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路遐动了动,激动地想用力站起来。

“怎么了?”孙正一边问,一边把他扶起来。

“刘群芳怎么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你怎么出去的?”路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什么……你是说,她怎么推开门的?”

“对!在那个时候,重演的是火灾当晚的事,门应该是上锁的,就像在那之前和那之后我们都打不开一样,门应该是不可能从外面推开的!”

“那……”孙正口气里带着不确定。

“她听到了陈娟的声音,又好像还看到了那晚的事,之前我们认为她还没有入穴,所以能够推开门很正常,但是,如果说那个时候她已经入穴了,那门是怎么打开的?”

孙正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扶着路遐的手一下子抓紧了:“你是说,她,她……”

“没错!她是我们现在看到记录里,唯一违反了这个定律的人,她是怎么办到的?如果我们可以找到答案……”路遐止不住兴奋,“也许,我们也能就找到了突破这个穴的关键,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路遐正为此兴奋着,孙正却有些担心地望着路遐。

“你还能走吗?”孙正感受到路遐承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不由得问他。

路遐试着动了动腿,咧开嘴:“还能。”

摸着黑,路遐一只手搭在孙正肩上,另一只手撑在身旁的墙壁上,慢慢地站起来,站到一半,腿却一阵发麻,接着一软就要往下倒,还好孙正及时伸手又勉强把他扶了起来。

“嘿嘿,”路遐没有丧气,反而笑了起来,“我是不是很重呀?”

孙正咬着牙不理会他:“我们必须找个地方把你的腿伤处理一下。”

路遐按住他的手:“不急,我应该能走,我们先去刘群芳的办公室。”

“刘群芳的办公室在哪儿?”

“还不知道她负责哪个办公室,我们得查一查。”路遐尽力让自己站稳一点,缓慢地移动着被烧伤的腿。

一边说着,路遐伸手往孙正身上摸去。

孙正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黑暗里看不见表情,却听得出有些愠怒:“你摸什么?!”

“哎哎,摸一下怎么了,又不是女人”路遐有些好笑,用刚刚从孙正身上摸出的东西拍了拍孙正,“我摸的是记录,何必这么敏感嘛!”

孙正一下子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只见一小团灯光亮开,再慢慢扩大开来,他终究还是十分配合地打开了手电。

路遐一手拿着记录簿,翻开十分吃力,刚想松开撑着墙壁的手,整个人就靠着孙正的背,却感到孙正一瞬间趔趄了一下。

他嘟囔了一句:“文弱书生”,把手里的记录簿硬塞到孙正手里,抢过手电,用下巴抵了抵孙正的肩,说:“我照着,你赶紧翻,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记录。”

孙正被蹭得痒酥酥得,动了动肩,哗啦啦地翻起手中的记录来。

昏黄的电筒光照着墙边这小小一角,在狭窄走廊的对面墙也晕出一团小小的光圈来,影影绰绰地,两个人互相扶持着的影子映在其中,十分贴近地靠在一起,如此阴森森的黑幕里,竟也透出一分暖意。

“慢着慢着慢着!”路遐打断了正欲再往后翻的孙正,“我想起来了。”

“什么?”孙正疑惑的转过头,却十分突然地撞见路遐因为靠得过近而放大数倍的侧脸,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细汗,又连忙低下头去。

路遐没有注意到他,自顾自地说:“我记得,舅舅请我来调查的时候,提到过如果在阅读记录簿的过程中有任何疑问,可以去三楼档案室,那里有很多以前遗留下来的资料。”

“也就是说,应该有刘群芳遗留下来的资料?”孙正精神也来了,“我们走吧。”

只听得身边看不见摸得着的路遐苦笑了一下,用一种很无奈又很无赖的口气说:“恐怕你要这么扶着我下楼了。”

孙正瞟了赖在他肩膀上的这个家伙一眼,一言不发地伸出手从背后扶住路遐,就往黑暗里走去。

这样也好,至少我们在一层层地往下走着。孙正自我安慰道。

路遐就这么半靠着孙正,一瘸一拐地走着,快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又问了一句:“你怕不怕上楼的老张?”

身下的肩膀明显有轻微的抖动,孙正停顿了一下,扶着路遐的手忽然抓紧了:“你不觉得有点不一样?……我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路遐转了转脑袋向四周看去,浓重的黑里依旧是浓重的黑,阴沉的寂静里依旧是阴沉的寂静,没有一丝生气,密不透风地,仿佛处在被世界抛弃的空间,除了电筒那一束微弱的光,告诉他们这是破旧的医院的楼梯一角。

“哪里不一样了?”路遐没有明白孙正的意思。

“我觉得,好像更安静了,更黑了……”孙正说着说着,好像也自觉说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声音小了下去。

路遐依然摸不着头脑。

“就好像黑夜里那般黑,和墓地里的那般黑的区别……”孙正描述不清,只好放弃,“哎,算了,是我多心了。”

说完,又在心里嘲笑自己也变得过分疑神疑鬼起来。

路遐却没有就此放下心来,提醒孙正提高警惕:“2000年大火的发生时间是在午夜,那么现在应该是午夜过后,大多灵异事件发生的时段就是在午夜至凌晨3点之间,这段时间,是某种东西最容易出来活动的时候。”

虽然遇见了很多难以解释的现象,但孙正对鬼神说仍然十分排斥,路遐旧病复发又一次抛出那一套鬼神研究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路遐没有注意到孙正微妙的反应:“但就算是某种东西大量活动的时间,你的感觉不是应该更觉得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似的,像黑夜里隐藏着什么不安……而不是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又不是写小说……你怎么这么当真,”孙正打断了路遐走向越发奇怪的描述,“只是错觉罢了,我们继续往下走吧!”

刚想迈步下楼,手电晃悠悠地照着通往三楼的楼梯,孙正突然没来由地感到心里一阵刺痛,脑子有些发晕,仿佛那照着的一片楼梯,都成了灰色的画面,像老旧黑白电影里昏暗的场景。

一瞬间错觉让他觉得这里弥漫着仿佛遥远的记忆里谁的絮絮低语,隐没在光线边缘无尽的黑雾里。

果然是有些……奇怪的……

他没有告诉路遐,平稳了一下呼吸,继续踏出了走向桐花医院三楼的第一步。

两个人的脚步声既缓慢又沉重,孙正觉得自己在一步步靠近什么,却又把这种诡异的念头死死压在脑后。

花了好大的功夫,两人一搀一扶地终于走到了三楼,脚步声的回音如同扬起的一抹微尘,扫过楼梯的最后一阶,消失了。

两个人同时都没有出声,简直连呼吸声都仿佛听不见了。

孙正终于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整个世界都已经死掉的感觉。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们走,档案室就是拐过去的第一个房间。”这个时候耳边路遐的声音拯救了他,让他一下子感觉到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生气。

路遐拖着一条腿,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搭在孙正肩上,缓缓挪动着。刚走了两步不到,两个人又同时停了下来。

好像踩到什么东西,黏黏的,又好像湿湿的,铺在这个地上。

可是什么东西会这么出现在三楼的走廊上呢?

两个人同时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下,手电光凝住了。

血、血迹?

一大滩的血迹,带着脓血,好像是刚刚淌下的,电筒光之下,分外触目惊心。

谁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孙正刚刚稍微有些接受这个非正常的世界观,突然出现的血迹似乎又把他带回了现实的情景,脑子里两种思想扭成一团,最终他还是做出了正常人会有的普通反应:“谁受伤了?!还有人在,我们快去帮忙!”

说着,他扶着路遐就想往前走去。

路遐猛地把他按住,这力道前所未有地大,让他差点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慢着!你再仔细看看。”路遐的声音里也是前所未有地严肃。

孙正承着路遐的重量,稍微放低了身体,路遐手中的手电向地面照去。

这里并不是唯一的一滩血迹。

深红色的血,长长地在向走廊深处蜿蜒,在地板上擦出或深或浅的印记。

一条长长的血迹,它的尽头是什么?

手电光缓缓顺着血迹向前方延伸,途中地面上也有一大滩一大滩的血,如此多的鲜血让人越发不安起来。

沙沙。沙沙。

黑暗里什么声音搅动着心神。

沙沙。沙沙。

血迹还在蔓延。不祥的预感也在两人心头蔓延。

是什么?

沙沙。沙沙。

好像医院所有的鬼魅幻影都在此刻远远避开了,只有这沙沙的声音和血迹如同暗夜里的一道阴森森的笑,拖长的尾音刺激着逐渐僵直的两人的神经末梢。

昏黄灯光终于也照到了尽头。

几乎就在那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路遐以最快的反应扳下了电筒开关,孙正出乎寻常默契地使出全身的力气几乎扛起路遐就向拐角第一个房间冲去。

房门居然还是开着的!

两个人直接滚了进去,孙正大口喘着气扣上了门。

快逃!!那一瞬间连尖叫声都堵在了嗓子眼。

血迹的尽头,是一团东西。

在缓缓地爬着,缓缓地挪动着。

沙沙。沙沙。

好像人的躯体,扭曲的形状却又不是任何正常人能做出的形状。

长长的血迹,就是“它”拖过的痕迹。

那样在地上慢慢地爬着,蠕动着,无所顾忌地,似乎在这个医院的任何东西,都在它的范围里消失了。

沙沙。沙沙。

两个人惊魂未定,只是重重喘着气,好久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