傷口上,耶穌之血噴涌而出,甚至讓視力衰竭的蝙蝠也睜開了眼,第一次看清了世界。

隨後,松崗最後的視野里,就是倒塌的房梁,和掉下來的無數瓦礫,將這不久前還富麗堂皇的房間埋入地底。

「哦,來了啊?」

店長回頭看了一眼巧,從上衣口袋裡抽出一根煙夾在嘴裡,用右手食指上的火苗點燃了。

巧眼前的一篇草地全部化為了焦土,樹木也被燒盡了枝葉,周邊依稀可見已經幾乎碳化的幾具身軀,好似在軍事紀錄片中被燃燒彈正面命中的模樣一般。

躺在這片焦土正中央的...是那個熟悉的人。

「你的目標...是山田鬼金嗎?」

「沒錯,他還有一口氣,你要阻止我殺他嗎?」

「...不會,但相對的,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父子情深嗎?讓人感動。」

「這樣的關係...算不上父子。」

沒錯,從一開始就很清楚,兩人在這十年以來,從來都不是那種過於親密的關係。不說巧,山田鬼金應該不會有這種感情。

「我讓小雪夏報了警,所以如果不想被請去吃豬排飯的話快一點...我去旁邊抽支煙。」

店長自顧自地走開了,巧幾步上前。

如果不是相處了十多年,巧肯定無法認出這個人就是山田鬼金。平時打扮講究,話里話外都帶着玩弄他人笑容的那個外號“黃金之鬼”的山田鬼金,現在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渾身沾滿了泥土,衣服上也到處是燒焦的痕迹。

然而就算成了這個樣子,鬼金也不願意讓出話語的主動權,率先開口。

「喲小巧,一周不見,爸爸很擔心啊。」

「......」

「孩子上了高中,總是會有叛逆期呢,離家出走算是青春男孩的必修課嗎?着實挺讓當爸爸的為難啊。」

鬼金對着巧,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如果不想加速死亡的話,節省點體力少說幾句吧。」

「啊...那可不行,至少死之前讓我抱怨夠。早知道當初就應該聽五郎的話,我可是後悔死了。」

五郎是藤井的名字。

「...藤井先生說的沒錯,我不是當黑道的料。」

「我當然...咳!知道...」

鬼金吐出一口鮮紅的液體,順着下巴把衣領也染成那個顏色。

「不要小瞧...父母對孩子的了解啊...你和綱吉不同...是完全不一樣的孩子...但是唯獨眼神...是那麼的像。」

「...」

「我無法拒絕那個眼神...雖然綱吉活着的時候...我並不覺得...咳!孩子什麼的...有什麼意義...但是等到綱吉死的時候...我沒有在他身邊,才覺得如此痛苦。」

巧看着這個躺在地上的,50多歲的男人。

第一次發現,他頭上其實有不少白髮了,肚子也開始隆起,眼角也不像以前那麼銳利。

他也和很多這個年紀的男人一樣,其實有點啰嗦,有點愛炫耀自己的人生經驗,有點臭屁自己當年的成就。

與他相處的十年,巧一直把他當做山田組的老大,黑道界的泰斗,一個精於算計,無所不用的老狐狸。

在第十個年頭巧第一次覺得,他只不過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啰啰嗦嗦的,大街上隨處可見,拖家帶口的...中年大叔而已。

「我...永遠無法成為你死去的兒子。」

「那也無所謂...最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撒謊,當然我希望...你真心回答我。」

巧沒有說話,微微了點下頭。

「那天你...真的沒有騙我嗎?」

「沒有...是松崗乾的,他已經被...我殺了。」

鬼金聽到這,露出了微笑。這是巧第一次,見他這樣笑。

「那是爸爸錯怪你了...第二次機會,我也沒把握住...」

「作為父親,我真是失職呢...失職地不是...一星半...」

沒有來得及說完這個成語,鬼金便別過了頭。巧低着頭看着眼前年邁的男人,彷彿逐漸了一尊蠟像,沒了聲響。

直到死的最後一刻...他還在玩這種無聊的成語遊戲。

「你恨我嗎?」

背後傳來的是店長的聲音。過了十多秒,巧才回話。

「他...確實是個該死的人。」

「可你好像快哭出來了。」

「...沒有的事。」

店長深吸一口煙,周遭已經開始傳來警笛的聲音。

「我沒法體會你的心情,不過咱們都得走了。」

巧依然保持着雕塑的動作。

「你先走吧。」

店長沉默半晌,隨後無聲地一躍到三米高的樹上,消失在了這個夜晚。

在這晚風吹拂的夜晚,警笛聲逐漸越發清晰,接着繁星的光亮,巧低着頭一動不動。

看着這個,或許能稱為自己父親的人,逐漸斷絕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