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钱包君就算去了那里,做的事情也不会不一样吧?每天就只是黄金宝石黄金宝石,为什么不留在天堂的财宝库里呢?”

“这里可装不下我的财富啊,阿斯莫德,天堂的器量太小了。”

那时的我还是掌管整个天堂财富的大天使,而阿斯莫德则是刚刚打破了神圣的誓约的圣战士。

“……钱包君明明可以不用在意我的。”

在那之后,我建造了我的万魔殿,阿斯莫德理所当然地住了进来。

“钱包君要来一起小解吗~~~就像小时候一样一起并排站着~~~这次我可不会把衣服弄得一塌糊涂啦~~~~”

“因为你现在什么都没穿吧?别在我的万魔殿里四处丢人现眼好吗?”

“钱包君不来?我就自己开~始~咯~~”

这样荒唐的日子,不知不觉间度过了上万个。几乎从不离开万魔殿的我,往返于血池和寝室之间的距离,加起来兴许足够我回到天堂。

“什么色欲魔女啊,不仅不让上,还想肢解俺耶!”

“算咱们倒霉,混小子们记得一定要绕着走啊。”

没有恶魔喜欢阿斯莫德,特立独行的她,尽管成了色欲的原罪,却仍是处子之身。她甚至做出了附在处女身上,在圆房前连续杀害其七任丈夫的暴行,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所以你为什么要做色欲恶魔?”

“因为我打不过利维坦~~更别说路西法和撒旦呢~~”

“你能击败那个别西卜就已经惊掉我的下巴了。”

“尽管是末席,钱包君是唯一一个仅靠贡献而非力量获得称号的原罪呢~~~”

“我还是挺感激的,无需战斗就能获得的地位正合我意。”

路西法带来的堕天使占了天堂总数的三分之一,它们都在我的万魔殿里找到了栖身之所。我借助它们的力量四处收集财富,不择手段的入账自然比天堂的收入多得多,不同形式的财富源源不绝地流入我的手中。

有一天,我找到了一件极为特殊的宝物。通过它,我了解到了,在我们的世界之外,有着其他的世界。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神,有着不同的人类,说着不同的语言。这些世界被称作源流,在其他的源流,神可以不是唯一的,也不是万能的,甚至数量可以超过人类。

我意识到这一发现将会撼动我们世界的根基,于是将这件宝物秘密地封存起来。

然而,一个灵魂已经腐化堕落的炼金术士却窃取了它,想要获取无限的知识。我只得试着和这个贪婪之徒签下契约,假借以二十四年的风光与权力换取他的灵魂之名,想要回收那件宝物。可我竟然失败了,尽管我对他百般刁难与折磨,他仍然以狡诈的手段躲过了契约的执行,不仅没有交出灵魂,甚至带着宝物逃进了天堂。

这件事我仅仅告诉了阿斯莫德,她同样是我唯一分享了源流知识和那件宝物的人,在我没在意的时候似乎也进行了几次源流跨越。她认为宝物的遗失并没有什么大碍,源流为人所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或早或晚,但我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类尚未做好准备,它们从未想过会有唯一神不再是唯一的那天。

就在刚才,我手刃了身兼不同源流性质的神明。

逆月相解除的那一刻起,变化便迅速在我们身上发生。无法自制的情绪就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临时身体顷刻间瓦解、崩塌,变成一小撮灰烬。阿斯莫德像是卸下了某种负担,变回了轻松的模样。但伊南娜却因失去了财富的性质,我的权能无法再对她生效,反而对我们产生警戒,整个人陷入了混乱之中。

“一、一身堕落之气!不要接近余!否则余将赐予你应有的审判!”

“可怜的宝贝儿~~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让她自己冷静一会儿吧,阿斯莫德。”

就在这时,大殿的某处传出几欲刺破耳膜的挤压声,整个大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倾斜。阿斯莫德依然一副轻松的样子,稳稳地站在倾斜的地面上。但伊南娜却找不到平衡,踉跄跌倒并不受控制地滑行。

“抓住我!”我将灵魂实体化,悬在空中向伊南娜伸出手臂。她不假思索地抓住了我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跳到我的怀中,双手死死挽住我的颈部。救下伊南娜后,我匆匆环视四周,寻找另外两人,但长耳族早已不见了踪影,而贝黑莫斯则身陷倾斜的中心——不,不如说她才是造成倾斜的原因。

巨大的变化正发生在贝黑莫斯身上——字面意思的巨大,她短小的躯干和四肢变得修长,仅仅坐在地上,高度就超过了阿斯莫德。而她原先贫瘠的身体也急速发育,迅速成长为不愧于“山之巨兽”之名的山峦曲线。原本被阿斯莫德撕烂的衣服完全成了碎片,长度超过身高的卷发现在甚至不及胸口,头顶那对几乎看不见的小角也长成了冲天的恶魔之角。变化最大的则是她的质量,我抱起她的时候仅有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现在却沉重到将身下的砖压成粉末,并让整个大殿以她为中心倾斜的程度。不仅如此,即便身体已经停止了变化,贝黑莫斯的质量却依然在不断增加,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彻底压垮整个大殿。

“月神大人……不见了……必须再找下一位……”贝黑莫斯的嗓音变得成熟而厚重,却依然带着魔女特有的妖媚,像是两座山峰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但比起听起来如何,她所说的内容却更吸引我的注意。

“难不成,并非月神在使役贝黑莫斯,而是贝黑莫斯在作成月神?!”

我突然意识到,明明为了消灭我们,贝黑莫斯召唤出了大量蚀兽,月神的房间却除了两个手下以外空无一物。月神的气场,以及它的态度,和对我们采取的行动,完全不像是一个能够统御魔王的领导者,反而更像是个受他人簇拥,一步登天的普通人。

“居然会变大呢~~真是有趣~~朗基努斯也变大了~~就让它来解决你吧~~”阿斯莫德舔了下嘴唇,抄起刚刚杀死神明而力量解放的长枪,化作血色流星刺向贝黑莫斯。

“阿斯莫德!住手!回来!”逆月相结束,就意味着阿斯莫德再度将忠诚从她的字典里划去,任凭我再怎么呼喊,她也不会服从我的指令。

贝黑莫斯没有躲闪,没有防御,甚至没有看阿斯莫德一眼,弑神之枪的枪尖就这样命中了贝黑莫斯无法测量的巨大山峰,山之巨兽的心脏就在其后方。但毫不留情的进攻却到此为止,任凭阿斯莫德使出浑身解数,长枪也没有突破贝黑莫斯的皮肤,并在阿斯莫德稍有放松的时候,滑进了那深不可测的山谷。

只有耶和华的剑能杀死贝黑莫斯,沾染了神子之血的弑神之枪可以视作耶和华的剑。但朗基努斯刚刚饱尝了众多源流融合而成的神性,已经失去了耶和华之剑的性质,在它面前贝黑莫斯再度成为无敌的存在。

贝黑莫斯尽管身形庞大,速度却快得惊人,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抓住了阿斯莫德的手臂,另一只手则夺下弑神之枪,像捏一根稻草一样把它捏成几段,随意地抛了出去。接着,她站了起来,整个大殿随之剧烈震颤,破碎的石块和尘土像雨一样落下,堆积的纸张与肖像蒲公英般被吹散。仅仅是站立这个动作,山之巨兽就引起了风暴。

虽然仅有一只手臂被抓住,阿斯莫德却像是全身都被锁住一样动弹不得,她的额头渗出冷汗,脸上已看不到半点从容,就连我也极少见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贝黑莫斯看了她一眼,把她提了起来,这个动作就让阿斯莫德疼得全身发抖,不得不闭上双眼紧紧咬住牙齿。我的精神也变得极度紧张,不仅是担心阿斯莫德的安危,更因为我意识到了那把绯红之刃为什么可以使用来自傲慢、嫉妒甚至光王之庭的核心材料,山之巨兽并非原罪,而是凌驾于原罪之上的更为强大而恐怖的存在。

眼见阿斯莫德因疼痛而说不出话来,贝黑莫斯转而看向了我,被那对巨大的异色眼球上下打量,我几乎要无法维持灵魂的实体,伊南娜更是完全不想和她对上视线,将头埋进了我的胸口。

“绯红之刃……拿来。”

贝黑莫斯空着的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阿斯莫德,看样子是想做个交换。很显然我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因此当即取出了藏起来的镰刀,将利维坦之眼装回上面,丢给了贝黑莫斯。贝黑莫斯接住镰刀,原本巨大到可以让她当飞行器乘坐的武器,在现在的她手里像是一把稍大的匕首。由于曾被我骗过一次,为了检验绯红之刃的真伪,她使出了那快得超越时间的斩击,将阿斯莫德的手臂连根切下,色欲魔女发出一声惨叫,重重跌落在地,像是失去了意识。山之巨兽终于感到了满意,丢下阿斯莫德的残肢,转过身体,迈着能令世界之巅崩塌的脚步,走入黑暗之中。

贝黑莫斯走后,我放下伊南娜,以最快速度飞到阿斯莫德的身边。色欲魔女双眼紧闭,僵硬地躺在被巨兽完全摧毁的地面上,但只要身体和灵魂没有完全消灭,我们就不算是死亡。我捡回她的手臂,贴合切口,用灵魂将其修补。阿斯莫德的内容物并非肌肉和骨骼,所以不用担心骨折的问题,她会好起来的。

“这里快塌了,你要走吗?”伊南娜已经在展开跃迁载具了。

“虽然是堕落魔女,但确实对余有恩,你要带她走也无妨。”

“谢谢你,伊南娜。”

“哼,明明是凡人,不向余俯首称臣,居然还直呼余的名字。念在现在情况特殊,等回去之后再好好惩罚你的不敬。”

“要把那个‘余之爱’也算上吗?”

“呀!住、住口!无礼!快给余忘掉!”

“可以的话我会的。”

“也不可以全忘掉……比如余对你的好——”

“——你到底准备好没有?”

大殿完全崩塌之前,晨星的光束将我们送了出去。