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还没开门，但叶平远已经到了。
早晨六点的空气有点清爽，但带着几分雾霾味。天空灰得阴沉，看样子今天一整天都是这种阴天了。
路上跑过一辆洒水车，还有几辆小轿车。公交车偶尔会路过几辆，但现在上面还没有多少人。倒是环卫用的垃圾车一直在附近来回跑，上早班的环卫工们正清理着最后的路段，准备收工回家。
一束飘逸的马尾辫驾着山地自行车，从垃圾车边呼啸而过。自行车一个侧弯横穿马路，滑到了叶平远身边。
“早啊，小远。”丝姐把骑行帽脱下：“哇。你黑眼圈好重，通宵了？”
“差不多。”叶平远揉了揉眼睛，“昨晚根本睡不进去。”
“是吗，那先进去坐会儿。”丝姐打开店门，把自行车搬了进去。叶平远则去开了电闸，把手机插到了充电器上。他看了看店里，书还是堆在一块儿，从窗户那边一直蔓延到柜台。
“你吃早餐没？”丝姐从书堆里钻出来，问。
“还没。”
“我去买点包子，你先看店。”她把鸡毛掸子放到柜台边，“有空就扫下灰啊。”
她出去了。叶平远坐在阅览桌边，原本想歇一会儿的，但脑子现在精神得不行。他只好起身，拿着鸡毛掸子去扫书。书堆上有挺多蜘蛛网，好在丝线不黏，很轻易就扫下来了。
丝姐回来时，叶平远已经把书堆都扫了一遍，还顺带清理了店里的地板。
“还挺利索嘛。”丝姐开玩笑：“小远要不要每天早上都来帮我做卫生？”
叶平远笑得有气无力：“我能起得来的话，那再说吧。”
“来，吃早餐。”丝姐把小笼包和豆浆放在阅览桌上，叶平远拿起筷子，没动。
“啊这。”丝姐把一杯豆浆推给叶平远，“这顿我请，行了吧？”
“这包子，哪儿买的？”叶平远指着这一袋小笼包，他似乎看到包子里的馅在蠕动。
“便利店啊。”
“我不记得便利店里有卖包子。”
“新增的业务嘛。”丝姐夹起一个小笼包，“来，小远，啊~”
叶平远明显看到有什么东西要把包子撑开。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不仅仅是包子，还有丝姐的举动。她真的会这样做吗？
叶平远拍掉包子，在丝姐惊愕的眼神中跑了出去。天空中忽然闪亮，“噼啪！”，惊雷劈开了厚重的灰云。
叶平远呆在书店前，看着空中那巨大的黑影。那是那本书，他昨晚遇到的那本书！
“卧槽！”叶平远蹦了起来，把身边看书的鹿钰吓了一跳。
“小远？你醒啦。”丝姐坐在柜台写着什么，看到叶平远从阅览桌上蹦了起来，忙问：“怎么了？”
“我在哪儿？”叶平远打量四周：没有书堆，只有崭新的书架和排列整齐的书本。自己确实在店里，没错。
“你在店里啊。”丝姐合上笔记本，“做噩梦了？”
“我怎么了？”
“你大清早过来，一进店就给手机充电，然后趴在阅览桌上睡着了。”丝姐说，“你不记得了？”
叶平远晃晃脑袋，他的头很晕。鹿钰及时递过一杯水，被叶平远一口喝干。
“谢谢。”他似乎清醒了几分，“我去洗把脸。”
叶平远洗了个冷水脸后，终于有了点神智。他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两道担忧的目光。
他理了理思绪，说出了刚才那个梦。鹿钰的眼神由担忧变成了浓浓的不安，而丝姐的目光开始锐利起来。她托着下巴，仔细思考着。
“小远，”丝姐开口，“你是快要睡着的时候看到那本书的吗？”
叶平远回忆了一下，点头。
“昨晚一直都没睡？”
“我通宵了。”叶平远说，“这肯定没错，昨晚完全睡不着。”
丝姐又陷入了思考中。鹿钰则从口袋里拿出一袋纸，递给了叶平远：“学长，你要的符纸。”
“哦，谢谢。”叶平远接过，清点了一下，“帮大忙了。”
“不。”鹿钰缩回了围巾里，“我应该在昨天就把符纸给学长的，这是我的错。对不起！学长！”
叶平远又拦住想鞠躬道歉的鹿钰，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原因在灯花婆婆上。你不用这样。”
鹿钰坐回椅子上，但面色还是有些后悔。叶平远确实感到了她在关心着自己的安危，这让他心里更加复杂起来。
“小远，你现在还头晕吗？”丝姐问。
叶平远点点头。
她立刻抓住他：“先别动，我看看。”
她在叶平远额头上轻点几下，然后又对着叶平远的胸口轻点，最后点点叶平远的腹部。
“果然。”丝姐说，指化为掌，“散！”
一掌击打在叶平远胸前。他退后两步，忽然感到大脑完完全全清醒了过来。他回过头，看到几缕白雾正从身后溢出，消散在书店的空气中。
“小远，你现在还觉得头晕吗？还是说某个部位有胀痛？”
叶平远摇摇头：“没了，现在感觉大脑完全醒了。”
“呼，那就好。还好没有连带法术。”丝姐说，放开了叶平远，“这次是我的疏忽了，还好发现及时。”
“所以怎么了？丝姐你解释一下啊。”
“简单说。小远，你被‘读魂’法术给侵蚀了。”丝姐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了阅览桌边，“施术者是一本书，然后按你说的起床后头晕的症状，再加上这种教科书一样的法术走向。肯定是‘读魂’法术。”
“我被那本书施术了？”
“是这样。”
“啊！那学长现在要看医生吗？”鹿钰说，“我认识一个叫高山君的山羊伯伯，他的医术很高明，肯定能治好学长的。”
“钰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消除掉那个法术了。”丝姐说，“读魂这个法术施展容易，解除也容易。不是什么很高阶的法术。”
鹿钰看样子安心了几分，但丝姐话锋一转：“不过，读魂法术是书籍类精怪施展法术的基本，它能结合其它法术共同作用。比如说我昨天提到的‘写魂’法术。”
叶平远联系了脑内的线索，问：“你觉得这本书和教学楼里的‘写魂事件’有联系？”
“我不确定。”丝姐很谨慎，“虽然对于书籍类的精怪来说，读魂、写魂这类法术很容易联系在一起使用。但很多书籍类精怪只知道如何读魂，会写魂的寥寥无几，而且写魂会消耗大量的法力。再说，妖怪局和镇魂院对能修改灵魂的法术控得很严，加上昨晚也有镇魂院的人在学校里镇守。如果那本书是犯人，啊不对，犯……算了还是犯人吧。反正我认为这本书有一定嫌疑，但应该不会是‘写魂事件’的犯人。”
叶平远点点头，鹿钰则问：“那丝姐姐能说说读魂和写魂的区别吗？”
丝姐在脑子里提炼了一下：“简单说，读魂就是进入梦里面，拿到部分记忆。读魂的法术比较柔和，虽然被施术者依然会在梦里碰上诡异的东西。但写魂就不同，它是直接对被施术者进行攻击，强行修改被施术者的记忆甚至是灵魂。”
“所以读魂和写魂的区别，就是在于梦结束后，你是不是还能想起自己经历过那些过程。想得起就是读魂，想不起就是写魂。”丝姐说得有点口渴，起身去柜台拿杯子。
叶平远大概明白了，说：“那报案吗？”
“肯定要啊。”鹿钰说，“它都伤害了学长，怎么能放过它？一定得让它吃苦头。”说着就拿出手机。
“先别急。”丝姐拦下鹿钰，说，“那本书犯的事情不是很大，因为读魂这个法术几乎每位书籍类精怪都能用。钰妹你如果要用这个原因抓它的话，我觉得不妥当。”
“那就这样不管它吗？”鹿钰和丝姐僵持起来。
“也不是不管。”丝姐说，“我觉得，你可以先派人去查那本书的底细。既然它敢对小远进行读魂，那它肯定能知道我们的存在，尤其是钰妹你的。我们可以先看看它的反应，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对它下手。”
的确，鹿钰作为鹿家的大小姐，在人界的妖怪里似乎名望很大。如果那本书从自己的记忆里看到了鹿钰，那它接下来肯定会露出一些马脚。
丝姐是想用漏洞来辨别那本书。如果是普通的妖怪，那就从轻处罚；如果它身后有势力，那鹿钰就可以出手对峙。
鹿钰也想到了这点，她看了眼手机，发了几条信息便坐回了原位。
过了一会儿，鹿钰又想起了什么，问叶平远：“学长，晚上你还回宿舍吗？”
“回啊。”
“你不怕它再来吗？”
“当然怕啊。”叶平远拍拍符纸，“但有它们，我也有自保的手段了。”
鹿钰咬了咬嘴唇：“那，学长觉得不安全的话，要不要来我家？”
叶平远懵了。嗯？她不是住在宿舍的吗？意思说要去她的宿舍？
“哇哦，直球欸。”丝姐看热闹不嫌事大。
“等会儿，”叶平远坐正，“你不是住宿舍的吗？”
“我家也在附近。”鹿钰红着脸把头缩到了围巾里，声音也越缩越小，“如果可以的话，学长，能不能来呢？”
叶平远当然想从宿舍里离开，这样就可以直接规避掉风险。但去女孩子家过夜，这实在是有点……而且现在事态还没达到威胁自己生命的等级，再加上有符纸在身。现在逃了，保住的是生命，丢掉的是尊严。
“谢谢。”叶平远说得很诚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目前的情况我还是能解决的。要是真的不能解决，我再来拜托你们吧。”
鹿钰一副“明明可以依靠我”的眼神看着叶平远，让叶平远尴尬着避开了她的目光。
丝姐又在柜台边嚷嚷起来：“啊，酸起来了。小远，给我一杯奶茶来抚平少女内心的波澜吧！”
“你一天要喝几杯啊？”叶平远吐槽，“上次我帮你买的你还没报销啊，这次绝对不去。”
最后叶平远还是乖乖去买奶茶了，因为鹿钰说她也想喝。虽然丝姐极力要求叶平远请客，但在鹿钰的坚持下还是变成了AA制。
叶平远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奶茶对女生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初中时班里的女生就开始喝奶茶了，高中也是。到了大学后，身边更是多出了一位奶茶狂魔，每天不来一杯就消停不下来。
而且让叶平远更想不通的是，丝姐每天都这么花钱，书店居然还能开下来。有时他也怀疑丝姐是不是妖界里哪个家族的大小姐，但在书店里一年了，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人找上来。
“算了，反正有工资拿，不挺好。”叶平远说着，进了奶茶店点了两杯。
店员让他稍等一会儿，叶平远便掏出手机看起课表。早上没课，但是下午有两节，下周就开始有实验课了。唉，学校的课表总是排得这么阴间。
“一份中杯红茶，打包带走，谢谢。”自信的男声。叶平远抬起头，看到了柜台前这位一身灰色短装的高大男子。男子回过头也看到了他。这阳光的面庞，有点印象……
“你好啊，莉丝的员工。”他打招呼。哦，对，是当时差点撞上的那个灰衣男子。
“啊，你好。”叶平远说，“你也来买奶茶？”
“嗯，偶尔喝一杯也挺不错。”他说，“是莉丝让你来的？”
“对。你等会儿要去找丝姐？”
“没有，我只是路过这边。”他笑笑，亮白的牙齿让笑容很有魅力。
“哦。”叶平远没再接话。因为舍友给他发信息，问能不能帮他把实验报告从宿舍里带出来。他回了句“我在学校外头”，舍友一脸惊奇：“我还以为你在床上睡觉。”看样子需要提高舍友刚睡醒时的观察力了。
“对了，你是在那边上学的吗？”灰衣男指着叶平远学校的方向。
“是的。”叶平远收起手机，“有事情？”
“嗯，工作上的事情，得过去一趟。”这时他的奶茶已经装好了。他提起袋子，道：“最近小心一点啊，朋友。能别走夜路就别走夜路，撞到奇怪的东西就赶快跑，越快越好。总之，要注意安全。”
他说完就离开了，叶平远随后也拿着奶茶走出了店铺。他四处看了看，街上已经没有灰衣男的身影。
回去问问丝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