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啦——”

轰隆不断的响声终于归于沉寂,只有少量细细碎碎的碎片从墙壁周围剥落下来。神智有些不清楚的姬小路晃了晃脑袋,朝天上看去,好巧不巧,一块碎冰正好落到了他的脑袋上。

“啧……”

恍惚间,他莫名想起了小时候在老家看雪的那些日子。有一回下了冰雹,也是像这般被砸了个正着,只不过现在不再回起那么大的包了。

(……思维发散得太过了么……现在还没有确定安全。)

简单批评了一下自己,姬小路开始审视自己的状况。如他所预想的一样,这个老旧废弃的基底果然没有做完整的地下层叠结构,一层马虎的地基下面便是没有任何修饰的原生地质——岩石与冰层的混合物。

拜此所赐,他一口气落下了近百米的距离,靠着外骨骼自带的小型喷射器勉强保持住了安全速度。

想到外骨骼,他急忙打开了腕式终端,在上面一行行确认了装置的状态正常,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什么障碍——除了能源略有些不足。)

只不过,这附近的冰墙大概是不支持他攀爬上去了。姬小路站起身,用手捏了捏身侧墙壁,满手的碎屑。别说支撑200斤的外骨骼了,他都有些担心现在这个冰窟窿会不会就突然塌陷下来。

(情况确认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

他扭头看向地上躺倒着的另一位队友,对方恰好正艰难地睁开眼睛,朝姬小路看了一眼。

“……额,没事吧,遥?”

面对姬小路那慢半拍才想到的关切,小鸟游只是放弃般吐槽道:

“看了不就知道了——你还是一样乱来。”

她说的不是联盟标准语,而是充满东京风格的城市日语,也许是没有这份思考的力气了。

姬小路快跑两步到对方身前,上下探视了一番,随后朝她伸出一只手,说道:

“放心吧,至少没有外伤。”

她平淡地摆了摆手,随后自己撑起身体,揉了揉隐隐有痛感的四肢,“……希望你下一次在做什么前能先让我做点心里准备就好了。”

“……这个……有点强人所难了呢……”

(毕竟敌人可不会照着计划行动。)

姬小路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至少努力一下吧。”小鸟游一边站起,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你的队友没有超能力,完全不懂你的脑袋里想着什么。”

面前的女孩虽然尽力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但是眼下这种对她来说完全超日常的状况,让她的声音有了一丝有别于尝的动摇。

于是,姬小路故意偏过头去,等待着对方平复完心情。

“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

“哈……”小鸟游抚平着胸口,随后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话说,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冷静才是异常呢……”

姬小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头也不回朝着地上盾牌的残骸处走去,一边如聊天般随意地说着:“那你可高看我了,其实我现在也慌得很。”

“得了吧。”

(还能揶揄,看来状况还行么。不过——)

姬小路看向地上的一大块扭曲的金属板,是和两人一块掉下窟窿的盾牌。上面不少部分已经烧穿,原先方正的边缘也向内凹陷,还因为摔落的冲击裂成了两大片,已经不能用了。姬小路便蹲下来,从小腿侧的固定带中抽出PF振动小刀。

“叮。”

小刀和金属表面接触,发出了尖细到令人牙酸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这块板子已经没法用了吧?”

“这是——重要的参考数据。”

他随手旋转几次,刀尖沿着坏盾牌最薄的部分划过,很快就取下来一个小样。姬小路小刀放回,随后将样本放在手中,展示般地在小鸟游眼前往上面敲了两下。

“这……能说明什么吗?”

“带回去的话多少能弄明白些问题。要能分析出对面用的武器是什么就最好了。”

“……”小鸟游双手撑着膝盖,侧视着身边的男子,无语地说道,“真是热心啊。但是最关键的回程问题还根本没有解决呢。”

“别急,现在就开始解决。”

姬小路将样品随手放进腰侧的储物包内,便即起身,摸着脑袋打量了一番四周。

随后,他朝着一个空洞的方向用手指了指。

***

“真暗。”

这是小鸟游走出两步后的感慨。她打开外骨骼照明,上下扫视着,怀疑地问道:

“你确定这里是出路么?”

“大概有七八成的可能性吧。”

“真是微妙的数值,顺便一问,这个可能性的根据是?”

走在更前头的姬小路光顾着寻找也许只有他自己懂的线索,头也不回:

“……我的三脚猫历史水平。”

“那是什么,听上去一点也不可靠。”

小鸟游毫不留情地评价道。

姬小路则悠然地解释道:

“怎么说,其实像我们这种情况在几十年前的登陆活动中还是很常见的。那个时候的装具比现在沉重地多,地基也没有铺满地面。所以会有那种专门打下的救援坑。”

“嗯哼——”

“以40年前的一个标准而言,每平方公里的方块上会有至少一个坑洞,按规定间隔发送广域信号。只是这个主动信号想必是靠不住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负责提供能源。”

洞穴的前头突然拦起了一道一米高的阶梯,姬小路快跑两步,蹭蹭蹭便爬了上去,随后转身朝小鸟游递出援手。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所谓的三脚猫功夫吗~”

“……毕竟在边境军训时的日子是相当无聊,就找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资料打发时间。”

小鸟游吃力地哼哼了两声,略微笨拙地也爬了上来。姬小路看着背着能源包的对方的动作,脑内不由想到了挣扎翻面的小乌龟。

这份失礼的想象貌似被小鸟游发觉了,她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过来,姬小路赶忙心虚的扭头继续探路。

“……说来,你怎么确定这条路是对的。”

“这个么,你看这儿——”姬小路朝身旁的墙壁拍了拍,“上面有些刮痕对吧?整齐规则的螺纹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救援坑还没有用完能源前,有人朝着信标位置挖下留存下来的痕迹。这里的冰层很脆弱,一台小型矿机就能轻松挖穿。”

小鸟游凑近了些看,这些刮痕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圆滑,不过上面留存的深色PF材料非常突出。

“……好像,也许,稍微有些可信度。”

姬小路耸了耸肩当是回应。小鸟游又抚摸了一下那片刮痕,眉头微蹙,唐突地抛出一个问题:

“诶,你刚才说那种主动信号,是什么时候开始用的?”

“什么时候……是最早的使用案例么?地球上是这些年才用的,SECT的话,也许已经好几十年了吧?怎么了么?”

“我只是在想,刚才在地面上,一点讯号都没有接收到——”小鸟游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如果这些救援坑真的存在,总不可能所有的都坏了吧?”

“……”

姬小路停下了脚步,沉吟了一会儿,随后用余光瞅了一眼小鸟游。

“嗯?”

他迅速解下自己腰间的自卫用手枪,同时拆下胸前口袋里放的两个手枪弹匣,往小鸟游手上一送。

“抱歉,疏忽了。还有这种可能性。”

“哈——请不要把中间的思考过程跳过好吗?”

“总得来说……说不定还有人在这里居住着。”

姬小路没头没脑地抛出了他的结论,检查了一下他自己的气体冲击枪,将它挂到了身前的快速反应扣上。

接过枪的小鸟游看着眼前探身前行的青年,默默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

地表上部。

一座半球状炮台间断地闪出异色光——它的光学迷彩被附近的猛烈爆风影响到了。在炮台的正中央,刻满奇异文字和图样的厚重炮管渗出白色的气雾,给站在其上的女子增添了一层诡异的气息。

女子摘下护目镜,远眺着被这台实验机子正面直击的目标。

不巧,一条通讯打断了她饶有兴致的观察。

【通讯已接入】

(“AA,汇报毁伤效果。”)

“……从这里看不清楚。”

(“那就前进到看的清楚为止。”)

“做不到。现在我能看见对面的超兵了,两个都在。”她的目光聚焦到了两道猛然出现在空中的喷射轨迹上,“看来你们所谓的新发明也不过如此。”

说罢,她颇为轻蔑地扫视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建筑物。

(“实验初的产品往往达不到预期,这是符合发展规律的。”)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虽然并不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位领航员,但那份冰冷与无趣的机械感却一模一样。

“不管怎么说,考虑到它的成本,这种效果实在是可笑。别忘了,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可以用来浪费。”

(“感谢你对组织的关心,不过不用担心,在‘燃料’方面的储备我们还是足够的。而且,这些‘燃料’可以使用不止一次。”)

“……你们还是那么……”

(“AA,很遗憾,今天能供给给我们的闲聊时间已经用尽了,对违反规定和你的交流我感到相当紧张。请你完成剩余的阻击任务,完毕。”)

不同于说辞,对方的语气里并不包含任何紧张感。不过,AA早已不再关心他们的言辞有几分真实性。

她双手往腰间的发动机一拍,将其启动。检视了一下自己身上携带着的外骨骼,她感到无趣地耸了耸肩:

“最后还是用老办法解决。”

比起组织那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孤高傲慢的飞控指挥,她更相信身上的这套沉重伙计——即便它已经是过时了至少10年的老玩意儿。

伴随着细致控制下缓缓提高的神力出力,PF18-HJ的发动机开始喷射出橙红色的火光,同时将推力实在地赋予给女子。

(“AA,AA,稍等一下。”)

“又有什么事情了么?”

被再次打断节奏的AA,这回索性不加掩饰地将不耐烦暴露在通讯中。

(“……这不在计划当中……”)

“说明情况,我没有时间听你的自言自语。”

(“真是抱歉。刚才在黑域外的探测器监测到了多个信号,有高能PF反应,初步推断至少有两台四代超兵平台。”)

“敌军增援么……”

AA咕哝了一句,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操作,将火力控制中心连接上武器装载平台。

(“对方可能携带有二级污染武器,总部将任务执行权交给了前线。我们的意见是,武器测试任务已经完成,应以撤出战场为主要优先事务。”)

“放着她们不管,还能撤的出么?这么大的家伙?”

AA嗤笑了一声,单手叉腰,朝天上的黑雾自信地笑道:

“没什么,再来的也不过是家门口都守不住的手下败将而已。我来争取时间,你们快点把这东西藏好。”

通讯沉寂了一会儿,也许是飞控中心正在评议这一方案,很快回电就来了。

(“我们尊重你的决定,那么从现在开始执行D预案,各部门立即执行——”)

发动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将难以想象的巨力倾泄向身后,一如女子心中涌动的热情之火,就连语气中也逐渐泄露出嗜战的兴奋:

“这一回能带给我多少惊喜呢——最好别让我失望,PR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