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米尔活着的远古时代
没有沙或者海,没有汹涌的波浪
世界没有大地,也没有天空
只有那开裂的,寸草无生的鸿沟。
——《西比尔预言书》
(1)
过去那漫长的岁月里,她早已忘记身为人类的记忆,但却总能梦到陌生的土地,甚至是久远之前的原初世界。
混沌虚无的穆斯佩尔,寒冷严酷的尼弗尔海姆,零丁的火星溅射在冰冷的霜野,冰与火彼此撞击,弥漫出水气,迸裂出创世神迹的第一束光芒,但微弱,渺茫。
世界仍旧虚无。
她的痛苦依然存在。
到后来,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想起了作为人类的记忆,尽管奥汀承诺忘记的永远会忘记——他消抹了她的过去,只是没想到他的神力也会有失效的一刻。
变成暴君,犯下罪孽与屠戮,周身混杂着深重的业障,令她日日不得安眠,终归也死于王座之下,躯体被悬挂城墙,即便怒睁着双眼,此世的一切也与她再无关系。在她死后,传说中的宝戒、深爱的故乡也一并被吞没,她的头颅还挂在那,灵魂栖息在此,悲剧在眼前上演,却无能为力。
那双闪烁着玻璃光泽的眼睛里,终于流下此世最后一滴眼泪。
为她的执着,为她的虚念。
再睁开眼,已经看不到人间的惨象。
在她面前的,是英灵殿至高之神、众神之主奥汀。
他披挂着黑猫皮般柔软的坎肩,肩头立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浑身漆着混沌深沉的黑色,留着纯白的长发,他静静站在纯色天马身旁,剩下一只还能窥见世界的眼睛看着她,悲悯的眼神早已胜过一切言语。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是的。”她说。
“我愿意。”
天马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漠视曾经的主人走到她面前,伸出舌头舔舐她的脸,粗糙的舌苔摩擦着皮肤,这是属于天马独特的示好方式,她却没有任何感觉。
“它是你的了,自此以后,你属于瓦尔哈尔。”
那一刻,她成了神。
终身守护荣耀的英灵殿,将战场的英魂引渡到奥汀面前,接受他的宣封,成为万千英灵中一个。
她每天看着那些英灵在广场豁出性命训练。
当日之神的车冕划过天际,太阳初升开始彼此战斗、厮杀、死亡,到月之神苏醒,游荡尘夜时重生,在瓦尔哈尔行宫享乐。
有时奥汀也会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喝下同一壶酒,她和其他女武神便静静守候在大殿门口,有时也会骑上天马盘旋在大殿穹顶,让天幕的光辉洒在身上,为自己踱上一层银纱。
昂着头,露出美好的脖颈。
眼前目眩神迷。
是真的。
又无比虚假。
她看着宴席上越来越沉默的奥汀,不知道究竟什么烦恼困扰着无所不能的他,但又想若是连他都难以解决,她又能做什么。
陪着一同毁灭罢了。
(2)
直到那天真的来临,天庭的火焰燃起,灼烧着世界树连同九大世界,天幕被熏成昏黄色,茫茫无际的黑暗不再是最恐惧的,而是这了无生机沾满着诸神血液的黄昏,连带着尸骨化作灰烬的味道,一辈子难以遗忘。
诸神的死亡,有人穷其一生也无法见到。
她不知该是幸运还是悲伤。
人之死,神之死。
她尽收眼底。
依旧清澈透明的眼睛流出成神之后的第一滴泪水。
悄无声息地落在火焰燃烧的泥土里。
瞬间消匿。
当奥汀被芬里尔咬住脖颈,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失去气息并阖上了智慧的眼睛,已近霜白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她依旧能想到他的神情,遗憾,痛惜。
预见一切,却无法反击。
九大世界随着天后悲恸的哭声和洛基疯狂的笑声轰然崩塌。
哭笑之戏剧,就此终止。
她还活着,受瓦尔哈尔神殿的庇佑,她还活着。
整个世界却只剩她一个,活着跟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万籁俱寂之中,她终于开始思考一切的起因。
从梦到原初世界的冰与火开始,到奥汀终日愁眉不展,弗丽嘉三缄其口,再到洛基的疯狂,最后是现在。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
他们死亡的真相。
(3)
后来,她辗转奔波,从已变为废墟的亚萨园到艾尔慕,见证新大陆的成长,又预见它未来种种波折,决心默默守护,就像旧神岁月里守护着瓦尔哈尔一样,她守护着白夜学院,守护着新的大陆。
偶然发现在“耶梦加得”蛇蜕中沉睡的托尔,在粘稠液体里不顾一切挖出她,激动地拥抱她,尽管这位神之子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她就是知道她还活着,和她一样活着。
并再次感谢命运,让她们重新相遇。
又在命运指引下遇见那个被称之为“解神者”的人。
他是真实的人,让她想到了曾经身为人类的自己。
他少言语,眼睛清灰,流转出和奥汀一样智慧的光芒。
他会毁灭她们,或是拯救她们。
而到今天她已全然无惧,生存毁灭一线之隔,她都将一并承受,直到生命终止。
也将指引他做出最后的选择。
于万众苦难救世者
——或是生灵涂炭毁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