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死海盪着血色的浪波。祂坐在這裡,一雙玉足垂下,浪波舔舐着祂的足底。
那是舊神時代的先祖,《舊約》中的女神,世間的第一縷清風,亞當的原妻。祂的骨血墮入血之海,化作原初的惡魔。
死海之畔的清風吹拂過了千年,它吹過以色列的王朝,也吹過波斯的帝國,後來又是羅馬與阿拉伯。那是千年的時代哀歌,千年的曲音裊裊,留在死海上空,停在祂的手中。
千年波折。巴比倫替代了蘇美爾,又被閃米特顛覆。千年的曲折變幻,世界倒塌,美好成醜惡,信仰被侵蝕。祂被扭曲,被變異,被侵蝕,成為女妖與邪靈。
女神於是墮入黑暗。
究竟是神背棄了世人,還是世人捨棄了神明?
死海畔的歌聲仍響。那是祂的呼喚,亦或稱作哀嘆?
往日的輝煌衰敗。神與人交織的時代漸遠。千年的因果積累成了蝕,降臨於現世,帶來世界的崩壞。
蝕世降臨時世界悲鳴。新的神代拉開序幕,新的神格蘇醒,舊去的神明消逝。
祂仍沉默,幻音橫在膝前。
血月再現。
祂仰頭望去。
幾個千年,祂都坐在死海之畔,看着月相的陰晴。那時路西法由天界落入地獄,拖出彗星的尾。
祂未能遮蔽過日的光輝。
僭越者手握着米斯特汀,以黑暗替代光明。
月色血紅。
但祂知道蝕世不能永遠遮蔽住月的光輝。
祂起身,給唱機換上新的黑膠唱片。
千年前夏娃被蛇所引誘吃下智慧果實,分辨”善惡,犯下原罪,被神明所拋棄。
生命果實在卡巴拉生命樹上垂下,當亞當離開伊甸園,就再也無法直面死亡。
那是女神對污名的復仇。
巴比倫的祝福曾凝聚在幻音。最終在蝕世被侵蝕。
從斯至今已有千年,未有人呼喚過祂的真名。
於是血之海亦沉寂千年。
如今的巴比倫已成為寂滅的廢墟,曾經夢幻皆作泡影。冥界哀嘆,七重門一一關閉,災難四散,巴比倫破碎。
已是千年。
黑膠唱機中的音樂傳遞着人間的氣息。祂撫摸着幻音的脈絡,冥思。
伊南娜離開現世之時是無月的三日。那時天地顛倒,金星移位,諸神恐慌。
過七重門時權柄一一從祂身上脫落,落入冥地時已為凡人。
那是永遠印刻在時代脈絡之上的記號。
當祂帶着祂所期盼的光明回返人世,卻終見證了巴比倫的毀滅。
伊瑞綺嘉拉。
伊南娜所牽挂,所怨憎的源頭。
祂那時看着這一切,未出一言。
祂將一切歷史,葬在死海文書。
音樂有些刺耳了,祂皺起眉頭,看着足下翻滾的血色浪波。
那是文明最初之色,命以血海,命以死亡。因果在浪波中結成,因而產生蝕世。
自此時,光暗顛覆,因果倒置,質點返轉。
生命樹衰敗,邪惡之樹盛開。
女神在死海哀嘆。
樂曲終了,日影消散。單薄的身形散入薄暮。
若冥冥中聽見有人呼喊。
לִּילִית
祂便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